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爺子被薛向那番天氣播報,給折騰得差點沒背過氣去,這會兒,招呼老王抬了老藤椅,搬到了涼亭里,正躺在上面,搭了毛毯,靜靜的臥在月下,邊捋順毛息,邊賞玩著夜景。
四月份,松竹齋的夜se,又別是一番風情。是時,月出于西山之上,緋徊于斗牛之間,清冷的月華灑在這如海的hua叢草樹上,流光溢彩,贈雅添幽。這會兒,滿圃子的菊hua收藏風采,盡斂芳華,而圃邊的梨樹上卻淡妝朵朵,冷浸融融月,施施然盈出一片空靈。這廂是靜之極,那廂卻是鬧之至。隔梨樹不遠處的hua壇里各se繁hua爛漫一片,jiao艷的玫瑰、莊重的紫荊、飄逸的仙客來、熱烈的蝴蝶蘭、溫婉的虞美人在這清幽的月下,喧嘩綻放,爭奇斗艷,各擅勝場。
對著這無邊美景,老爺子心緒剛靜下來,擱下電話的安在海便奔進了涼亭,張開嘴巴剛要說話,卻叫听見動靜、轉過頭來的老爺子拿眼瞪了回去。老爺子本想喝叱他穩重、淡定,想想這話說了不下百十次了,嘆口氣,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安在海沒察覺出老爺子的異樣,見老爺子面se平復了,便開了。︰「爸爸,果然被您料中,薛小子果真勸咱們袖手旁觀!他和舟的看法一樣,看來你們是英雄所見略同,這淌渾水咱不淌了。薛小子品格果真高致,我先前還以為以為…」「以為什麼?以為他要轉換門楣!去抱粗大tui?」安老爺子竟出聲,替這個難得含蓄的大兒子說出了心聲。
安在海老臉一紅,竟是默認了,正待尋話沖淡尷尬,老爺子又發話了︰「你就是把門第觀念和小圈子看得太重!看事情、看人不要非此即彼,領袖還說了「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更何況薛小子本就是咱們自己人,試來探去的,落了下乘不說,沒得惹人厭煩「要不我再給薛小子去給電話,解釋一遭?」安在海撫了撫光滑的發絲嘴角含笑。
本來靜臥的安老爺子聞言,騰地坐起身來,抬手就將藤椅邊的拐杖砸了過去。孰料,安在海早有準備,靈巧地避開,遠遠地跑了開,邊跑邊道︰「爸爸,薛小子說得對,您還真不識逗哎
松竹齋內,安氏父子談論薛向的時候承天縣城中心的革委會大院內,最好的那座二層小樓,也有一幫人正談論著薛向。
「三弟,你看那雜種一到靠山屯,就鬧騰的他鬧騰別的,我個fu道人家也就不說啥了。那雜種好死不死,專挑你外甥國慶下手啊,來的當天晚上,就把國慶打了個半死。你看看,你看看,國慶這會兒的臉還腫得跟豬頭似的。自打你當了這個縣革委主任後,我這個當姐姐的沒求過你,這回,你可一定要替你外甥出口惡氣啊剛吃罷晚飯連飯桌都還沒下,蔡國慶的老娘郭桂hua就沖著郭民家開了腔。
一臉yin柔氣的郭民家不敢沖她這彪悍姐姐發火,卻拿眼楮瞪了下一臉晦氣的蔡高禮。蔡高禮被他眼神掃中,像被老貓踩著尾巴的耗子,一個ji靈便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拉拉扯扯,不由分說地就將郭桂hua拽回了客房。
蔡高禮回到客廳,也不敢坐下,開口叫囊著半個腦袋的蔡國慶把電視關了,听他舅舅訓話。蔡國慶哪里舍得這一年難得見上一回的電視本不yu理睬,再想想那個一副yin冷相的舅舅的微笑,不敢違拗,便不情不願地將電視關了,坐回了桌前。
郭民家的夫人跟著去了客房,勸慰郭桂hua去了︰女勤務員小方收拾好了桌子,去了廚房洗涮︰郭民家四十出頭,卻無兒無女,是以眼下這間寬敝亮堂的客廳就剩了蔡氏父子和郭民家三人。
「說說吧,國慶的傷是怎麼回事兒,你這一臉晦氣,又是哪里來的郭民家白皙的手掌輕輕敲打著沙發的扶手雖然靜寂無聲,卻在蔡高禮心頭響起了炸雷。
蔡高禮深深知道這個面seyin柔的小舅子耍起手段來是多麼駭人,哪里敢有所隱瞞,一五一十,將蔡國慶明火執仗,強搶女知青,和自己未經大隊長同意,便擅自召開社員大會的事兒說了出來。
郭民家聞言,臉上不現半點顏se,如一尊雕塑,靜坐半晌,才啟chunlu齒︰「國慶是有些無法無天了,挨頓揍也好,漲漲記xing嘛。你老這麼慣下去,遲早得鬧出大亂子。國慶還年輕,不懂事也情有可原。
你一把年紀了,做了這麼多年的副隊長,連組織章程都忘了嗎?是不是當了幾年無名有實的大隊長,讓你飄了起來,就忘乎所以了郭民家的聲音清脆飄渺,听在蔡氏父子耳中,卻比怒斥更令二人惶恐。一直站著的蔡高禮聞言,並攏了tui,正襟危坐的蔡國慶蹭得站了起來,也學了他老子的模樣,立正低頭。
郭民家抬起手,壓了壓,示意二人坐下,又道︰「明天我叫小鄭送你們回去,好好給人家賠個禮,道個歉,我再寫封信,你們帶我交給薛向同志,料來他不會再為難你們的
蔡氏父子哪知道來搬救兵,竟搬出了這麼個結果,早知道,還不如直接去社里找蔡高智呢。听說,蔡高智可是在那霸道玩意兒面前,摔過杯子呢,也未見那霸道玩意兒敢跟蔡高智動粗。
郭民家抬眼瞥了瞥蔡氏父子,抬手指了指電視,招呼蔡國慶自己接著看,引著蔡高禮進了他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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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布置得相當詭異的書房,說其詭異非是言格局、擺設有異,而是裝飾。整間書房的se調竟是粉中帶紅,粉se的臥式沙發,紅se的書櫃,暖se的地板,怎麼看,怎麼不像大男人的書房,倒像是女人的春閨。
「山為什麼還沒燒?」郭民家躺上了沙發,劈頭蓋臉地就問出了運麼一句。
蔡高禮照例站著,畏縮道︰「我,我是要燒的,可總被那小子阻攔。
「他初來乍到,攔你們燒山干什麼?」
「好像是高智出主意說,要把金牛山闢出來的地分給大王莊和九黎村一些,那小子可能覺得吃了虧,鼓動那忙愚民,要搞對抗蔡高禮邊說邊擦汗,這會兒的天氣卻是涼爽宜人,他身邊的郭民家甚至還穿著棉襖。
郭民家的臉上難得現出了表情︰「蔡高智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那地是誰的就是誰的,憑空又生出這些是非來
蔡高禮見狀,慌忙一疊聲地跟著批評起蔡高智來。蔡高禮正歷數著蔡高智這些年來的不堪,卻被郭民家清咳一聲,立時封住了嘴。
「那玩意兒真的確定了,是山神?」郭民家語氣竟有些顫抖。
「是是是,主任,絕對錯不了,這是咱們屯子的鄧老四喝醉了酒親口說的。後來,我又派人跟著他,竟真的發現了那玩意兒,不會錯的,就是長著四只腳的大蛇蔡高禮不知道郭民家為何一提那大蛇,就臉上顏se。
「燒山,不會將那山神燒死吧?」郭民家坐了起來,直直地盯著蔡高禮。
蔡高禮頓覺好似被一條毒蛇盯住一般,脊粱骨一陣陣發冷,嘴上卻急速地應著︰「不會,不會,我問過社里的許多積年老山客和老藥子。他們對那山神的脾xing可是最為了解,都說那玩意兒邪xing的狠,輕易不會被捉住,更不易殺死。咱們燒山,最多毀了它的藏身之所,待他lu出真容來,一個快活鋪,數萬社員,會奈何不得它?主任,您就放心吧,那四只腳掌,一準兒沒跑
听到蔡高禮的保證,郭民家久凍不化的臉上竟lu出笑來︰「坐吧,姐夫,都是自己人,弄這麼生分干嘛?」
蔡高禮聞听郭民家叫自己姐夫,剛挨著沙發的騰得又月兌離而去,站起身來,連道︰「使不得,使不得,主任還是叫我高禮吧
這一對郎舅甚是有趣,正常的俗世稱呼,在他們這兒竟行不通了。
郭民家笑笑,也不再勸,溫聲道︰「你的事
兒,我一直放在心上。
本來就要成了,地區的趙主任突然給我來電話,讓把靠山屯的隊長位子給空著,所以,你的隊長位子就被卡住了。先前,我也不明就里,現下才知道是給薛向同志騰位置。高矛啊,你也莫急,薛向同志明顯就是下來熬資歷的,頂了天了,能熬兩年,兩年後,隊長的位子不還是你的嘛。領袖教導我們說「風物長宜放眼量」你蔡高禮總不能就一直盯著這一個區區隊長的位子嘛,往後看,路還長著呢
「是是是,主任指教的是。我回到屯子里就向那小子,哦不,薛主任道歉,只要他不阻著燒山,我就忍他兩年又何妨?只要您主任在,我老蔡放心得狠蔡高禮不懂什麼「放眼量」卻听懂了「路還長」。
有了郭民家的這番保證,這讓一輩子只奢望靠山屯一把手的蔡高禮如何能鎮定得下來。一想到,將來甚至有可能爬到蔡高智頭上指手畫腳,蔡高禮渾身的血管都忍不住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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