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放開,」
嘴里小聲嗚咽著,圓原杏里被一路地拖進巷子里,只覺得扼住自己脖子的那雙手格外地冰涼,帶著些許滲人的溫度,讓她忍不住壓抑自己大聲呼救的本能。
……
會被殺死嗎,反正也沒有任何人會在乎……沒有任何人愛的自己所以只能受到這樣的對待嗎,
黑發女孩這般想著,原本純黑的眸子就閃過一道狠戾的紅色凶光。被長期封印在左臂中的某個東西像是要破土而出一般噬咬著她的皮肉和骨血,讓她原本清純嫻靜的面龐一下子扭曲的可怕。
「欸,到了——」
耳畔傳來縴細的少年嗓音,黑發少女一怔,還沒來得及看清那個一直抓著她到了這里的人究竟是誰,就已經被輕輕地攬著抱到了一塊干淨的地方。
「嗯……這里是,」
迷茫的環顧四周,黑發女孩的視線所及早已不是剛才的那個小巷。雖然同樣是沒什麼人經過的隱秘角落,卻要比剛剛那個巷子更加的昏暗,光線甚至弱到她根本無法看清面前這個站立起來的人究竟有著怎樣的面目。
「你是誰?」
雖然微弱顫抖,但听上去還算鎮定,女孩坐在冰涼的地上,抬眸從透過架在鼻梁上的眼鏡仔細地分辨著眼前這個模糊的黑影,黑色的瞳孔深處滿是對目前這種情況的疑問。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
那個影子這般說著便緩緩蹲下,湊到圓原杏里面前的時候,女孩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個人身上帶給她的壓迫感和對方在黑夜中依然在發著孔雀綠光芒的眼楮。
「喂……以後別在那麼壓抑地活著了……活成那個樣子,你不覺得很無趣嗎?不會對自己討厭的人說討厭,不會對自己喜歡的人說喜歡,不敢對想要的東西說想要,也不會去拒絕那些傷害……你是笨蛋嗎?為什麼要這麼為難自己?」
……
真是美麗……像是宇宙彼端的星星一樣……
不自覺地就被那雙迷人的眼楮所迷惑,完全沒有仔細听對方在說什麼的黑發女孩的眼神中不自覺地帶上了些迷茫,連那個人不知什麼時候撫上了她的左臂都沒有發現。
……
「好好活著吧……把你對這個世界的不滿說出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用那樣的態度對待你了……」
這般說著,抬手用手指按在女孩左臂的制服袖口處,無色的眼楮晦澀不明,唇角因為情緒的變化而微微地抿了起來。
……
雖然巷子里的光線很暗,卻不妨礙他將女孩此時手臂上的景象完全的盡收眼底。視線所落下的地方——女孩的左手手臂袖口,正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已經被撕扯開來,露出了瓖嵌在里面的一大塊像是黑色的鋒利的刀刃一般的東西。
原本只是想簡單地和這個家伙說兩句話,此刻倒是有了意外地收獲。手掌觸到的地方,意識毫無阻攔地進入了圓原杏里一直以來像是拴上了重鎖的心底深處。
……
墨色的迷霧,纏繞著絲絲縷縷的記憶之光。
雖然這並不是第一次進入別人的內心,可是這卻還是第一次看到負面情緒淤積如此之深的內心世界……
這般想著,無色抬腳撥開那些黑色的霧氣,驟然听見有人在啜泣,他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抬眼看過去的時候……
——卻只看見一個哭泣的女人揮刀將一個男人的頭顱砍了下來的可怕景象。
從被割裂的動脈中濺出來的血跡噴灑開來,一瞬間便刺痛了無色的眼眸,生生地將屬于這個女孩的整個內心世界都染成了血漿的可怕顏色。
……
暴力和虐待……傷害和侮辱……
五年前的殺戮之夜,雙親在自己面前的慘死……
尚還年幼的黑發女孩在記憶的最深處抱著膝蓋坐在房間的血泊中,沒有哭泣,沒有尖叫,只是近乎茫然地將那柄殺死自己親人的凶刃抱在自己的懷中,無論身邊有多少人出現和勸慰,都無動于衷。
妖刀……罪歌?罪歌的掌控者……圓原杏里。
從女孩的心底獲得了有價值的信息,無色將手掌遠離那些還在隱隱對他叫囂怒吼著什麼的黑色火焰,臉上的表情也露出了幾分不可言說的色彩。
……
這竟是個……不遜于斑族力量的強大詛咒……
光是觸踫到的時候就能夠感受到里面散發出來的攝人心神的力量……更別說這個女孩將它強行壓抑在心底的這些年中,到底經歷了多少淬煉……
無色的氏族需要這樣的力量……純粹,于身體本源的沒有被任何東西污染過的力量……
內心震顫著,無色站直身體,俯瞰著面前用迷茫眼神看著自己的圓原杏里,聲音低沉誘惑地緩緩開口道,
……
「你很強……與其沉浸在難以釋懷的過去自我封閉……還不如用你的手去握住這把刀斬殺一切邪惡不是嗎?雖然我這麼說,你會覺得有些可笑……可是他們真的已經死了……你這樣委屈自己又有什麼用呢?你的父母……他們並不是因為你的原因而死的……你完全不需要去為此付出責任,你才是應該被好好地對待的……是他們的無知造成了你的不幸,他們在那樣對待自己生命的時候究竟有沒有考慮過你呢?你並沒有做錯什麼……懂了嗎,圓原杏里?」
「或許現在沒有人愛你……但是首先你要愛你自己
……
這話說出口,巷子里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圓原杏里的眼底里滿是迷惘,卻在和無色的對視中逐漸地積攢起一片蒙蒙的水霧……緊接著,兩行淚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滾落,輕輕地落在了無色腳邊的地上。
……
這個人在說些什麼?愛……自己?
呵,還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呢……
無論是那些短暫接納過自己的親戚,還是之後那些和她相處過一段時間的所謂好朋友們,都對她木訥沉默的性格而感到厭惡和疏離。
沒有人會去同情一個連話都說清楚,甚至不敢直視他人的膽小鬼,或是連微笑和禮節都無法做到最好的孤女。
即使最初的確都是抱著善意來試圖緩解她的悲傷,最後卻又一次次無情地將她心上的創口弄得傷上加傷。
只是因為她的漠然和她的孤僻,她就只能永遠成為別人的附庸或是忽視的對象……
……
黑發女孩僅僅是這般想著,眸中就涌上了無數痛苦的情緒,她緊緊地盯著無色的眼楮,像是找尋到自己灰暗生命中的一點光亮和指引一般,帶著哭腔捂著嘴巴小聲嗚咽道,
……
「沒有人……沒有人願意愛我!沒有任何人在乎我的感受!那個什麼都沒有的世界我一點不想要……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我什麼都沒有了……只要我不作出回應,就永遠都不會有傷害……沒有人會有機會拋棄我,丟棄我,厭惡我……因為她們本來就不愛我,所以我就不需要去傷心難過……」
用手掌捂著自己的嘴,像是要將這些任性的,平時都從來不會說出來的話統統都收回心底去,啜泣著的女孩低垂著眉目,喃喃地開口道,
「那個名義上說我是朋友但其實老是把我當做跟班的人終于消失了……那個每天用骯髒眼神和動作對待我的男人為什麼還不死掉呢……那些動不動就對我勒索挑釁的無聊家伙為什麼還不死掉呢……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呵呵呵……我無法愛上別人,所以,我就依附在那東西的身上生活……不對,是寄生……」
雖然嘴里說得都是些近乎于詛咒的東西,可是少女的眼神和表情都無比鎮定,除卻微微顫抖的語氣,她簡直就像是在敘述一件件她期待已久的事實一樣平靜,讓一邊的無色一下子便皺起了眉。
……
因為壓抑了太久的情緒,反而不懂得發泄了嗎?
「也許你真的很強大吧,強大到足以用一顆什麼都不敢付出的,自私的心去壓抑自己所有的情感……但是戰勝那些恐懼的方法絕不是這樣的方式……拔出你的刀吧,盡力地向我揮出,如果能將你的怒火統統都發泄出來,那也很有意思不是嗎?」
這般說著,無色退後了幾步迎上了已經雙眼發紅的圓原杏里,用手指勾了勾,比出一個挑釁的姿勢,無色頭頂那還未消失的耳朵都因為已將到來的戰斗而興奮的顫動了兩下。
……
「喂……這次被我修理了以後……記得以後被蠢貨勒索的時候,報上我的大名
囂張地夠了勾嘴角,將手掌間匯聚的力量凝結在周圍的空氣中,編織起巨大的無色的網,無色像是在蛛網中心冷漠的毒蜘蛛一樣面無表情的看著面前的女孩,眼神中卻閃動著難得稱之為激動的情緒。
……
比起初見面時那種近乎讓人忽略的恬靜氣場,此刻的女孩渾身充斥著驚心動魄的狠戾之氣,從地上緩緩爬起來的動作簡直就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女戰神一般可怕而嗜血。
鴉色的發絲,赤紅的眼,從左臂的骨肉中抽出那把像是被腐蝕過一般的黑色長刀,少女冷冷地勾起嘴角,腳尖一動便已經向著黑暗之中的無色一刀砍了下來。
……
揮起刀尖沒有來得及落下,就被空氣中那些纏繞著的無色的絲給勾著。那柄名為罪歌的妖刀發出像是野獸被禁錮一般的咆哮聲,于此同時,無數散發著陰森氣息的黑氣從刀身中跑出,向著無色的面龐就要襲來。
……
「真是貪玩的孩子們……呵,乖乖地回到你母親的身體里去
……
眯著眼楮看著那些鋪天蓋地的黑氣,無色笑著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對于那些可怕的黑氣甚至都沒有絲毫的驚訝,將指尖在空氣中像是玩耍一般繞了一圈,感受著束縛著所有罪歌子代力量的繩索已經掌握到了他的手中,他的手腕靈活地轉動了一下,狠狠地往上一拽……面前的圓原杏里頓時一下子掙月兌不開,被月兌手而出的罪歌一下子帶到了地上,摔得格外狼狽。
……
「呼……呼……」
粗重的喘著氣,圓原杏里趴伏在地上,被于四面八方的,她完全看不見的網給束縛著,連呼吸的力氣似乎都被眼前這個人給完全剝奪了。
……
可是盡管是這樣……心中卻也沒有絲毫的畏懼,像是明白眼前這個人並不會傷害自己一樣,心甘情願地將她的信任和忠誠獻給眼前這個可以稱之……王的人。
……
「啊,輸掉了呢……現在,罪歌之母,你和你的孩子都得听我的了……」
緩緩踱步來到少女的身前,無色俯□將少女扶了起來,將她顫抖的眉睫正對上自己的面孔,接著抬手揮散開一直以來積聚在巷子上空的烏雲。
「雖然並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但還是想珍重地介紹一下自己,我叫無色,是掌管著這世間所有無色之物的王者。在這個世界上,力量雖然並不能決定一切事物的發生規律,可我想我至少能在未來的日子里讓你至少看上去不像現在那麼慘……我欣賞你的實力,你也有足夠的資格能成為無色氏族的一員……那麼,在听完我的這些話之後,你有興趣來做我的部下嗎,美麗的圓原小姐?」
……
視線所及,黑色卷發少年的面孔在驅散了陰霾後的陽光折射下像是瑩白的玉石一樣迷人,他有一雙極其美麗的翠綠色的眸子,薄薄的嘴角噙著微妙的笑意,雖然是看似漫不經心的模樣,卻又從神態中自然無比地傳達著他的從容與自信……
圓原杏里眨著眼楮看著這位剛剛才帶給她無數體會的少年,一時間竟有無數畏懼和崇拜的情緒在心頭閃過。
……
無色的王……听起來很不錯的樣子啊……
那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吧?
那麼……成為了他的氏族,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像是他那樣活著了嗎?
……
涉世未深,情商不高的少女就這樣被難得單獨出門,裝神弄鬼還不太熟練的無色給糊弄地七葷八素,完全就忘了一開始就是這家伙把自己擄過來的事實。
可惜……這種崇拜的情緒維持的時間並沒有多久……因為當圓原杏里再一次仔細地看向無色時,映入她眼簾的,除了無色那張傲嬌得不得了的小臉蛋,還有那一直豎在他的頭頂兩側,此時正格外醒目地招搖著一對毛茸茸的耳朵……
……
「噗哩……哈哈哈,耳朵!為什麼會有耳朵……哈哈哈……」
黑發的少女一下笑了起來,臉上那些復雜悲傷的情緒也瞬間化成了天真燦爛的笑意。
……
被傷了自尊完全不想說話的無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