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雲遮薄月,霧漫山崗。♀江安無心嬉戲,徑自躺于一葉小舟中,隨波而蕩。湖水如鏡,波瀾不興,可泛舟的人兒,心里卻不若這湖水無聲,抑或是波下掀起萬丈狂瀾,卻只能看一眼江水如鏡平。
他輕呷一口溫酒,垂眼望向水中映出的一輪孤月,殘影迷離,水波蕩漾,凌亂紛紛。閉上眼楮,意識卻出奇的清醒,毫無一絲倦意,這些日子,不知為何,只要一閉眼,那七年前紅葉林的場景便是現于眼前,時而快樂如歌,時而慘烈似血。過幾日便要出征了,東萊一萬人馬對驍勇善戰的棲檸人三萬精銳,再加上所謂的塵夜谷所藏之兵?塵夜谷藏兵,呵呵,他冷笑一聲,實在想不出誰能有如此智慧,向東萊王告密一句,塵夜谷藏兵,塵夜谷,塵夜谷……那里都是死人了。此時大王的猜忌,棲檸的離間,所有的矛頭,都針對自己一人,天下之勢,平靜之下,卻是山雨欲來,暗流涌動。偏偏最近常常想起她,莫非,是自己死期將近?江安一聲苦笑,阿薇,是你想我了麼?我也想你。可是,我怎麼可以死在這里,大仇未報,我怎麼可以死在這里!他猛地一拳擂上船艙,擊地那船身一震,幾欲傾倒。天上,竟飄起靡靡細雨,灑落湖心,漫漫而飛。江安起身,自己斟了一杯酒,坐于船艙之中,一人獨酌。
書瑤王妹對自己有意?呵呵,他苦笑,七年相伴,那昔年小不點兒一樣的丫頭,今日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怨自己不夠細心,竟沒發現書瑤的心思,如今,要怎麼告訴她,自己的心里,七年前便住進了一個女子,不,現在來說,應該說是一個幽靈。♀趕出心中的一個人,容易,可是他要如何驅除,七年前碎落紅葉林的一縷芳魂?
抬眼望向玉雲閣,只見羅帳紅燭,人影迷亂,轉眼只見,那窗前紅燭漸漸熄滅,人影斑駁,金宵美人,芙蓉帳暖。「呵呵。」江安一聲輕笑,仰頭將一杯苦酒一飲而盡。
舊夢依稀,往事迷離。記得當年,阿薇怕冷,怕閃電,怕雷聲,那個姑娘就如同一個瓷女圭女圭一樣,一摔就碎,需要有人捧在手心里呵護著。回頭想想,那時候的自己,年少輕狂,對她,實在算不上溫柔。他總是不斷的奚落她,嘲笑她,鄙視她的膽子小,那時候,一有雷聲,那個瓷女圭女圭樣的人兒便驚懼地縮到他的懷里,有時候,心情好了,便慷慨^H小說
江安此時的手,有些抖動,仰頭又飲盡一杯苦酒,他就這麼坐于艙里,自斟自飲,獨看艙外細雨紛紛,舉杯卻見明月羞澀,藏于雲後,不禁哈哈一笑,一人獨醉。
忽的抬頭,望見岸邊一人,一襲紫衣,持紙傘而立,望向自己。雨簾密布,幾欲蒙蔽他的雙眼,遠遠看去,竟似阿薇那日手持雨傘,淺笑盈盈,立于古廟侯他歸來。「阿薇,是你麼?」江安喃喃,急忙拿了槳櫓,將船靠岸,方才看清了那雨幕中的人影,便是方才花影月來的紫蘇姑娘。♀
「哦?」江安看見是她,眼神中竟有一絲失望,他苦笑一聲,這一聲,笑的便是自己的愚蠢和糊涂,阿薇死去足足七年了,而今抱有一絲希望,實在是愚蠢至極!他朝紫蘇笑笑,「姑娘為何獨自來此?」
紫蘇也不答話,抬腳邁上小船,收了紙傘,默然坐于江安身側,抓住他獨自倒酒的手,垂下眼瞼,低聲說道,「王子說了,今晚紫蘇陪您。」
紫蘇抬眼,望向江安熟悉的面龐,不覺恍然,竟是呆呆看著,眼泛波瀾,與江安目光一對,便很快垂下頭去,心里念道,穆宇哥哥,你原來是不喝酒的,長嘆一句,穆宇哥哥,你真的長大了。
江安略微愣住,反手抓過她縴細的手腕,將她一把攬于懷中,曖昧一笑,「我原以為你是不願意的。」
紫蘇垂眼,小聲說道,「王子說了,做舞妓就要有舞妓的抬舉。」
「你介意了?」江安放開她,自顧自又斟了一杯。「不敢。」她小聲答了一句,便低頭,不再言語。
「呵呵,不敢。」江安苦笑一聲,重復了她的那句話,徑自灌下一杯苦酒。紫蘇忍不住,手腕翻轉,一把奪過江安手中的酒杯,皺眉嬌嗔一句,「不要喝了。♀」
江安手中酒杯月兌手,他略微愣住,驚訝看了紫蘇一眼,眼里目光一凜,轉而平復,他哈哈大笑,「對,不喝酒。」說罷一把攬過紫蘇,朝那秀麗的臉頰上親了下去,「美人在側,獨自飲酒,豈不白白浪費?」他的嘴唇觸到那軟軟的臉頰,便感到她的身體本能的後縮,他用力將她抱于懷中,只是一笑,便沿著那散著香氣的小臉一路親下,直到脖頸,他喘了口氣,忽的翻身覆上她的身體,只覺她身體柔軟,如臥棉上,紫蘇心里一驚,未料到他如此動作,一時緊張,略微掙扎,江安抬頭看她,嘴角輕笑,便徑自翻身下來,抓起案上的酒杯,把玩一番,回首道一句,「你不是舞妓。」
紫蘇起身,整整凌亂的衣冠,驚魂未定,她只垂下頭來,也不去分辨。只听江安聲音曖昧,緩緩說來,「論舞姿,世間確實無人與你比肩,但是要論舞妓,光是媚姬便足以勝你百倍。」
「哦。」紫蘇听聞,略微抬頭,有些失神,「王子喜歡媚姬?」
「不。」江安笑了笑,轉頭望向紫蘇,「我年少時,流落蓉城,曾和一個女孩共度過一段日子,」他望向艙外雨簾,望見細雨紛飛,眼神略淒然,「那時年少,也分不清何謂喜歡。」江安把酒,徑自自言自語,他搖搖手,苦笑一聲,「今日看來也無所謂了,伊人獨逝。」他仰頭飲盡苦酒,悵然一笑,回頭望一眼紫蘇,「若是她還活著,想必是如你一般大了。」
「王子雨中獨來泛舟,可是憶起了那位姑娘?」紫蘇抬手接過他手中的酒杯,不動聲色放于案邊,獨自起身拿了船槳,向湖心撐去。雨簾之中,她略微回首,「王子深情,那位姑娘心中必然感激,只可惜紅顏薄命,斯人已逝,王子也莫要憂心。」
「哦?」江安支起身來,側臥船艙,頭枕著胳膊,戲謔一聲,「獨來泛舟,也好過留于紫蘇房中,姑娘傾城絕色,江安可不是什麼柳下惠。」
「哈哈。」紫蘇立于船邊,掩嘴輕笑,拿了江安方才的金杯,丟落湖心,回首狡黠一笑,「這樣,王子可飲不得酒了。」
「可怕,真可怕。」江安搖頭,嘖嘖,他雙眼微閉,徐徐道一聲,「花影月來的姑娘,雖處風塵,卻如九天仙女落凡塵,問起緣由,總要編一段淒慘往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紫蘇眼望那淅淅瀝瀝的小雨,目光淒然,掩起嘴角,玲玲淺笑,江安起身,自身後摟住她,輕蹭她的臉頰,耳根廝磨之時,問一句,「不知紫蘇今夜,為我帶來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紫蘇掩嘴,抬手輕指江安,轉身一嗔,「即便是紫蘇說了,王子也不會信呢。」
「哦?」他看她掙月兌了自己的懷抱,也不再強求,只是轉頭望向平靜湖水,思緒萬千。
微風習習,夜色如水般寂靜,那夏日滿城煙雨,如雲層灑落的珍珠,叮叮咚咚零落水面,滴在湖中荷葉上,墨綠上滾起靈靈明珠,滾了幾滾,倏忽落入水面,湮滅無痕。
湖中漾起一頁扁舟,隨著流水兀自漂流,細細看去,那船邊站著一男一女,耳根斯磨,軟語呢喃。紫蘇轉身推開環上腰肢的手,順勢轉了一圈,輕搖裙擺,紫衣綾羅,細雨中淺笑盈盈,一如那一日,墨若薇于花間旋轉,燕舞鶯歌,驀然回首,輕問一句,「穆宇哥哥,美不美?」
「美。」江安一時失神,口中竟喃喃如此念道。那一剎那的失神,紫蘇看在眼里,頓時身影一頓,蒼涼笑了一聲,她離他五步,一方絲巾掩嘴而笑,眼中泛起悲戚的神色,「倘若我說紫蘇原為一族公主,國破之下無奈流落,花影月來棲身,只為等得一人歸來,王子信不?」
她忽的俯身,笑的彎下腰來,抬手輕指江安,「若我說紫蘇為人所脅,無力回天,深恩負盡,壞事做絕,花影月來棲身,只為圓一個驚世的謊言,王子信不?」
「哈哈哈,」江安撫掌而笑,抬手拎了酒壺,于手中再翻出一只金杯,驀地扔向面前俯身的女子,紫蘇目光一凜,驟然轉身,縴手翻轉,巧妙接住,她抬頭,對上江安的目光,「猜得不錯,你果然不是普通的舞妓。」江安目光流轉,盯了她一小會兒,方才移開,徐徐道一句,「本來我還想著你能說出怎樣淒慘的身世,遭人擄劫,或是家貧抵債,」他驟然長嘆一聲,「不料竟是這般慘烈至極。」
「哦?」紫蘇略微詫異,一步上前,抬手問一句,「王子竟是信了?」
江安向艙中邁了幾步,仿佛沒有听到她的驚詫,重新躺倒,自言自語地說著,「如姑娘般絕美女子,實在不堪流落風塵,本想著偷偷送你離開,如今看來,此等想法,著實可笑了,」他雙眼微閉,一陣寒意襲來,竟是略微咳了咳,「你武功身法,足以獨擋一面,又何以需人相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