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娘的推測沒有錯,此刻的皇帝就是打算一意孤行,「這旨意你拿回去用印,命禮部即刻籌備冊封事宜先封嬪?還得回宮去住?甭想!他偏要封秀蘭為妃!
夏起在旁已經听了皇帝的口述,眼看著旁邊的舍人在書寫聖旨,自己心里默默思量,等舍人寫完讀給皇帝听了滿意、低頭告退後,才開口︰「陛下,初封就封惠妃,只怕群臣不服
皇帝低頭看著聖旨,漫不經心的答︰「這是朕之家事,關群臣何事?」說完又嘀咕,「我還沒直接封貴妃呢!」等秀蘭生了皇兒,一定立刻升貴妃。
這是下定決心了,夏起听完沒有再多話,只說︰「陛下放心,臣定盡力督辦
「去吧,若是禮部拖延、辦事不利,你可直接處置,不必回我皇帝起身往外走,還吩咐關續︰「今日起,再有外臣來見,就說朕昨日奔波染了風寒,需要靜養說完就上了步輦回逸性堂。
夏起跟關續一同恭送走了皇帝,自己也要回宮去,一路往外走一路囑咐關續︰「你雖在勵勤軒,里面的事也不能不在意,王娘娘眼看要封妃,你心里要有數,該當加倍恭敬才是等走到門口,又壓低聲音問關續︰「王娘娘那里可有好消息了?」
關續一路一直點頭答應,到這時卻忙搖頭︰「不曾听說,應是沒有,若有了,陛下何至于大費周章
夏起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他也只是隨口一問,「那你多留意著,若是有了,即刻著人告訴我一聲。我先回去了往門口走了兩步,又停住了說︰「前日你兄弟去找劉群振,說也想淨身入宮,我叫劉群振給了他一貫錢,讓他回家去了
「他、他要淨身?」關續驚得眼珠子瞪得滾圓,「徒兒上月才捎了錢回去,他這又是做什麼?」
夏起嘆口氣︰「改日你瞅著空回去看看吧說完自己就走了,留下驚怒交加的關續呆立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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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認真想過了?一入宮門深似海,再想回去可不能了秀蘭拉著珍娘的手,懇切的說︰「我和雲妝是沒有法子,身不由己,姐姐卻不同,你若是擔憂後面的生活,我可以替你想法子
珍娘反而顯得很是淡定,笑道︰「我怎麼听著這意思,娘娘並不想要我在身邊服侍呢?莫不是雲妝姑娘錯會了您的意思?」
秀蘭忙搖頭︰「我怎會不願意!姐姐,自我們相識以來,常听姐姐教誨,妹妹我實在覺得受益匪淺,我自然是希望能跟姐姐朝夕相處,也好跟你多學學為人處世的道理。只是我眼下妾身未明,又沒有懷上子嗣……」
看出秀蘭是誠心誠意,珍娘的決心也越發堅定了,她反握住秀蘭的手說道︰「娘娘,只要有陛下的寵愛在,名位和子嗣都是早早晚晚的事。您放心,我是仔細想過了的,我的處境您也知道,全靠身邊有兩個忠僕相護,自己也藏了些積蓄,不然日子早就過不下去了
「只是眼下胡媽媽年老體衰,我總不能再讓她跟著我過苦日子,還得時時預備著跟那些人拼命。小蓉兒也大了,過兩年也該給她找個人家、許些嫁妝,可是我還剩下什麼呢?拿什麼給她做嫁妝?若不是遇上了您,恐怕連這些日子我都撐不下來。如今既然您都不嫌棄我年紀大了、無甚用處,肯留我在身邊,我還有什麼不願的?」小蓉兒就是珍娘身邊的小丫頭。
這一番話說下來,倒不像是秀蘭和雲妝跟珍娘商量請她進宮幫襯,反成了珍娘感激秀蘭收留了。秀蘭最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不怕別人對她不好,可只要有人真的真心對她好了,她也一定是以真心回報。于是當下就說︰「那好,那就這樣說定了,你今日回去先安頓好胡媽媽和小蓉兒,等我跟陛下商量好了,就接你來
說完就叫雲妝去準備些銀錢,待會給珍娘帶回去用,自己又真心實意的對珍娘說︰「姐姐,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今後只要有我在,定不會再叫你過苦日子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珍娘正在勸秀蘭放寬心思,不要把封妃和子嗣的事掛在心上,好好調理身體,一切等她進宮再細細商量,雲妝就快步轉了回來︰「娘子,郎君從勵勤軒出來了,正在回逸性堂的路上
于是兩人只得長話短說,彼此囑咐了保重,秀蘭就讓雲妝送珍娘出去,叫趙和恩準備好馬車送珍娘回劉家坳。她這里剛把珍娘送走,皇帝就回來了。
「咦,怎麼你自個坐著?那位許太太走了?」皇帝問道。
秀蘭顯得有些郁郁不樂,微微點頭︰「你回來了,她也不便久留,我就讓人送她回去了說完停頓了一下,又申明︰「她已經不是許家的太太了,我跟你說過的,許家忒不是個東西!」
早先秀蘭說的時候,皇帝根本沒細听,此時也不接那話,只說︰「你要是喜歡跟她說話,以後再接她來就是
秀蘭立刻抓住這個話頭,伸手抓住皇帝的袖子,一臉求懇的說道︰「以後以後,以後是什麼時候?總是多有不便!五郎,我听說宮里選女官,多是選珍娘姐姐這個年紀的無夫女子,你讓人把她選進宮來陪我可好?」
皇帝沒想到秀蘭會求他這事,他想了一下,過幾日給秀蘭封妃,借這個時機,將那個珍娘選進來陪她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他之前沒太在意這個人,眼下秀蘭指名要她進來服侍,皇帝卻不由得不疑心,懷疑這人有些什麼來歷,于是當下沒有直接答應,只說︰「這事不是說辦就能辦的,我看看再說
「不就是選個女官麼?像雲妝那般不就成了?」秀蘭看皇帝似乎對這事不以為然,就有些著急了。
皇帝拉住秀蘭的手握在掌心,笑道︰「那怎麼相同?這是從外面選人,好端端的單選了一個進來,總是不像回事。你放心,我會安排人想法子的,只是你不能心急說完就轉移話題,「今日身上如何?還是不舒坦麼?月事來了沒有?」
他這樣說了,秀蘭也就無法再逼,想著這事確實也不用急在一時,就順著他答道︰「沒有。今日倒沒旁的,只覺得胸悶,瞧著什麼都覺沒趣
皇帝伸手探了探秀蘭的額頭,有些擔心︰「還是叫御醫來瞧瞧吧,你回來也有一個月了,怎地月事一直不到?在家是什麼時候來的?」
秀蘭哪想的起來,在家的時候整天被家里人圍著,煩惱不盡,根本沒在意這些事,只說︰「我也記不得了。呃,不對啊,我怎麼想不起來在家里來過月事?」不記得什麼時候是尋常,可有沒有來過應該不會忘吧?在家的時候好像真的沒有過啊,現在回西苑一個月了,那回家之前呢?
「香蓮秀蘭越想越不對勁,揚聲叫香蓮進來,問道︰「九月我回家之前,是什麼時候來的月事?」
香蓮不明所以,老實答道︰「奴婢記得是八月十八日
秀蘭和皇帝驚疑的對視一眼,都有些期待,卻又不敢置信,皇帝一迭聲的叫宣御醫來,自己親自扶著秀蘭進去里間躺下︰「好好躺著,一會兒讓御醫好好看看
等外面報說御醫到了,皇帝又親手放下紗帳,扶著秀蘭的手臂放在外面,接過香蓮遞來的帕子蓋住,就在旁邊坐著,等御醫進來給秀蘭診脈。
秀蘭覺得自己的心砰砰亂跳,幾乎都要跳出胸腔了,她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好好回想一下在家時是不是真的不曾來過月經,可是腦子里卻一片空白,怎麼也想不起來。等御醫的手搭上她的手腕以後,她又開始擔心自己心跳的太快會影響御醫診斷,總之是一團亂。
簾外坐著的皇帝雖然力持鎮定,可是心跳卻也開始加快了,他今年已經二十有五,旁人在他這個年紀,孩兒都入學開蒙了,可他擔著個富有天下的名兒,卻連一個自己的子嗣都沒有,偶爾自己想起來時,也不是不缺憾的。
他們兩個緊張,屋子里侍立的香蓮、雲妝和範忠更緊張,他們幾個都是機靈人,哪里還不知道皇上和娘子想到了什麼,此刻都只恨自己怎麼沒有早往這事上想。
屋子里靜的落針可聞,旁邊又坐著天子,診脈的李御醫覺得自己額頭似乎在出汗,他逼迫著自己把心思回到脈象上來,仔仔細細的診了好半晌,覺著像是滑脈,可偷看了一眼陛下那充滿著期冀的眼神,他又把話咽了下去,起身說道︰「可否請娘娘伸另一只手來,再診脈看看
本來大伙都在等著他下結論,看著他站起來要說話都提著一口氣,料不到他竟然是要換手再號脈,都有些失望,里面的秀蘭就起身轉了一下,將左手又伸了出去。香蓮上前給秀蘭蓋好了手,又請御醫再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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