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道林處出來，鳳影在莫?的示意下，到了他的靜思院。
初次听到這個名字，鳳影原本想到的是禮拜的《靜夜思》，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可是，莫?愣是把這個小院落經營成一個方正嚴肅的住所。
沒有裊娜多姿的花樹，有的只是平整的小道，正南正北，正東正西，連院門、房門皆是如此。
上次以養傷的名義在這里小住，招來道林元君的傀儡們胡來，不過是對這種做派的一種叛逆罷了。
現在想來，還是太過幼稚了。
也許，這種方正的風格，是莫?對于皇家生活的一種懷念？
再次坐在了這個小院，鳳影全然沒有搗亂的心思，她心中只有一個疑問︰這個莫?，要去聖女殿做什麼？
考慮到他王子的身份，他是去，呃，認親戚的？
哦，如果那個容文熙肯認他的話。
所以，他們兩個，只能喬裝著去。
一旦身份暴露，他們兩個，誰都討不了好。
話說，他們一路上，能和平相處？
這個，其實主要看莫?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強了。
所以，鳳影一時興致又高昂起來，將芊芊玉手一伸，做了個數錢的動作。
上一次莫?沒看明白，這一次，當然就懂了。
他臉一黑，道︰「師父給你的，不夠花？」
鳳影一副詫異的樣子︰「錢還有嫌多的？再說了，師父的可是要還的
話是這麼說，鳳影可沒打算還回去，當然不是弄得自己逃亡在外的那種，而是平平安安回來，再賴賬。
莫?轉頭不理。
鳳影手指翕動著，懶洋洋道︰「我的師兄哎，要想和平共處，就要相互讓步哎——」
莫?忍著氣，拍出一堆靈石。
鳳影若是個清高的，莫?這樣扔出來的東西，就不屑于接受。
清高的人，接受一個人的東西，那是看得起那個人。
話說，鳳影前世，其實還是滿清高的。
哲學上是怎麼說的來著？至善最容易像至惡轉化，就像一個鐘擺，從一個極端，向另一個極端變化。
前世清高慣了的鳳影，在這一世，就變得這麼無恥起來。
所以莫?的嗟來之食，她非但沒有覺得羞辱，反而歡喜不迭地數起了靈石。
好家伙，莫?當真被她惹怒了吧，居然有一百塊中品靈石！
她七階的妖核，市價也不過是一百塊吧？
這個無恥的做派，讓莫?恨不得一掌將她打飛。
隨即，他就想到了，如今的自己，也不過是煉氣層巔峰而已。
將她把趴下是沒有問題，不過也不想往日那麼容易拿捏。
其實，得到了帝君的傳承，他最應該做的，是閉關修煉。
丹藥，那個極其寵愛自己的師父，會準備好。
其實，他自己都可以搞定。
問題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是個半妖啊！
按照天極帝君的說法，在他煉氣期的時候，如若能夠服下息心草，在將來可是有極大的好處。
修為低下時，服用息心草，短時間內，效果不是十分明顯，頂多就是修煉速度加快了。可是從長遠看來，將來築基、沖擊金丹——當然，這些莫?已經不需要。
可是對沖擊元嬰的時候，將會有極大的幫助。
元嬰過後，可再服用一次息心草。
從天極帝君處，他知道了，半妖一生也能夠，服用息心草的次數，只有兩次。
兩次之後，息心草就只能有和普通妖獸一樣的療傷作用了。
他看著鳳影，後者懶懶斜靠在椅背上，他甚至會懷疑她時時會抬起腳擱在桌子上。
這幅憊懶的樣子，哪里配做一個修士？
更不用說淚石聖女了！
當年，他的母親，是那樣的優雅，那樣的美麗，一舉手，一投足，端莊有禮，溫柔嫻雅。原來她居然是妖獸。
得知她的身份，莫?沒有覺得恥辱，相反，他覺得了驕傲。
從前，對妖獸的憎惡，在那一瞬間，冰消瓦解。
因為，她的母親，是整個星球上，最為美麗，最為完美的女人。
所以，陪伴了容文熙不知道多少年的淚石，在看到他母親的一瞬間，也為之感動，閃爍著，幾乎要認她的母親為主。
因此惹怒了容文熙，她殘忍地將手無縛雞之力的母親殺害，就當著他的面。
那個時候，他還不過十歲吧。
母親倒地的時候，她的眼楮還是那樣溫柔，不過看向他的時候，就平添了幾分悲戚。她柔軟的嘴唇平時像玫瑰一樣艷麗，那時卻失去了應有的顏色，變得蒼白、脆弱。
她嘴角動了動，卻是已經說不出話來。
後來他才知道，容文熙的絕技，是叫「火雲技」，是能夠將人體內的血液點燃，然後燒毀其心髒。
外表，卻沒有任何異樣。
母親的臉，甚至還有一絲紅潤。
容文熙這樣做，顯然是為了將母親的身體保存完好，以此增加他父親的哀戚。
還有他的。
他的父親，匆匆趕來之後，果然就接受不了這個刺激，選擇了自盡。
就當著他的面。
淚石從那個狠毒女人的脖子上掉下，飛到了母親身邊。
在他的淚眼中，他仿佛看到了一道白光，如煙似霧，繚繞著母親。
太後在他的身後，顯然被自動飛走的淚石驚呆了。
他相信，她沒有看見淚石里飄出來的雲霧。他也以為，是自己淚眼朦朧，沒有看真切。
可是，後來，他又看到了。
只是，淚石又選了另外一個女子。
他的母親，也曾經是淚石想選擇的。眼前這個師妹，身上沒有一丁點能夠和母親相比的。
如果母親還在，淚石一定會像舍棄容文熙一樣，舍棄這個女子的吧？
可是，母親，永遠不會回來。
她鮮紅的鮮血，流過他跪下的腿腳，又汩汩流向遠方。
還有父親的血。
他們的血，後來匯成一處，不知疲倦地流淌著，像是一條紅色的小河。
像是他小時候，門前那條清澈的小河。
到現在，他都還能聞到那條小河的清澈的味道。
見莫?明顯走神，沒有得到一口水喝的鳳影終于不耐，清咳了一聲。
莫?猛然醒悟，難道是境界跌落，所以道心如此不穩？
自從來到流雲宗，一百多年了，莫?從未出現心神失守的情況。可是在這個女人面前，他好像不止一次地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主要的原因，她實在是和自己的母親差別太大了吧。
大得讓他無法理解。
見他又有走神的趨勢，鳳影耐不住叫了聲︰「莫師兄？」
莫?心神一正，道︰「師父不放心你，讓我暗中保護你
鳳影皺著眉頭，卻見莫?伸手，在桌上寫著︰我需要息心草。聖女殿有。
莫?是雷系的，所以他的手指帶著淺淺的雷電，將桌面燙成好看的字體。
鳳影恍然大悟。
莫?又寫道︰「你果然知道
鳳影點頭，她當然知道莫?說的「知道」是什麼意思。
他說的，是他是半妖這件事情。
鳳影咧嘴一笑︰「暗中保護的意思是什麼？我打架，你背黑鍋？我買東西，你付賬？我殺人，你望風？」
私下里，她卻凝結靈氣中的水分寫到︰禁制？元神？
莫?吸一口氣，道︰「師妹，你能不能正經一點呢？」
鳳影奇道︰「我怎麼不正經了？我想知道，你能夠做到什麼程度
莫?冷然道︰「一般程度，在不暴露我身份的情況下，不費力的情況下，隨手拉一把而已
鳳影做出一副「早知如此」的樣子，哼道︰「明白
莫?掏出幾個法器，道︰「我再給你三個防御法器，和師父的不能比，不過總好過沒有。路上若是有繳獲，大多數都歸你。給你的靈石，你最好多買一些高級符篆之類的，有好的法陣，也可以買一點
掏出法器放在桌子上，他寫到︰還在後山禁制，一年以後消散。
鳳影點頭，道︰「能再給點靈石不？」
靈石啊靈石，她從前不是沒想過買符卷，一把一把砸過去，自己都不用打，多爽啊！贏定了。
可是她有靈石麼？
莫?一臉嫌惡的樣子，看樣子是不會再給了。
莫?道︰「最近我也要閉關，你也好生修煉，爭取將實力再提高一點。記住，我不會幫你太多，一切要依靠你自己。你要學會幾個攻擊法術，你是宗門內的精英弟子，拿著你的身份牌，可以出入宗門的藏書室面，里面的書任意觀看，法術都可以學習。**訣的特殊之處，都不能在皇城使用
他說的鄭重其事，對于這樣一個善于沉默寡言的人來說，說這麼長一串話，真是夠難為他的了。
想到他們初次見面，他裝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實在是笑死人了。
他原本是打算將她拐走麼？
現在她已經明白了，他將自己帶到流雲宗來，不過是為了皇室得不到自己罷了。
他已經月兌離了皇室，可是還有個仇人容文熙在，他自然不會好心讓新一任的聖女爭取什麼自由，他要做的，不過是讓容文熙繼續背負著被淚石背叛的恥辱罷了。
他沒有力量報仇，惡心一下仇人，也是好的。
看樣子，他是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半妖的身份啊，是因為復仇的執念嗎？
無論如何，肯接受現實是一件好事。
息心草麼，她淚石空間里好多，不過，是萬萬不能拿出來的。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她操什麼心哪。
何況，這個莫?，雖然還是比較關心她，但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給過自己好臉色。
她時常從他眼中，看到了嫌惡。
他對她的關心，從來都是，舉手之勞。
她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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