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連生便來見樂齋,急切地問道︰「師叔,昨夜定中所見如何?」
樂齋道︰「喜憂參半。*****$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節******你是先听喜,還是先听憂?」
連生道︰「先听喜
樂齋道︰「周姑娘應該有機會救治
連生道︰「那憂呢?」
樂齋道︰「周姑娘此生命運多舛,只怕一生無子,而且我定中所見,仿佛她日後會弒夫,然後自殺身亡
這幾句話,听得連生膽戰心驚。問道︰「師叔,禪定所見,就一定是真的嗎?」
樂齋道︰「佛言因果,分定業和不定業兩種。定業不能改變,即使釋迦牟尼佛在世,預見到他釋迦一族會被外族入侵所滅,也無法改變。後來目犍連示現神通,將部分釋迦族人用缽盆帶去天上,以為可以救他們,可回到世間打開缽盆一看,這些人竟化為血水。可見定業不能改變。不定業,有可能改變,只要斷絕業力發生的因緣,便能幸免。如同種子在地里,沒有水、陽光、養分,就不會發芽一樣
連生道︰「若如此,但勸周姑娘一心向佛,斷了婚嫁念想,便無那弒夫、自殺之事了
樂齋道︰「哪有那麼簡單。就我所知,凡禪定中所見,通常都是定業,只怕周姑娘的命運是難改了。我們且想想辦法,如何醫治周姑娘的病吧
連生心道︰治病固然重要,可救命更加重要,可這要如何做到呢?
樂齋、連生找到華回天,將周可馨一事的前因後果如實稟告,只是不提樂齋昨夜入定所見等事。華回天听後,贊許道︰「大醫者必有大德。想不到連生到醫館不足半年,卻有這樣的見識和大德行,你樂師叔果然沒看錯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樂齋,你們就放心去吧,醫館有我呢
二人回屋,收拾好行裝,便要趕往周莊。這時華回天拉著樂齋道︰「《皇帝內經》上說︰肺主憂、主悲,脾主思。周姑娘憂慮抑郁,日久必傷肺,咳嗽氣喘便是病發的前兆。憂悲生思,肺脾皆傷,肺失肅降,脾不上行,心火上炎,不思飲食,則胃氣枯竭,一旦炊米不進,就回天無術了。所以老夫仔細想了想,可否用反其道而行的法子,先保住周姑娘性命,再調理髒腑陰陽
樂齋疑惑道︰「反其道而行?」
華回天道︰「不錯,這個法子雖有風險,但眼前病情險惡,不妨死馬當成活馬醫。用藥但攻伐肝髒,使肝木不能趁強臨肺金、瀉脾土,則性命暫時可保。至于具體的藥方,我一時想不周全,只因傷肝之藥,往往也會傷肺、脾、腎,如此便立服立斃了
樂齋道︰「抑肝盛陽,求活肺、脾,果然是好法子。謝謝掌櫃的指點,我當根據具體病癥,再思量用什麼方子
華回天道︰「也只能如此了,但願周姑娘吉人天相吧
一路上,樂齋表情嚴肅,腦海里始終在想華回天的治療方案,幾次在交叉路口都走錯了。連生知道事情重大,也不叨擾。
周莊是離定陽縣最近的莊子,八里地,不消一個時辰,兩人便到了莊外。二人向一家農戶討了碗水喝,順便問及周府如何去。
農戶道︰「周府原是定陽縣的大家族,可惜這十幾年,運道頗不濟。前年秋天,周家小少爺和小姐去橫澗山狩獵,不想有只大蟲跳將出來,小少爺的馬受了驚,狂奔之下,周少爺一個不穩,滾落馬下,不幸被尖銳朽木刺穿月復部,當場慘死。周家女乃女乃聞听噩耗,暈倒在床,不到半年也撒手人寰。周家老爺周劍雄,受連番打擊,便意志消沉,無心照顧府里事務。前一陣兒听說族里的絲茶商隊,在短松寨讓匪徒劫了,這才領了護衛親信去贖,至今未回
連生低聲道︰「弟弟和母親慘遭不測,家里又橫生變故,周小姐果然是心病已久。師叔,那日你說心病還需心醫,很難下藥,一路上見您低頭思索,不知可有了計策?」
樂齋道︰「心病還需心醫……」忽然愁眉大展,喜道︰「連生,我倒有個法子,只是,這法子離了你不行,你可願意作出犧牲?」
連生不解地道︰「師叔但說無妨
樂齋便湊在連生耳邊,如此這般,好一番叮囑。直听得連生張大了嘴巴,詫異不已,連聲道︰「師叔,這如何使得,您莫非是開玩笑?」
樂齋正聲道︰「連生,你難道想周小姐香消玉損嗎?」
連生沉思片刻,無奈道︰「也罷,我權且一試
二人到了周府,說明來意,便有下人進去通報。過不多時,那日連生見到的強叔迎了出來,向二人拱手道︰「我是周府的管家周仲強。二位請隨我來
樂齋道︰「周管家,那日我見小姐氣色陰郁,想必是心病已久,不知道小姐可好些了?」
周仲強道︰「唉,自打從定陽縣回來,或許是受了風寒,小姐便一直氣喘咳嗽,茶飯不進,已臥病在床了。你們來了甚好,我們也正準備去請大夫呢
樂齋心道︰幸好來得及時,這病要再拖上兩日,恐怕便難救了。
樂齋和連生來到周可馨臥榻,周可馨精神有些恍惚,強撐著道︰「樂大夫,有勞了
樂齋見周可馨額頭出了痤瘡,是心火上炎之癥。又悉心切了脈,脈沉弦。看了舌苔,舌白膩,苔厚微黃。樂齋見周小姐病情與自己先前所料不差,病狀在胃氣將息,但病根卻在肺脾氣逆。便沖連生打了個眼色,點了點頭,連生會意。樂齋便將周仲強等人拉出房門,道︰「小姐的病不礙事,我們且去客廳喝茶等候,這里交給連生便可
「把小姐的病,交給連生這麼個毛頭小伙?」周仲強雖心里奇怪,卻不便多說什麼。此刻房里只剩周可馨的貼身丫鬟翠兒,其他人都到了客廳,上了茶,大家喝茶閑聊。
樂齋對周仲強道︰「周管家,恕我直言,小姐的病是心病,而且抑郁已久,如今傷及髒腑。不用非常手段,勢難好轉
周仲強道︰「樂大夫,有這麼嚴重嗎?」
樂齋臉色凝重,嚴肅地說道︰「有!不然我和連生也不會這麼著急趕來說罷,樂齋又站起身來,向周仲強拱手道︰「周管家,正因為小姐的病太過重大,形勢極不樂觀。所以,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還請管家您務必冷靜,且听我安排計較
周仲強听後越發心生疑竇,打量著樂齋,並不說話。
這時,忽听得翠兒慌忙跑來,大叫道︰「周管家,不好了,小姐叫連生氣得吐了好幾口血
周仲強大驚失色,心道︰如今老爺不在家,是他自作主張同意樂齋和連生為周小姐治病,一旦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向老爺交代?
樂齋卻笑道︰「甚好甚好。你慢慢道來,小姐是怎麼被氣得吐血的?」
翠兒和周仲強更是迷惑不解。周仲強道︰「你且說來
翠兒道︰「樂大夫你們走後,連生便對小姐有好聲沒好氣的,說了好些過格的話。他說︰‘你們這些富家小姐,五谷不分,四體不勤,病死原是活該。若不是那日在定陽街上,見你小臉模樣長得俊俏,我是打死也不來這兒給你瞧病的。’小姐听了這些瘋話,臉上便不好看,說道︰‘連生,你怎麼這麼說話。’那連生索性坐便在小姐床沿上,模模小姐的手,又模模小姐的臉,還,還模模小姐……」說到這里,翠兒指指女人的胸部,滿臉通紅,羞得說不出話來。
周仲強听罷,一拍桌子,怒道︰「後生好生無禮!我好心當你們是客人,是大夫,你卻當我們周府好欺負麼!」
樂齋忙鞠躬道歉道︰「周管家息怒。連生如此做,實有難言之隱,大家且听翠兒說完,我自當給你們一個解釋
翠兒看看周仲強,周仲強道︰「你接著說,但說其中重要的話就行了
翠花道︰「好。小姐見連生如此無禮,喝道︰‘你干什麼?快滾出去!’連生道︰‘你喊甚麼,我在把脈,望、聞、問、切。哦對了,還沒有聞。’說罷連生將頭靠在小姐脖子邊上,左聞聞,右聞聞……」
周仲強連忙擺手打斷翠兒,不耐煩地說道︰「好了!接著呢?」
翠兒道︰「小姐又羞又怒,掙扎著坐起來,要打連生耳光。可連生身子靈活,都躲開了。小姐氣急攻心,一咳一喘,吐了兩大口血。翠兒害怕,便趕緊過來通報
樂齋忙道︰「小姐吐出來的血,可是帶黑色的?」
翠兒道︰「我沒仔細留意,可先生如此說,我倒想起來,確實是紫黑色的
樂齋道︰「周管家,你且息怒。連生之所以如此無禮,全是老夫指使,目的便是要讓周小姐怒氣攻心,吐出抑郁已久的瘀滯
周仲強睜大了眼楮,簡直不敢相信。
這時又听見連生連跑帶喊,急匆匆來到客廳,叫道︰「師叔,你害死我也。周小姐她、她拿劍要殺我,可要了親命!」
樂齋對周仲強道︰「周管家,一時半會兒我很難解釋。但求您,一會兒小姐過來,問連生和我哪去了,您便說‘他們已經打點完畢回了定陽’。我和連生就在廂房小避,你們可勸說小姐回房休息
周仲強道︰「樂大夫,出了這般事情,你們要走,我也不能放人。來人,安排兩位大夫去客房休息,一切等老爺回府再說便有兩名周府護衛,拉著連生、樂齋出去。
不一會兒,果然見周可馨拎著劍,踉踉蹌蹌走來,臉上氣得一陣煞白、一陣通紅。周仲強道︰「小姐,你怎麼不在房里休息?」
周可馨道︰「你請的好大夫!快說,連生在哪兒?」
周仲強道︰「小姐,那連生只說病已瞧好,他們二人便打點完畢回定陽了
周可馨更是怒不可遏,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周仲強道︰「你、你……」一口氣沒緩過氣來,身子一軟,跌坐在地。周仲強又是著急,又是心疼,忙命人把小姐扶進去好生伺候,心道︰「今天這是怎麼啦,一出不是一出,老爺要是回來,可怎生解釋?」
這時就听有人在門外喊道︰「周管家,老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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