映橋耳朵發燒,臉也發燙,像受驚的小貓提防的瞅他︰「你、你做什麼?」
「啊?怎麼了?」季文燁茫然的道︰「我累了,快過來將我的衣裳換了。」見映橋不動彈,倔強的眼神似乎在說‘你不解釋清楚,我絕不過去’一般。
映橋嘴巴撅的高高的,揉著耳朵不過去。
季文燁沉吟片刻,面無表情的問道︰「我只問你,你今天見到曲娘子了麼?你覺得你們長得像嗎?」
「……不像。」映橋搖頭。
「那你還怕什麼?痛快過來!」季文燁摘下烏紗帽,動了動網巾,把帽子擱到桌上後,一抬頭發現雲映橋還是躲著他不過來,他便皺眉冷哼道︰「這麼著,我非得給你個解釋嗎?」
映橋壯著膽,微微點頭。
他瞪眼︰「你膽子倒不小?!居然敢要求我?!」
事已至此,干脆撐到底。映橋小聲不滿的道︰「沒這麼耍人的,就算小貓小狗也不能親來親去的吧。」
季文燁哼哼冷笑了兩聲,自己將飛魚服的衣帶解開,沒好氣的道︰「對,我是對你動手動腳了,明天就叫你做姨娘,你滿意了嗎?!」
處處含著譏諷,分明說的是反話,映橋對他的回答不滿意。
季文燁將外袍扔到她身上︰「別愣著了,快掛起來!」
映橋折身往衣架上掛衣服,但一雙眼楮謹慎的不時瞟一瞟身後的主人。他根本沒解釋他為什麼要那樣做,如果拿不出合理的理由來,她是不會輕易放松警惕的。之前還當他是個好人,但他現在的作為和三少爺有什麼區別。
季文燁盯著她掛完衣裳,吩咐道︰「我晚飯還沒吃,你去叫廚房弄點吃的來。」
「……是。」
一天沒吃飯的是映橋,自上午听到三少爺講她的壞話,她午飯晚飯都沒吃。把廚娘喊起來,做了一碗香菇雞肉粥,配了醋拌鴨掌和五香驢肉兩個冷盤,給主人端去了。
映橋把炕桌給他擺好,把飯菜一樣樣在桌上擺好,然後轉身要走。季文燁瞧了眼,喊住她︰「怎麼沒有酒?」
你不提前知會一聲,誰知道你大晚上的要喝酒啊!映橋低聲道︰「我這就叫人熱一壺來。」
等她燙了酒回來,發現季文燁根本沒動筷子,粥和冷盤都一口沒吃。見她來了,他只拿過酒壺斟了盅熱酒,慢飲起來。
「……您還有什麼吩咐麼?」
「把粥吃了。」他斜看她。
「……」
「不餓?」其實他晚上吃過了,這會不餓,叫映橋去張羅飯菜,是因為听說她中午晚上都沒吃,想叫她吃一頓。
映橋一天沒吃東西了,哪能不餓。本來若是這會去睡覺,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可偏偏季文燁拿著食物‘引誘’她。映橋抬眸瞅他︰「……我……」
「飯菜又沒惹你,你跟它們也要置氣嗎?」季文燁朝桌子對面努努嘴︰「你快坐過去吧,我喝酒就夠了,你不吃,這些菜過夜,就要扔掉了。」
映橋意志力薄弱,想了想,還是沒法跟肚子過不去,坐到他對面拿起筷子吃粥。長身體的緣故,每日總覺得吃不夠,今天幾乎一整日沒吃東西,著實餓的厲害。
季文燁一手端著酒盅,一手杵著下巴,著看她道︰「雲映橋,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覺得你好歹是秀才的女兒,賣身是暫時的,早晚還得離開這里做你的良民去。唉,你口中稱呼我為主人,其實骨子里還沒把自己當奴才。一般的奴僕,我能跟她親近一下,早高興的跟什麼似的了。哪會像你一樣一蹦三尺高,你的反應不像奴才,倒像是被輕薄的千金小姐。」
映橋低頭扒飯,肚子飽了,腦子好像也清醒了,她抿了抿嘴道︰「好奇怪啊,少爺,您頭一次一下子說這麼多話……」是不是心里有鬼?
「……」一時疏忽,被她將了一軍。季文燁扯出一絲笑意︰「雲映橋,你吃飽了,膽子又大了是不是?」
「反正我是看您的臉色行事的。您一會對我好的不像是對丫鬟,一會又擺主人的架子呵斥我,總之我腦子不好用,都快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了。」她小聲道︰「就說剛才,我以為自己是您的逗趣的貓狗,可哪有主人咬貓狗耳朵的……」說到這里,她雙頰泛紅,但顯然是因為生氣,眉頭擰成一團。
他冷哼道︰「嘁,我不是說了麼,我待見你,叫你當姨娘,你滿意了?」
陰陽怪氣的,一听就不是真心話。映橋覺得他態度不誠懇,于是她干脆也不說了,繼續低頭吃飯,嚼了幾口驢肉,她道︰「……做姨娘的話,早在老家就給龐員外做小老婆了,不用跑到京城來。」
「咳!咳!」他一笑,有點嗆到了,咳了幾下,才譏諷的開口笑道︰「縣里的土財主也配跟我相提並論?一個員外的姨娘和我的妾室一樣?」
映橋正好吃完了粥,將筷子放下︰「……沒貶低您的意思,只是說一下我的想法。」
「你也配有想法?」
「……」怎麼不配有?哼,我還就有了,你不服啊。
他挑挑眉,忽然悵然的一笑,抬手去模了模她的發頂︰「好了,繼續吃你的飯吧。听到你的心里話,我也可以放心了。」
「嗯?」你放什麼心啊?她咬著筷子頭,歪著頭看他。
季文燁倒打一耙,搖頭嘆道︰「我就怕你誤會我的舉動,想入非非,做起當姨娘的白如夢。就拿昨天說,你以為你是梅安雲的替身,你不知道我多擔心。幸好你沒當小妾的想法,不用擔心你爬床了。」
她反感爬床兩個字,心里哼道,誰會那麼下|賤去勾引你啊。映橋抬手抓了抓耳朵,提示他解釋剛才的親昵的行為。
季文燁輕描淡寫的道︰「既然你沒當姨娘的想法,一切都好辦了。剛才的確是我不妥,誰叫我這院子里,我只信任你呢。畢竟黛藍和海棠她們是我打魯公公那里帶來的,算不得我的人。唯一你,我親手經管來的,听說你一天沒吃飯,我有點著急,怕你餓出毛病,以後沒人逗我開心了,尋思哄哄你,結果差點叫你誤會。」
「……」什麼意思?是說她還是‘寵物’級別的,他沒有侵犯她的打算嗎?
「唉,魯公公雖然收養了我,是我的養父,但他自己都是個沒有根的人,他那處自然不是我的家。我原本以為認祖歸宗,回歸本姓,會不一樣,結果……呵,你也看到了,結果還是一樣,不過多了個住處罷了,一切沒什麼變化。」
「血濃于水啊,怎麼會沒變化?」不知不覺,和他聊上了。
關于他自己的一些事,是時候講給她听了,免得以後再像昨日一樣亂猜︰「這你就不懂了。我爹從我歸來一天開始,就把我當敵人看待,其實也不能怪他,誰叫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他履行幼年的婚約,迎娶梅安雲呢。我爹把我看成外面派回來的細作很正常。」
「你們應該好好聊一聊……」黛藍說主人認祖歸宗是為了娶梅安雲,的確是真的。
「不用聊,我爹懷疑對了。我想娶梅安雲另有目的,並非愛慕她這個人,我離家時才五歲,對這個表妹沒有任何印象。我十三歲入了錦衣衛便靠記憶尋找親生父親,一年後就知道我爹是永昌侯了,但我沒認。後來魯公公和朝臣們斗的不可開交,我想幫幫他,便回家來認親,想娶梅大名士的女兒,替養父增加一份勝算。」
你……你目的真不純……。映橋不知說什麼好,粥吃完了,放下筷子,低下頭听他說話。
季文燁無所謂的笑道︰「後來麼,我去押一個叛徒回京,路上有人劫囚,我受了重傷,梅安雲就趁機另嫁了。只是她嫁的不好,跑回來糾纏我,大概覺得我是錦衣衛,若是強取豪奪,能救她出現在的苦海。所以,我從沒戀過表妹,更不會找人代替她了。」
「……我已經看到了,我們不像。」
「至于你麼。」他目光溫和的看她︰「我說過了,你沒根基沒背景,不屬于任何一派,跟你在一起特別輕松,就像我現在這席話,只能跟你說。以後我不會再跟你親近了,把你嚇跑了,我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怎麼覺得他好可憐的樣子。映橋低聲問︰「為什麼十四歲就知道侯爺是您的父親,卻遲遲不認他呢?」
「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產歿了,侯爺看我像仇人,有機會就打我,我能活到五歲被拐,著實不容易,現在脖子上還有一道疤,是他拿鞭子抽的。你模模看。」拉開中衣的領子,抓住她一只手叫她模。
她的手指有些涼,觸到他的肌膚上很舒服。
季文燁目光溫柔的看她,心想雲映橋啊雲映橋,你知道了我這麼多事,你以為你還走得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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