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江安不禁添了幾分恍惚,心念一動,他閉眼喃喃著,"怎麼,此番,連素來敬畏神靈,不喜爭斗的月櫻人也參和進來了麼?"他的嘴角,逐漸蔓延出幾絲苦笑,良久發出一聲長嘆,"現今的局勢,足以稱得亂世耳!"
江安的腦海之中,徐徐浮現出了一張月華大陸之上,三國鼎立的地圖。♀那是一彎新月形的大陸,東萊位于北部,月櫻在南,而棲檸則位于新月之月復的凸起之處,其位在西。那聊陰小城位于東萊西荒之處,獨與棲檸接壤。此等地形,那東萊眾人必當以為棲檸世子攜了江安,一定會游走于西荒一帶,隱匿一段時間,伺機逃回棲檸,故而必定在棲檸與東萊的交界之處,設下重重關卡,晝夜巡邏,從嚴檢查。又有誰會想得到,那棲檸世子會大膽到,挾持著江安,深入東萊月復地,藏匿于僅在國都五百里之處的蓉城,進而伺機南下,不回棲檸,而是直往月櫻而去。
江安一聲苦笑,想必,那棲檸國早已串通好了月櫻王,莫說是給一個通路,就算是兩國結為盟友,也斷不是沒有可能的。念及此,江安徐徐閉上眼楮,面容之上露出了幾分淒涼的神情,十指幾欲握緊,幾番掙扎,卻愣是使不上半分力氣,心中猶是苦悶,凜然憤慨一句,「東萊,東萊危矣!」
葉縉听得江安如此言語,略微驚異,隨即便是哈哈大笑一番,回身嘲諷一句,「王子真是大義,自身難保之下,尚且憂心國之大事麼?」他斜眼,一聲冷哼,隨手將馬車上掛著的小簾一把拉上,夾雜著幾分嘲諷語氣,喉間厲聲一句,"東萊王子可莫要耍什麼花樣了,此番流轉于東萊國都附近,若是落到了那東萊人的手里,王子的處境,只怕要比我們這些棲檸人危險許多了。♀"
江安眼見著面前的小簾倏忽撲落下來,皺了幾分眉頭,不願去理睬葉縉方才的言語,徑自靠在馬車內壁,雖是閉目養神,腦海之中,卻是一直尋思著月兌身之法。那葉縉雖是口出狂放羞辱之言,心里卻是尤為驚訝,自己此番,尤為周密的計劃,竟是被那馬車中的東萊王子一眼看破了麼?他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幾分欣賞,隨即,手中的韁繩便是徐徐握緊,眼里的光芒也逐漸陰冷了下來,唇角一聲冷笑,如此人才,若是不能為我棲檸所用的話,那留著他,還有何等用處?
江安身側的紫衣女子無聊,輕輕地吹著面前的輕紗,時而低下頭去撥弄自己的手指,時而轉頭盯盯江安,喉間發出沙啞的嗚嗚聲,窸窸窣窣著,一時間,沒個安寧。江安閉著眼楮,腦海之中卻是飛速地旋轉著,此^H小說
听得江安開口喚她,那紫衣女子的眼眸里,出現了幾分極為欣喜的神色,她拍著手,慢慢向著他靠攏過來,秋水般的大眼楮一閃一閃,仿佛在詢問一句,「何事?」
江安眼珠轉了幾轉,唇間淺笑,輕聲問道,「清晨姑娘與世子出門之際,可曾將江安戰時時常穿的那身金甲,一並帶出?」
听罷此話,那女子身形一愣,眼眸之中透出幾分不解。觀她如此神色,江安心中,便料得她是絲毫不知情了,他一聲長嘆,不禁叫苦連天。他的眉間,掠過幾分失落,便是徐徐閉上眼去,不再說話。一雙柔若無骨小手攀上了他的臂膀,清涼如水的指尖在他的手心中徐徐蜿蜒著,逐漸凝聚成一句完整的話,「王子莫要著急,待到晌午,水芙定幫你尋得。」
江安抬眼看罷,心里著實是無奈至極,卻也不能多說什麼,只得閉了眼去,佯裝著幾分失落,淒涼念一聲,「那是江安年幼之時,父王贈與的,料得此生無緣再見,若是有命活著,留著舊時衣,日後思念故鄉之時,感念一番也好。♀」
言畢,江安略微將眼楮睜開一條縫隙,偷眼打量著面前的女子。果然,瞥見葉水芙的眉間,透出幾抹悲愴來,帶著幾分同情,她徑自抓起江安的手,徐徐劃下,「東萊王待王子不仁,王子還是切莫憂心才是。」劃畢,她便握著他的手,低下頭去,口里猶是咿咿呀呀喚著,不知作何言語。
荒無人煙的林間小道,亂石密布,如此崎嶇,馬車顛簸,在那亂石之中,一路磕磕絆絆而過。江安的頭靠在馬車內壁,全身無力,不時地被磕踫著,微微刺痛。他掙扎著,想要將腦袋換一個位置,以避開這些磕絆,奈何那十里香醉藥效強勁,過了一夜,仍未散去,他全身乏盹,連略微抬頭的力氣都沒有。良久喉間長嘆一口氣,他嘴角微揚,苦笑一聲,「像公主這樣的小姑娘,終日居于深山野嶺之中,閑來撫琴弄墨,鬟婢簇擁著,又怎會懂得王室內部,勾心斗角,人情世故呢?」
葉水芙听他如此說得,身形略微一顫,斜了眼去,喉間發出略帶不滿的一聲輕哼,隨即便是別過頭去,不再看他。江安見她滿臉不服,一時間覺得好笑,須臾仰頭,便是幾聲哈哈大笑。葉水芙听聞,黛眉微蹙,只當他是在調笑著自己,惱羞成怒之下,揚起粉拳,在他無力的身上,咚咚咚地錘了不知多少下。
此時在馬車之外駕車的葉縉,聞得車內笑聲連連,不由得皺了幾分眉頭,喉間一聲冷哼,苦笑著無奈道,「得,禍不單行,沒想到,棲檸世子,此番竟是淪落到為一名宿敵,為一名階下囚駕車了。」念及此,心中一聲苦笑,不禁搖了搖頭,一時涌起的怒意,如同碧海浪翻,便想回身將那簾子拉開,呵斥那東萊王子一番。只是念著公主也在內邊,與那王子調笑著,怕驚擾了小妹,只得暫且作罷。幾番怒意之下,猛地一甩鞭,「啪啪」幾聲,重重地抽在馬匹的身上,馬兒吃痛,長嘶一聲,隨即揚了四蹄,加快了步伐向前奔去,猛地一個顛簸,江安礙于身體受制,躲閃不及,又是重重地磕了幾磕,與此同時,芙蓉公主略帶不滿地沙啞聲,夾雜著幾分心疼,如同巨浪一般,又傳進了葉縉的耳畔,擊得他,閉眼無奈。
卻說那東萊萬安宮中,瑤華公主秦書瑤聞得王兄身陷棲檸,一時間驚得花容失色,一大早便是梨花帶雨地沖進東萊王的寢宮之中為其求情,被東萊王幾番迂回之後,反倒是變成自己無理了,心里略有幾分羞慚,加之出門之時,恰巧撞上萬州城主,幾番細問之後,自認為是弄清了形勢,便是心滿意足地繞走了。
那瑤華公主自永福宮回來,問清了事實,重整了妝容,瞥了一眼銅鏡之中,少女絕美的面容,心情頓時好了大半。縴手微抬,幾番淺黛微描,便是拎了裙擺,由貼身丫鬟錦雀扶著,向著御花園而去,輕步慢移,賞一番夏日繁花。
夏日荷風,輕流慢搖,撫過幾朵繁花,搖出清香四溢,燻得那花間蝴蝶沉醉,凝滯流連,駐足不前。瑤華公主一襲米色紗衣,佇立花間,抬手捻了一枝月季,放于鼻尖聞了幾聞,想必那花香是極為芬芳的,抬眼望去,只見那絕美的容顏之上,徐徐綻開了一朵芙蓉。她淺笑回眸,向著身後侍立的錦雀輕輕點了點頭,錦雀會意,拎起裙擺,欠身行了一禮,隨即便是一個回身,手指放于唇畔,一聲嘹亮的哨音自她的唇間響起,兩只雪白色的飛鳥自雲中忽的振翅掠下,幾經盤旋,漸漸地停滯于錦雀的肩頭,斂了羽毛,口中猶是啾啾喚個不停。定楮望去,那竟是一直為書瑤所養的,兩只雪鳶。
錦雀抬手,自懷中取出一物,送于雪鳶的口中,它們也不撲騰,安靜地斂了白羽,一點點將她手中的物品啄食殆盡。
瑤華公主略微回眸,抬眼問一聲,「怎麼,如今雪鳶還是喂著百里香麼?」
錦雀欠身,須臾掩面淺笑,「回公主的話,咱們的雪鳶可挑剔了,非百里香不食呢!」
听罷此話,秦書瑤一聲輕笑,隨即眼里泛出了與年齡極不相稱的成熟冷定來,低了眼瞼,回身念一聲,「也好,此番,放了雪鳶去,也好為本公主探得王兄的消息。」
言畢,她雙目微閉,心里便是泛起一陣陣的酸澀,低低念一句,王兄,當日書瑤交代你的,那個錦囊,千萬千萬不要遺失啊,此番,那可能是你唯一的生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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