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貴人沒了。
捧在手里的玉瓷茶杯砰然墜落,碎了一地。
余貴人沒了,曲驚鴻也染上了時疫,下一個沒的……
董璃月像是瘋了一樣沖進曲驚鴻的居室,只是在門口,不知從哪里閃出來的一道身影攔住了她,董璃月一個沒注意撞了上去。
「沒撞疼你吧?」
董璃月連忙點頭,又忽覺不對,這聲音並不是王府中人,王爺染了時疫,自然也不會有客來訪。連忙抬頭看。
她看到了瑩白如玉的發絲透過縫隙翩飛而起,看到了那襲純白似雪的衣擺,還看到了……
竟然是他!
心底如同一彎死水突然被投入了一顆石子般泛起波瀾,漣漪陣陣散開,許久,許久……待石子沉入水底,才終于略顯平靜。
董璃月突然覺得一股熱流溢上眼眸。
那時,只不過是匆匆一眼,連名字都不曾交換就是分離。
那時,只不過是匆匆一眼,卻記住你的容顏至今。
那時,只不過是匆匆一眼,你,可曾記住那個落魄的女孩?
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
那時候的董璃月,衣裳單薄,只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而且已經有一日多沒有吃半點東西了。
董璃月用手掬起路邊雪白的積雪,小手凍得通紅,卻又毫不猶豫往嘴里塞去充饑。
「肚子很餓嗎?」
一個溫柔的聲音傳入耳中,童年時的董璃月抬起頭來,那是一張怎麼都形容不出的臉!
若說美,他便美得如同潑墨畫里的仙人。
可是男人不應當稱之為美的不是嗎?而且他不同于那些畫中仙,至少她沒有感覺到他身上有陰柔的氣息。
只是很舒服,很溫暖的感覺。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除了他身上無一絲塵埃的白袍和飄逸的純白長發外,就是那雙黑瞳,仿佛隔著萬世千秋,閱盡滄海桑田。如同極寒之夜,如雪似的圓月。
「吶。雖然已經冷了,但是總比地上的積雪好多了他從懷里掏出一個餅遞給小小的董璃月,董璃月二話不說,就接過來往嘴里塞。
只是等童年時的董璃月吃完那個餅再抬頭時,卻不見了那個美得如同仙人的男子的蹤影。
如今思緒慢慢牽回,董璃月低著頭,食指攪動著衣襟上的流蘇,心中紛亂難名。
這時的晚意已經明顯,昏暗的夜空里,還剩一絲朦朧的藍色,這時候的天空,像是有瓶藍顏色的墨水打潑,灑滿蒼穹。蒼穹之下,白絲飛揚,白袍純美,那一張美得讓人驚心動魄的臉,清清楚楚地刻在眼前。
洛妖洛妖,古有洛神,今有洛妖。
那美如幻夢,不似真實,只想蒼天造物,卻是連嫉妒的資格都到達不了,只剩憐惜,不願他容顏枯老。
也因此,不老。
只听這男子又道︰「你知道,福郡王在哪嗎?」
董璃月應了一聲,心中轉寰卻反應過來,抬眸解釋道︰「抱歉,王爺身染重疾,不便見客
「不老神醫洛妖大人是本宮請來大夫,你……王嫂還不趕緊帶路?」听這聲音,董璃月連忙轉眸,竟是曲漣漪……此時曲漣漪眼下浮著一層淡青色的黑影,想來沒有好好休息。
董璃月一听是曲漣漪請來的大夫,沒有半分遲疑,深吸了一口氣,還是當先領了路︰「請
曲漣漪輕若無聞地哼了一聲,洛妖卻對著董璃月報以一個帶著歉意的微笑,頷首。
進了曲驚鴻的屋子,此時曲驚鴻精神已好了許多,靠在床沿邊,摯了一本書卷,細細品讀。
昏黃的燈光下,蒼白的臉色虛浮地飄附在臉上,但一雙瞳子黑亮得沒有半點渾濁。
猛地見著這麼多人出現,心中不免有些訝異,直到見到洛妖,略一怔忡,嘴角露出一絲勉強的笑顏︰「不想,你能被請來
洛妖熟練地為曲驚鴻把過脈,眉心緊緊皺起,空氣中如凝膠一樣,黏得人喘不過氣。一彎下弦月照著窗,似蒙昧珠光流淌了一地,燭火初生,一盞一盞幽滅不定,紅淚一滴一滴順勢滑落在燭台之上,混雜了內堂里濃郁的湯藥苦澀的氣味,幽幽地迷漫著,室內籠罩在一片暗色之中。
董璃月一直盯著洛妖,看得小心,就是洛妖的眉間,她也恨不得能上前去將他的皺起撫平。
只希望,他能帶來一絲希望,治好曲驚鴻。
曲驚鴻半睜著眼勉強向洛妖笑道︰「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曲驚鴻的笑容極度疲倦,用手指拂開了將要垂墜下的紗帳。
洛妖精致的臉龐上浮出清淡的笑意,不知怎麼的,在這一刻,董璃月卻覺得這清淡額外的蒼涼,甚至有那麼一分絕決的舍棄包含。
「只是風寒誘發而已,沒什麼大礙!」洛妖從腰帶里取出幾個小瓷瓶︰「我要去南疆一趟,這些藥犯病的時候吃一粒,即可緩解。但是,一個月只能吃一粒,若是吃完36粒,下一次發作必死無疑
董璃月聞言,心里一沉,發上別著的一支金瓖玉蝶翅步搖震顫不已,冰涼的須翅和圓潤的珠翠一下一下輕輕觸踫額角。
苗疆,多麼遙遠的一個地方。
相傳那里群蛇曼舞,各種毒蟲無處不在。擅自闖入,必定有去無回。而事實是,去到苗疆的人,除去個別極為幸運的,至今都沒有再出現在中原過!
應說是,徹底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苗疆,傳說中嗜人鮮血,食生肉,好養蟲蛇,更有甚者,祭煉巫骨,毒蟲,危害一方。
可說是,中原人聞之色變的惡毒之地。
「不準去!」曲驚鴻低叱,換來的卻是洛妖瀟灑地離去。
「蒼天浩土,哪里有我洛妖去不了的地方?」
曲漣漪行了個禮就去追洛妖了,估計是勸洛妖不要去苗疆這等險惡之地。
清冷的夜里,只有董璃月額邊的珠翠叮嚀,燭台上的紅燭搖晃,忽然,黑夜里不知哪個角落,飛出一只小蛾子,撲進了燭火,火光在它的翅膀上更是耀眼奪目,可惜只爭得三秒,終是化成了灰燼。
夜里凝著著膠似的冰涼,只覺得黏黏的沉溺,哏在胸口咽不下更吐不出。
遠處不知從哪飛來的夜鳥有一下沒一下的嘶鳴,木門吱呀,有人推門而入。
這人只是著了一身風塵,蹬蹬兩下躍到了曲驚鴻面前,不待別話,直接問道︰「神醫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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