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統計了一下,按照雲錦的情況,每年上繳地委的各種稅賦總和,該是三十萬元,而事實上,因為雲錦周邊村民的窮困,幾乎沒有一年是如數完成任務的,大部分時間,反倒需要地委給予財政支持,但我主政雲錦,我有信心將雲錦的經濟搞起來,但前提時,少些制肘,前番我已經跟地委約定,雲錦的財政**,今次,我想和地委簽個協議,那就是,雲錦第一年上繳三十萬利稅,以後每年上浮百分之十,為期十年,十年內,如果雲錦如數上繳了利稅,地委不得干涉雲錦新區的經濟政策!」
一番話說罷,薛老三風清雲淡地喝茶,抽煙,似乎漠不關心,實則心底已然驚濤拍岸。
此番算計,雖是臨時道出,卻在薛老三心頭盤桓已久,遭遇在田間勞作的王二娃那日,對著青山,望著火燒雲,薛老三單車獨行,頓時發散出了許多念頭。
其之一,便是糾結這雲錦發展方向,在他想來,靠一個「蜀香王」,無論如何不足以讓雲錦成為靠山屯,蕭山那般的魚膏之地,繁華所在,可偏生雲錦條件有限,根本沒有靠山屯,蕭山那般發展優勢。
如此,薛老三糾結于此問題,苦思許多時日,終于有了定計。
只是這番定計,還須地委配合!
雖然前番,薛老三抓住時機,通過談判,得到了雲錦新區的財政**,可要施行他心定計,最重要的卻是要雲錦新區獲得完全自主的制定經濟政策的權力。
可就憑周,孔和他薛老三的緊張關系,想都無須想。普通情況下,他薛老三若將「自主制定雲錦新區經濟政策」的要求提出來,必然是被啐一臉口水,慘遭駁回。
而今次,薛老三道出口來。卻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因為,他看透了孔凡高此番賣力要運作張徹四人回雲錦,乃是奔著他薛老三的烏紗帽去的,就指望雲錦大亂,將他薛老三拿下。
可他薛老三若是卡著不松口,張徹四人就回不回去。這就是雙方做條件交換的最佳時機。
果然,孔凡高沉吟半晌,說道︰「雲錦新建,能自保就不錯了,能每年以遞增的勢態,上繳利稅。那是好事兒,地委和行署自然不會干擾你薛向同志施政!」
「這麼說,孔專員是答應了!」
「對行署和新區都有利的事,我沒道理不答應。」
「那就好,我希望孔專員能提請召開地委會議,會後,以件的形式下達給雲錦管委會!」
空口無憑。薛老三自然更相信白紙黑字。
「明天午,你到我辦公室取件,下午,我希望你能親自接了張徹,嚴寬,蘇全,蔡京四位同志,同車返回雲錦!」
孔凡高真沒道理不答應薛向,他也相信周道虔也定然萬分樂意促成此事。
因為,若用發展的眼光看整件事兒。只要張徹等人順利返回雲錦,將亂局撩撥得更亂,活土匪勢必倒台。
那今次活土匪要的什麼條件,都是鏡花水月,半點意義也無。
這就好比。明知張三得了癌癥,三天後必死,許諾第四天給張三黃金萬兩又有何妨?
果然,次日午,薛老三準時造訪孔凡高辦公室,由宋昆親自交付他一份蓋著地委,行署兩方大印,以及簽了周道虔,孔凡高大名的件。
得了件,薛老三也遵守承諾,招來老蔣的車,載了張徹四人,同返德江,至于那幾人未盡之任務,薛老三只字不提,好似沒這回事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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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的臘月,通常已嗅到春天的味道,可偏偏今年冷得厲害,昨夜又下了大雪,一大早,薛向便帶著戴裕彬和後勤股的同志,準備了三輛馬車,車上載滿了物資,開始了艱難的困難戶家訪。
如此大的雪,缺衣少食的群眾,薛老三自不能不管。
這一訪,便是十多個小時,除了給困難戶送上糧油,棉被,遇到特別困難的,說不得還得幫著加固屋瓦,馬不停蹄,滿車去,空車返,載著一身疲乏,回到辦公室,**沒落穩,麻煩便又找了上來。
江方平氣沖沖撞進門來,還沒落座,便嚷嚷出聲,「首長,他們這是不要臉了,肆無忌憚,太肆無忌憚了,半點組織原則都不講了……」
江方平好一通發泄,才住了嘴,戴裕彬趕忙遞上一杯茶,道︰「到底發生什麼了,把您氣成這樣。」
江方平接過茶杯,一口干了,「還能有什麼,某些人太不要臉了,咱們雲錦新區不是剛完成了各個科室的領導調配麼,你們猜怎麼著,我今兒在組部看到件了,雲錦新區七大辦公室,除了趙明亮,蔡京,其余五位主任,全部被選去這一期地委黨校進修,除此外,新區內,還有不少首長選的干部,被塞進了黨校,哼,就是搶班奪權,也沒這麼刺羅羅的,新區的干部哪個不是剛調過來,穩定第一,哪有這邊剛搭起班,上邊就緊趕著拆台的。」
戴裕彬傻眼兒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首長趁著逼得張徹幾人離開,早成新區權力真空之際,完成的人事布局,差不多全部落空了。
周,孔二人這是隔空發力,擺明了跟首長過不去,將在下面的干部,給首長的威望造成巨大的打擊,人心所向,勢之所在,首長危險了。
就在江方平憤怒,戴裕彬驚恐之際,薛老三風清雲淡地擺擺手,「預料之的,便宜哪有被咱們佔盡的時候?」
嘴上如是說,薛老三心里頭著實有幾分無奈,這就是越階戰斗的困難,他處心積慮布局,得來的優勢,上位者只須輕輕一擊,就能輕松將這些優勢抹平。
好在,他薛老三早做好了迎擊的準備,就等即將到來的一戰,徹底底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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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年關,果然忙碌,薛老三又回到了那種白天,晚上連軸轉的生活。
這天傍晚,吃罷晚飯,他正裹了衣服,圍在火盆邊上,批閱著件,叮鈴鈴幾聲,電話響了。
接起一听,便傳來小家伙那脆脆的嗲音,「大家伙,我後天就期末考試了噢,二姐的作業比我晚一天完成,大嫂已經放假了,臭三哥跟我一天放假,等大姐作業做完了,我們第二天就來你這兒嘍,我數數,一天,兩天,三天,三天就到,不,不對,路上還有一天,四天就到,你可要準備好喲……」
電話那頭的小人兒興奮至極,薛向一語未出,她那邊小機關槍打得都快冒火星了。
也難怪小人兒興奮,一來,能到異鄉過年,領略他鄉年味兒,最合了小人兒喜好新奇,貪玩的脾性;二來,小人兒和薛老三分開已經半年了,雖然心智漸熟,不在像以往那般依戀大家伙,可親情愈濃,久別將逢,自有一番期待,更何況,小人兒還憋著勁兒給薛老三準備了個大大的驚喜。
和小人兒神侃半個鐘頭,薛老三精神好了不少,抬眼掃了掃的空卻窄的木屋,又開始為一大家來雲錦過年發愁了。
按理說,他在德江有座寬敞的二層小樓,京城的一家過來,怎麼也能住下,可他離不開雲錦,這一家自然也得安頓在雲錦。
就雲錦現在的殘破局面,要安排一家住得舒服,顯然是個不小的挑戰。
就在薛老三走神的當口,鐺鐺幾聲,門敲響了。
戴裕彬匆匆而入,「首長,今年冷得邪乎,我剛去湖邊瞧了,湖上凍住了,如何能捕魚,只怕往年的搶魚,不知道要拖到何時了。」
若是孔凡高,張徹等人听到戴裕彬此語,一準兒能驚掉下巴。
雲錦爆發嘯聚,對薛老三而言,幾乎便是滅頂之災,戴裕彬這薛老三的心月復竟當著薛老三的面兒,希望發生嘯聚,豈非咄咄怪事。
說怪自然不怪,薛老三知曉嘯聚在前,那幫對頭勢必在此事上大作章,又怎會蠢到不做防備。
且這回,他張網捕魚,後發制敵,打算來他個一勞永逸。
這些時日,看似波瀾不興,實則底下已然波濤洶涌,且戴裕彬為總調度,暗里,一切皆安頓得井井有條,只待風波乍起。
熟料天公不作美,天氣一日寒似一日,八千畝雲錦湖竟然凍上了。
「稍安勿躁,湖面上凍算什麼,那幫人無風還起三尺浪,我們著急,沒準兒人家更急,靜觀其變吧!」
說話兒,薛老三便埋頭下去,繼續跟手的件較勁兒。
薛老三的說的不錯,戴裕彬焦躁欲狂的時候,蔡京辦公室內,復仇者聯盟幾人濟濟一堂,各自愁眉苦臉,憂愁的原因,竟也是這寒冷的天氣。
「真是怪了,咱們那位薛書記的運氣是不是太好了,這雲錦湖上凍,十年不逢一次,就讓他遇上了,晦氣,晦氣!」
趙明亮一說三嘆,那濃得化不開的愁緒,快把窗外的飛雪都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