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心頭一喜,連聲問道︰「裴大人快說,有何良策?」
裴寂捋了捋頷下長須,反問道︰「王爺可知道,這天下除了群雄的力量,還有一支力量同樣至關重要?」
「你說的是那些世家大族?」李淵卻搖了搖頭,「據孤王所知,那些世家大族和劉子秋關系密切。江南的長山軍背後就有謝家的影子,而如果沒有隴西李家的幫助,恐怕劉子秋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擊敗楊玄感。」
在除了劉子秋之外的群雄之中,李淵是最有雄圖大略的一支,也是最重視情報收集的一支。他在大隋為官多年,做過兩任太守,和那些世家大族也有一些關系和交情。最近這半年,世家大族的商隊從山東到河西,往來頻繁,他又怎能不知道這些世家大族與劉子秋之間的關系。只不過那時候李淵並沒有把劉子秋放在眼里,也沒有引起足夠重視罷了。現在想想,劉子秋能夠迅速崛起,只怕離不開世家大族的幫助。
裴寂卻哈哈大笑道︰「王爺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世家大族和劉子秋交從甚密確實不假,但那都是利益使然。劉子秋控制著通往西方的商路,世家大族自然要和他搞好關系。但劉子秋是什麼人?一介走卒而已,那些世家大族又怎麼會真正瞧得起他?所以,王爺只要拿得出足夠的利益,那些世家大族自然會轉向王爺這一邊。」
李淵沉吟道︰「可是孤王又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利益給他們呢?」
裴寂不以為然地說道︰「王爺志在天下。若是有朝一日,王爺得承大統,又有什麼東西拿不出手!」
在這座大廳里的都是李淵的心月復,裴寂說出這番大逆不道的話已經不需要任何掩飾了。
高士廉點了點頭,說道︰「裴大人言之有理。可是如何能夠讓那些世家大族相信王爺將來得承大統,棄劉子秋而助王爺,還請裴大人明言!」
「不,不,不。那些世家大族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怎麼可能輕易相信王爺的話,而搭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裴寂擺了擺手,忽然笑了起來,說道,「裴某的計策,就是讓王爺成為世家當中的一員!那結果還用說嗎?」
劉文靜卻已經若有所悟,點了點頭,說道︰「裴大人的意思,是讓王爺認祖歸宗?」
李淵也是個聰明人,頷首說道︰「你的意思,是讓孤王成為隴西李家或者趙郡李家的人?」
天下的世家大族很多,但不同的世家大族實力差距也很大,像江南的謝家都只能算個二流世家,真正頂級的世家只有七個,分別是博陵崔家、清河崔家、範陽盧家、隴西李家、趙郡李家、滎陽鄭家、太原王家,史稱七宗五姓。這全個世家勢力龐大,楊堅、楊廣兩任大隋皇帝都曾經想要削弱他們的力量,很是借著一些事情處理了一些出身世家的官員。
比如屬于清河崔家的東郡公崔君綽因為受到廢太子楊勇的牽連,被楊廣下詔將他杖責一百,又將他的妻子兒女家產田宅全部充官,他的女兒也因此被沒入掖庭,後來成了楊廣的一名妃子。盡管如此,最終還是因為這些世家大族的根基實在太深,難以真正撼動他們,楊廣也只能改為安撫為主。在楊廣西征吐谷渾的時候,就曾經駐駕隴西李家,對李家的賞賜也頗為豐厚。
總的來說,朝廷和這些世家大族的關系既相互依存,又相互牽制。因為朝中的許多官員都出身世家大族,離開了世家大族的支持,朝廷就是一個空架子。但朝廷又不可能放任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掌握太大的權力,否則就有可能影響到皇帝自身的權威和統治。而世家大族畢竟不能擁有強大的軍隊,沒有了朝廷的認可,任何一個世家大族都可能瞬間被朝廷鏟除,比如江南的王家就是一個例子。不過,如果所有的世家大族全部聯合起來反對,朝廷也難以維持運轉。
李淵要想奪取天下,自然會關注世家大族的情況。而要想取得世家大族的支持,自然就要加入頂級世家。
裴寂撫掌笑道︰「果然瞞不過王爺。隴西李家是天下李姓的發祥地,王爺只不過認祖歸宗,有何不可?」
高士廉也笑了起來,說道︰「此計果然大妙。對隴西李家來說,只怕求之不得。王爺總算是他們自己人。支持王爺這個自己人登上大位,總好過去支持他劉子秋一個泥腿子吧。」
根據他們所掌握的情報,劉子秋是江南的軍戶。而軍戶就是半軍半農,在他們眼里,和泥腿子半無二樣。
劉文靜點了點頭,說道︰「裴大人之計可以行的。王爺可以一面派人前往隴西,與李家接洽。一面派人前往長安回復劉子秋,願意迎接蕭皇後重返洛陽。至于是由楊杲還是楊侑當皇帝,全憑蕭皇後作主。」
李淵一愣,說道︰「此話怎講?」
劉文靜笑著說道︰「無論蕭皇後現在是不是被劉子秋控制的傀儡,但她終究代表著大義,代表著正統。只要蕭皇後在長安,王爺如果不肯听從蕭皇後的旨意,那就是叛逆,所以這一仗打不打,咱們都已經處于了下風。如果蕭皇後肯來洛陽,就憑王爺掌握著左右監門府和左右備身府的力量,她必然會落入王爺之手。到時候,誰當皇帝還不是都一樣?就算讓她當上太皇太後又有什麼區別?」
李淵沉思片刻,說道︰「先爭取世家大族的支持,這件事刻不容緩,建成,就由你親自去吧。至于迎蕭皇後回歸洛陽,只怕劉子秋不會輕易答應。」
劉文靜卻胸有成竹地說道︰「劉子秋不是借蕭皇後的名義讓我們投降嗎?咱們現在迎蕭皇後回歸洛陽,把權力都交給蕭皇後,他總無話可說了吧。如果劉子秋不答應,那他就是叛逆,就是想挾蕭皇後以令諸侯!到時候,咱們什麼罪名都可以栽到他身上,包括污穢宮闈……」
听到這句話,李淵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這幾天他出入皇宮確實頻繁了一些,不過也只限于蕭太後宮中,至于陳稠、陳穗這幾個嬪妃,他還沒來得及染指。但是如果迎回了蕭皇後,蕭嬪肯定要讓出太後的位置,她的兒子楊杲恐怕也當不成皇帝了。真要那樣,自己和蕭嬪之間的那點秘密恐怕也保不住了。但轉念想到蕭皇後的嫵媚,李淵又有些神魂顛倒。
劉文靜看到李淵有點走神,又趕緊說道︰「王爺無須擔心。就算劉子秋不肯答應,咱們也可以拖延時間,說不定大公子、二公子他們這兩路都會帶來驚喜。」
李淵點了點頭,說道︰「也只能如此了。諸位以為,誰人可以出使長安?」
一直沒有說過話的虞世南忽然拱了拱手︰「王爺,屬下願往!」
虞世南知道自己的長處在詩文和書法方面,並不精通謀略,所以平時參加這類議事才極少說話。當然,外交禮儀方面,虞世南也略懂一些,但他並不是一名口齒伶俐的說客,因此李淵並沒有立刻答應他,而是看向大廳里的其他人。
只是此去長安實際上比去江南更加危險,大家都噤若寒蟬,誰也不開口。
虞世南見狀再次拱手說道︰「請王爺放心,屬下必能不辱使命!」
要說膽子小,虞世南只怕比其他幾個人更甚。只是這次他哥虞世基能夠來洛陽出使,給了他很深的刺激。虞世基最擅長吹牛拍馬,當初楊廣修建上林十六院,也少不了他在里面吹噓的功勞。因此虞世南從內心瞧不起他這個哥哥,卻沒料到他哥哥這一次竟然能夠冒著生命危險來替劉子秋出使。虞世南不想被哥哥比下去,這才咬牙主動請命!
李淵環顧了大廳一圈,也確實沒有其他人可以擔任這個使者,只得同意由虞世南出使長安。
…
從洛陽到長安可以經黃河進入廣通渠,雖然是逆流而上,旅途卻要舒服得多。但虞世南害怕遇到危險,還是選擇了走陸路進入長安。出了洛陽一路向西,經弘農便抵達了設在馮翊郡境內的潼關。
此時,潼關上已經換成了河西軍駐守。原來楊玄感手下的軍隊大部分都被劉子秋勒令解甲歸田,少量精壯士兵則被調往西海荒原參加集中訓練。經過對宇文化及和楊玄感的兩場戰爭,劉子秋越來越感覺到府兵制已經不能適應需要,他已經在自己的轄區建立起了一個新的軍事制度。
這個制度的核心是以河西軍為基礎建立的常備軍,在各郡縣另外設立一支預備軍。預備軍有點類似于過去的府兵,他們的裝備要遠遜于常備軍,也只在每年冬季農閑的時候才會集結訓練。但有一點與府兵不同,預備軍的活動範圍只限于本郡或者本縣,主要任務是從事防衛和緝盜,一些不太重要的縣城和郡城也由預備軍進行日常守衛。
不過,像潼關這類重要的關隘,駐軍肯定是以河西軍為主的常備軍。常備軍的裝備、士氣和訓練都要強大得多,看上去氣勢大不相同。站在關門外,虞世南便有些畏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