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指天下 第一八零三章 人生別易會常難(五)

作者 ︰ 易水寒衣舞

「是的,我是受不了委屈!」

北風默默的低下頭,聲音低沉而又緩慢「因為我受不了委屈,所以從八卦門逃出來之後你能用一塊木板拖著我走了一百多里,所以我們身上沒有一文錢苟活在破廟里躲避追捕的時候你還能弄到吃的,你們知道他是怎麼弄到吃的的麼?」

他大聲的質問著身後的六個人,可是他們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他們只是殺手,北風一手訓練出來的殺手,專門對付葉逐風的。

「你們能想象堂堂吟霜閣的七公子會穿著一身破爛衣服在街上乞討麼,你們不能,我也不能

北風輕輕將手上的筷子放在碗邊,盯著葉逐風一字一頓的說道︰「那天,也是像這樣下著大雨,我很好奇他是從哪里弄到食物的,當時,我們沒有按照原定的計劃撤離,被八卦門的人追殺一路向南,我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被他換成藥材來給我治傷了,所以,我好奇。直到我跟著他,看到我們的七公子混在一群乞丐中間,搶奪酒樓里扔出來不要的飯菜。你知道,那個時候我在想什麼麼?」

「不知道!」

听到這個回答,北風卻好像受了什麼刺激一樣大聲咆哮道︰「你不是很會猜測人心麼?你倒是猜呀!」

葉逐風沉默不語,依舊低著頭!

過了片刻,北風反倒是自己平靜下來,他繼續說道︰「當時,我就在想,為什麼我們要做這種事情,為什麼我要替別人去拼命,為什麼我們每天都生活在刀劍上,可是那些*縱我們的人卻能夠花天酒地無所事事,他們一個命令我們就要去死,憑什麼我們不能讓他們害怕,憑什麼我們要听他們的。我不甘心做他們的傀儡,就像我不甘心一直在你下面一樣。這麼多年,我終于等到機會了,葉逐風,你那套假仁假義都過時了!」

「原來,你是為了這個反我!確實是一個很好的理由!」葉逐風的聲音依舊平靜,他緩緩抬起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北風隨即有默默搖了搖頭輕聲道︰「你還是老樣子,總是不會騙人!」

北風同樣盯著葉逐風,聲音也是同樣的平靜「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自以為是!」

「他不值得你喜歡,更不值得你如此!」

「她喜歡,你自然可以這樣說,我想不通,你身邊有那麼多女人為什麼她還要傾心與你!」北風說道這里顯得異常的憤怒,他豁然起身,朝著葉逐風大聲吼道︰「你死了,她就自由了!」

「哈哈哈哈!」

听到北風的話,葉逐風忽然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指著北風笑的彎下了腰扶著桌子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良久,他好不容易停止了笑聲問道︰「這話,是她跟你說的,還是你自己想的!」

「有什麼區別麼,今晚,你無論如何都要死!」

「你們呢?」

葉逐風的聲音豁然一邊,他冷眼盯著北風身後的六個人眉目不善。

北風身後的六個人並沒有回答,但是不一而足的都用行動表示了自己的立場,他們的出身各有不同,有和尚,有道士,有走投無路的江湖劍客,也有流落風塵的女子,但是,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欠著北風一條性命,他們今天是來還命的,但是他們有著足夠的信心能夠殺死葉逐風,大家都是宗師,這邊是七個人而對方只有一個。

「看來,我應該有答案了!」

葉逐風搖頭一笑,看了一眼桌子上漂浮著蔥花和辣椒的面湯忽然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喝著任由灑下的湯汁濺在他那身雪白的長袍上也絲毫不在意,終于,喝光了萬里的湯,葉逐風起身,朝著相距只有幾步的北風一行人走過去,而他的手上,則多了一柄長劍,失去劍胎的葉逐風身體有了變化,同樣,這柄寄托著思念和關懷的紅蓮長劍也有了一絲改變。

原本通體如同烈焰一般的火紅退去,只留下劍脊上一抹淡淡的卻又明艷的軟紅,仿佛隱約間透著二八佳人眼眸中的空靈,可是明媚如陽光般的燦爛中卻夾雜著一抹微不可查的柔弱,就好像劍的主人一樣。

倒提長鋒,化魔的葉逐風宛若修羅一樣盯著面前以北風為首的七個人,眼神卻異常的復雜,畢竟,這是他最不希望的結局!

「結陣!」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北風的漆黑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難明的復雜之色,那抹靚麗的身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忽然又變得堅定起來,殺了他,一切就都結束了,她就自由了!

一聲令下,身邊六個人分先後站位,將葉逐風圍在中央七曜星辰陣!

眼眸中閃過一抹悲切,葉逐風自然是認識這個陣法了,和七人之力圍殺絕頂高手,當初,自己和吳情曾經聯手布置過這個陣法圍殺一名王者境界的高手,可惜,眼下卻是物非人也非!

北風是仔細研究過葉逐風的,殺葉逐風最難的有兩點,一是留不下他,葉逐風不是那種腦子一熱就會拼命的,打不過,他一定會選擇退讓,今天葉逐風的到來雖然出乎意外,可是自己這邊的人手也足夠圍殺他,何況,這些人本來就是為了葉逐風準備的。

第二點就是葉逐風動用劍胎拼命,雖然那個時間很短,可是,強橫的力量足夠在短時間內殺死任何人,或者讓葉逐風逃走,所以,北風才會選擇七曜星辰陣來圍殺葉逐風,只要撐過那段時間,葉逐風就是一只病貓。

可是,北風卻不知道,此刻的葉逐風已經沒有了劍胎,只是一個單純的先天宗師而已!

不論是葉逐風也好還是北風一行人也罷,雙方都沒有先出手,葉逐風再等,了解這個陣法的他自然清楚這個陣法的厲害,所以他在等一個能夠一擊破陣的機會,而北風一行人則是忌憚。

或許葉逐風的名聲在江湖上並不顯赫,可是作為殺手的他們卻清楚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少年究竟多麼恐怖,十五歲一人狙殺西楚豪族,十七歲率人在大秦皇宮狙殺一名皇子安然月兌身,隨後便是在逆亂中六千里北上入西涼,如果說,江湖上大雪山的天下第二是仙人下第一強者,那麼葉逐風在殺手中的地位就如同李當歸一樣,是無冕之王,面對這樣的,不興奮,不緊張那是騙人的。

該來的總歸是要來,兩方人似乎都在等候命運的手掀開那個未知的謎題,死的人,究竟是誰。

布置七曜星辰陣的七個人都有著必殺葉逐風的信心,先天宗師,這樣的人,不論是入朝還是狼藉江湖都是讓人仰慕的高手。然而,年紀輕輕執掌吟霜閣創下呵呵威名的葉七公子也不是任人魚肉的羔羊。

這場應該算是吟霜閣第二次內亂的戰斗究竟是會以誰的勝利告終呢,是葉逐風,是北風,還是那個在幕後的她!

風乍起!

漣漪的雨絲順著透風的棚子灑落在眾人的周圍,仿佛一雙無形的手拉開了命運的帷幕,這場不期而至的大雨究竟是為誰而落。

葉逐風動了,一個肯努力的天才就好像是一只雛鳳,那些艱難困苦的磨練都是為了浴火重生的那一剎那。

紅蓮揚起的那一剎那明艷的劍神微微的一顫,仿佛發出了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隨著冷雨而來的寒風,葉逐風翩然如蝴蝶一樣起舞,只是,他並不是向前,而是後退,一步,兩步,三步。

他的速度並不快,也沒有耀眼多麼的劍光,只是就那樣,舉著劍,一步一步後退,最終隱匿在黑暗中,隱匿在命運的帷幕里。

忽然,那雙我這紅蓮略顯蒼白的手微微一顫,如同美人凝裝一樣的紅蓮在葉逐風的手上劃出一個詭異的弧線,緊接著,不遠處,北風感到一陣莫名的寒冷,他不由自主的轉過頭,朝身邊那個長相猥瑣的黑衣人看去。

原本,那個平日里嘻嘻哈哈調戲女人的猥瑣男子此刻臉上凝固著一抹不可置信的驚駭,他的喉嚨上,一抹淡淡的血痕飛快的蔓延,那是多麼快的一劍,割斷了咽喉卻幾乎沒有流血。

緊接著,葉逐風的第二劍來了,剩下的六個人卻仿佛被命運拉扯住了雙腿,沒有分毫的移動。

妓女出身的風塵女子孫艷愣了一下,她看到了帶著嫣紅的劍脊劃過自己的臉頰,穿透了智空和尚的身體,隨即,身後血光飛濺,枯木道長的身體也倒下了,然後,那柄在無聲無息宣告這殺戮的長劍再一次消失,就如同在風中消散了一樣,無影無蹤。

然而,殺戮任然在繼續,蔓延的血光如同盛開的蘭花一樣,奪目卻淒厲異常。

轉眼間,布置成七曜星辰陣的七個人已經死了五個,只剩下北風和孫艷看著如同鬼魅一樣從黑暗中探出身子的葉逐風不知所措。

忽然,孫艷的瞳孔猛地劇烈收縮,她看見,看見從黑暗中走來的葉逐風手上並沒有拿著劍,難道,眼前這個少年已經掌握江湖上最為飄渺的御劍術,能夠隨心所欲的千里之外取人頭顱。

她看向身邊的北風,事已至此,任何埋怨都沒有必要,可是,她還是想要知道一個答案,然而,她失望了,北風的臉上寫著的是比她更為劇烈的驚駭,還有悲憤,帶著那麼一絲絲不甘心。

「咳!咳!」

雙目血紅的葉逐風微微咳嗽兩聲,然後,再一次向後退去,隱沒在黑暗中。

新一輪的殺戮即將上演,可是,一直沒有動作的北風忽然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行為,他默默的上前一步,擋在孫艷身前。

他們之間的交情並沒有多深,北風是懷著目的救了她,把她當做一件工具,一件殺人的工具,可是,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他終究還是想明白了。

他不認同葉逐風那種將所有人算計在內的行事,他認為葉逐風在把他們當做工具,可是,他為她做哪些事情的時候何嘗不是利用了別人,把別人當做工具。

忽然,他似乎明白了葉逐風當初為什麼要拼命不惜和那麼多人決裂也要拿走吟霜閣閣主的位置,或許,這個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少年已經看到,坐在那個位置上就一定要變的冷血,變得無情,變成一個權力的傀儡。

其實,說到底,他們都是一樣的人,他愛上了那個女人,所以甘心被她驅使,去做那些違背意願的事情,葉逐風也不過是為了保護他身邊那些對他來說重要的人變成了她最討厭的人。

驀地,北風想起師父的話,這個世界,想要得到一些東西就一定要失去一些東西。

只是,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北風還是選擇了站在身後,那個可以稱作為手下的女人前面,這是他一直追求的,無論如何,要對得起那些信任他的人。

殺手,當他們執行任務的時候,就是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了同伴,對與錯,北風不知道,只是,他想要在最後的時候做一件他認為對的事情。

夜,靜謐的可怕,那場下了一天的大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同樣,這場殺戮也畫上了休止符。

面攤里躺著七具尸體,還有在微風中顯得那麼孱弱的葉逐風。

一切顯得那麼安靜祥和。

「風!」

可是,一聲略帶著急切的呼喚打破了這份靜謐,葉逐風回頭。

一個白衣似雪的女子披散著頭發站在身後,如花的臉龐上掛著難掩的憔悴和悲傷。

「小蝶!」

葉逐風情不自禁的走到女人的身邊,關切的看著她,月光下,多年未見的臉龐上寫滿了相思。

柒蝶。

一個對于葉逐風來說重要不下于吳情的女人,她的出現,讓葉逐風的心微微松了一下,吳情的事情過後,他在害怕,害怕她們也和吳情一樣遭了毒手。

眼前,至少,小蝶沒有事情。

「我!」

葉逐風剛要開口,柔軟的嘴唇將他所有的話語都擋了回去,柒蝶仿佛釋放了所有的熱情,抱著葉逐風的身體瘋狂的熱吻,不由自主的,葉逐風也陷入了這股瘋狂。

「啊!」

一抹刺痛從背後傳來,將葉逐風喚回到現實。

他一把推開柒蝶,佳人柔美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珠。

「對不起,對不起!」

一連串道歉和背後的疼痛煎熬著葉逐風,久久,他艱難的開口「為什麼,你要殺我!」

「姐姐,姐姐會死!」

沉默,葉逐風輕輕點頭,她做的沒有錯,至少,她不是真心想要殺了自己,她不過是在親情和愛情之間選擇了前者,好手段,沒想到,她竟然給自己準備了這樣的殺招,不愧是自己的好徒弟。

「哈哈哈!」

狂笑聲中,葉逐風揮手拍在自己的胸口,背後的淬毒的斷劍應聲落地,他長袖一揮,掀開身前擋路的桌椅闊步離開,卻再也沒有看柒蝶一眼。

遠遠地,只听見長街上,歌聲清亮︰「世上無媒似我希,一身惟有影相隨。出門便作焚舟計,生不成名死不歸

長歌如同鳳鳴九霄,撕裂蒼穹,悲涼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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