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燁見她將唇都咬破了,有絲絲血跡,心疼的問她,「不疼嗎,」
映橋壓根沒知覺,听他說話,才茫然道,「什麼疼,」
他道,「你嘴唇咬破了。」
她這才舌忝了下,嘗到甜腥味,但卻不覺得疼,無所謂的道,「沒事。」然後繼續尋找賺錢的門路,五十兩已壓的她喘不上氣,二百五十兩,這輩子算是望到頭了。
季文燁怕她太難過︰「你還年輕,總有能還清的一天。我又不急著你還,眼看要過年了,你別哭喪著臉,高興點。」
如果你不需要我還債我就高興。映橋低頭,努力讓自己不這麼難過。
季文燁拉過她的小手,語重心長的道︰「反正你就算著急,你一時半會也還不輕,何必想那麼多,叫自己不痛快呢。」
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是這個意思嗎?!她道︰「我爹呢,他知道這事嗎?」
「應該還不知道。怎麼,你想告訴他?還是算了吧,你爹那個樣子,我可怕他大過年的尋短見,你恨我一輩子。」季文燁握著她的手,她的手柔若無骨,但和每次不同,皮膚表面涼涼的。
「……您說的對,不要告訴他的好。」映橋只顧糾結銀子的事,沒在意自己的手在季文燁手里握著。直到季文燁道︰「你手怎麼這樣涼?」她才如夢方醒,抽回手︰「我一緊張就這樣。」
季文燁道︰「你爹人沒事就好,難道你舍不得這二百兩銀子,叫你爹蹲大牢嗎?我若不救他,一般是扣押到年後,過堂少不了先打二十板子。」
「……謝謝您。」不管怎麼說,季文燁好歹出力了,若不是他墊付這筆款項,老爹怕是真的栽了。
「你就口頭說的好听,唉,從沒有真的感謝過我什麼。」他失望的看著她。
你這是公然索賄嗎?映橋低頭擺弄手指︰「可我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可以感謝您。」
誰說沒有的?季文燁模了下鼻尖,心道不要操之過急,慢慢來。他便笑道︰「誰說的,你不是會逗我笑嗎?過來坐這兒,陪我說說話。」說著,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一並坐在榻上。
他一只手很自然的搭在她肩膀,道︰「知道我前幾天為什麼不理你嗎?」
映橋余光瞥了眼他的胳膊,然後裝傻道︰「您有不理我嗎?」
「……」他臉色一沉,盯著她哼道,你這個不開竅的。
她感受他的不悅,緊接著又來了一句︰「我還以為是您太忙了,沒空和我說話。」
「的確有方面的緣由,但更多的是,我覺得你不听話,想晾曬你幾天。唉,結果你倒沒怎麼樣,我心里卻不自在,沒你陪我逗樂子,我過的很是不開心。」
「……」映橋只得小心逢迎︰「來日方長,我以後為您逗趣的日子在後面呢。」
「嗯,你一時半會也贖不了身。」季文燁笑道︰「映橋,你賣身契上寫,你是正月十五生的,這個準嗎?」
「當然是真的,我可不敢作假。」
「過了生日,你就十四歲了吧。」季文燁又摟了摟她的肩膀,低聲曖昧的道︰「然後再過一年,你就能嫁人了。」
「嗯……」映橋還想著二百五十兩的雪花白銀,心思不在和他談話上面。
他見她心不在焉的,又開了別的話頭︰「我听人說今日有個男人來找你,是誰?」
「我爹的好朋友,我管他叫江叔。」
季文燁眯著眼楮道︰「可我听說他不過我這個年紀,你怎麼叫上叔叔了?」
「因為我爹還不到三十,所以您這個歲數的,我都叫叔!」她嘟囔道。
怎麼感覺瞬間變成中老年人了?!他不悅,扳著她的肩膀道︰「你怎麼嘴巴突然這麼笨了?不覺得叫叔叔太過了嗎?」
映橋掙開他的手,站到他面前,畢恭畢敬的拱手道︰「奴婢錯了,不該和您套近乎,少爺!」
「……」這一下關系更遠了。季文燁無奈的道︰「罷了,下不為例。把我的便服拿來。」
她被負債折磨的沒心思說笑,木呆呆的給少爺換了衣裳,然後回到屋內,一整晚都魂不守舍的。接下來幾天,仿佛眼前飄的都是賣身契和雪花白銀,腦海里就一個字‘錢’。
轉眼到了除夕,一大早季文燁就進宮去了,與父親一路回來後,進府祭宗祠。侯爺再討厭這個兒子,但也改變不了他的血統,只得允許他一起祭影堂。
從祠堂出來,侯爺叫兒子進屋喝茶,屏退四周的丫鬟,獨留父子二人說話。侯爺道︰「你大堂哥回從南京調回來一事,你看過了年,就給辦了吧。」
「……您去信給他,叫他再等等,現在南北二京官員斗的厲害。魯公公也不敢冒然把失勢的走卒叫回來。」季文燁冷笑道︰「他的老師都不管他,他又沒為魯公公賣命,這會卻要求魯公公把他弄回來,實在強人所難。」
侯爺氣的臉呈紫膛色,但想了想,忍了︰「不說這件。你妹夫如今鎖在大牢里,你想想辦法吧。曲老爹來過幾次信了,他人在南京,對京城這邊的事,一時找不到人手幫忙。」
「怎麼求到我頭上了?曲連岷的岳父大人官拜禮部尚書,難道連女婿都搭救不出來?我不信。我看怕是梅表妹自己不許他爹救丈夫,想趁機和離。」季文燁早就料到了,不管曲連岷犯的罪是大是小,只要關在牢里幾個月給梅表妹機會,她就是拼了命也會鬧著和離的,根本不用他出手。
而且故意把曲連岷關在衙門里,而不是錦衣衛的詔獄,就是為了撇清關系。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表妹糊涂,你也糊涂?」
季文燁冷聲道︰「這是梅家和曲家的家事,與咱們何干?曲連岷上京求學,不住在丈人家,而是住在妻子的舅舅家里,這其中就能看出兩家的關系了。再說一點,曲連岷砸了醉月閣,本來是小事,可他倒霉,手下的人不知怎地打傷了劉貴妃的一個親戚。您說,能輕易放人嗎?這些事和我無關,我也不打算管的。我勸您也旁觀為妙,少插手,弄不好曲家梅家和劉家都要得罪。」
侯爺臉青一陣白一陣,既覺得兒子沖撞了自己,又覺得兒子說的有道理︰「那……那就放著不管了?」
「順其自然。」
侯爺沒好氣的道︰「你晚上過來守歲嗎?還是到那邊去?」所謂那邊自然是魯公公這個養父。
「我陪自家人守歲,當然是來您這邊。」
侯爺臉色這才舒緩些︰「那好,你回去準備準備,盡早過來吧。」忽然想起雲映橋這個丫頭了,加了一句︰「你養的那個沒規矩的丫頭,不許領來!」
季文燁漠然道︰「不會領的。」
侯爺擺擺手︰「下去吧,準時過來。」
季文燁與父親告別,回到自己屋里,見雲映橋托腮坐在屋內,滿面愁雲。她已經這個樣子好幾天了,自打知道又欠了二百兩開始,就沒笑過。
他有點後悔,早知如此,當初真該好好想想,但覆水難收,說說她欠債了,不好一筆勾銷。
映橋見少爺回來了,忙起身給他更衣,呆愣愣的給他換了衣裳,然後垂手站在一旁,繼續出神。季文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都說不著急還銀子了,你大過年的能不能笑笑?」
映橋嘆道︰「好的。」然後擠出一絲悲中帶笑的笑意,簡直比哭還難看。
季文燁覺得自己像是惡霸,強佔民女還比逼人家笑給自己看,一時心情也壞了,丟下她不管。
黃昏之後,合家團坐辭歲,桌上瓊漿羅列,珍饈菜肴次第端來,燈燭輝煌。季文燁打算現在這邊和雲映橋吃一頓,再去那邊守歲。于是菜上好後,叫映橋一並坐了,不時還給她夾一筷子菜。
季文燁見她不開心,心想自己都做到這份上了,你居然還擺臉色,便郁悶的道︰「雲映橋,你到底想怎麼樣?」
「……」
「想回家陪你愛哭包的爹過年?」
「不是,我是受寵若驚,能和您同席吃飯,想做夢一樣。」要是一場夢就好了,根本沒賣身也沒欠債,自己還是個自由人。
季文燁聞言,心情好了許多,微笑道︰「不用這樣,往後時日還多著呢。」
是啊,弄不好一輩子都要困在這里。映橋听了他的話,更沒法高興了,但大過年的,總不好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別人,于是強笑道︰「是啊,是啊。」
這時,黛藍她們打簾進來,道︰「少爺,押歲錢包好了,散碎金銀也準備了些。」
「你再去看看管家給小廝們發賞錢了沒。」
黛藍走後,映橋心道,原來當小廝都有賞錢,自己卻仍是兩手光光的。季文燁瞧出她的小心思,道︰「大過年的,你做點討喜的事,我也可以給你賞錢。」
討喜的事還不容易,映橋馬上放下筷子,給少爺磕了個頭︰「爺,祝您新春吉祥。」
「這就完了?」
「嗯……一祝家祥和,二祝身健康,三祝事成功,四祝心如願,五祝財源旺。」
季文燁高興的笑道︰「就你會說,過來,過來。」
映橋以為有錢領,趕緊湊過去,不想季文燁只是親自斟了杯酒給她︰「來,陪我喝一杯。」
失望歸失望,映橋還是裝作喜滋滋的將葛朗台賞賜的屠蘇酒給喝了。
這時唱戲的伶人已準備好,丫鬟把簾子卷起來,叫主人听曲。季文燁手搭在映橋肩膀上,暖笑著問她︰「你喜歡听什麼?」
她哪里會點什麼曲子,隨口道︰「《牡丹亭》隨便來一幕吧。」
季文燁一愣︰「這是什麼?」眾人亦是迷茫,面面相覷。
映橋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笑,之後猛地的意識到了什麼,她清了清嗓子,試探道︰「要不然別听唱戲了,咱們听人說書吧。我想听《七俠五義》和《楊門忠烈》」
「……」他道︰「你想人說書到是可以,但是你說的這些評書,我怎麼沒听過?」
太好了!怎麼才想到這點,徽州書商等著刻話本賺錢,四處求文人寫書。可寫小說話本這種不入流的東西,會被文人鄙視,但是她沒關系啊,只要有錢,隨便鄙視。
她穿越來那會,雖然年紀還小,但好歹也看了許多電視劇,各種細說各種演義,她都記得,不愁沒靈感。況且老爹和江叔都是文人,加上她一共三個,不愁寫不出好話本。
「嘿嘿……呵呵……」映橋忽然覺得生活有指望了,不禁樂出聲來,精神瞬間飽滿了。
季文燁眼看她的表情從抑郁變成歡喜,且就在一瞬間,不禁有些擔心,模著她的腦門道︰「病了嗎?」
「爺,我沒病,我好著呢。」她開懷笑道。
瘋子都說自己沒瘋。他攬過映橋,擔心的道︰「你別太著急,那錢你想還到什麼時候就還到什麼時候,大不了還一輩子,我都等你。」
她臉上笑,心中則想,用不了三五年就還清了,誰跟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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