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嘍落草為寇,過得本來就是刀頭tian血的日子,很多人都不怕死。但是官軍並不和他們正面交鋒,只是隔上半天便扔過來幾根鐵矢,讓他們感覺自己根本無力反抗,這種無力感甚至比真正意義上的戰敗還要更加令人恐懼。
終于,在官軍進行了第六輪弩車攻擊以後,一些小嘍按捺不住,怪叫著沖出山寨,想要和官軍進行一場面對面的搏殺。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無情的箭雨。碭山的賊寇也精于弓箭,但官軍的弓箭明顯比他們更加犀利。密集的箭雨就像割稻子一樣,沖在前面的嘍們紛紛倒地,幸免下來的一些人又縮進了山寨。
這時,堵在寨子外面的官軍開始大聲喊話︰「里面的人听著,只要你們放下武器,朝廷將既往不咎!若是頑抗到底,等攻破寨門,雞犬不留!」
「降者不殺!降者不殺!」的吶喊聲很快在山林里回蕩開來。山寨里,一群大小頭目為了降與不降的問題爭論得越發激勵,但許多小嘍卻已經等不及了,有人在隘口上打起了白旗。在兩軍對壘之中,白旗並不只是代表投降,大多數時候是請求停戰和談判。不過,這個隘口的位置卻相當重要。碭山大寨之所以險要就是因為這個隘口的存在。這個隘口兩邊都是陡峭的岩壁,頗有些一夫當關萬無莫開的意味。如果能夠拿下這個隘口,官軍就可以直接殺進山寨展開強攻了。
閔博很明白那個隘口的意義,忽然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某親領一支百人隊上去看看!」
雖然喬偉通過抓鬮成了三軍統領,不過他是水師千夫長,主要職責還是在運河上監視魚山賊寇的動靜,並沒有出現在碭山。當然,作為統領,這場戰役一旦失利,主要責任還是要由他來承擔的,這也是當初閔博等人不願意輕易接手的一個原因。只是眼下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閔博也不願意再患得患失,終于決定挺身而出了。
譚國源勸道︰「閔將軍何必親身犯險,派名百夫長過去就行了。」
閔博搖了搖頭︰「某不向前,將士誰肯用命!」
這句話說得譚國源和稽明亮都是一陣臉紅,不過周圍的將士卻是滿面激動,官軍士氣越盛。
閔博帶著一支百人隊沖向隘口的時候並沒有遭到任何襲擊,隘口處數百名嘍擠在一起,地上扔著許多刀槍弓箭。雖然松了口氣,但看到隘口兩邊堆積著許多巨石和圓木,閔博還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官軍強攻的話,光是這個隘口,恐怕死傷就得上千人。好在有驚無險,守衛隘口的賊寇們主動投降了。閔博朝屬下擺了擺手︰「發信號,讓兄弟們上山!」
原本簇擁在閔博周圍的士兵有的開始發出信號,有的則迅速分向兩邊控制這處隘口。
突然,只听「嗖」的一聲,一支羽箭不知道從哪里飛了過來,正中閔博的咽喉。閔博「啊」的一聲大叫,當即栽倒在地。
「保護將軍!保護將軍!」反應過來的士兵們紛紛舉起盾牌,但卻為時已晚,閔博雙目緊閉,再也醒不過來了。
憤怒的士兵開始瘋狂在砍殺那些投降的嘍,一時間,隘口處慘叫疊起。直到譚國源等人帶領大軍沖了上來,這才制止住屠殺。此時,原本守在隘口的數百名小嘍只剩下不到百人。可是,投降的嘍遭到屠殺的消息已經傳到了碭山大寨,原本想要投降的一些人又動搖起來,搬出各種武器打算負隅頑抗。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能再實施圍困戰術,一場大戰就此展開。
大半個時辰以後,碭山大寨漸漸安靜下來,橫七豎八的尸體隨處可見,山寨中的茅屋也被付之一炬,縱橫三郡半年之久的碭山賊寇就此覆滅。這一役,官軍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除了折損了萬夫長閔博以外,另有一千多人陣亡。此外,持續半個多月的軍事行動,後勤消耗同樣驚人。一萬多軍隊再加上數千民夫,每天人吃馬嚼,都是個天文數字。當然,能夠剿滅碭山賊寇,這樣的損失也可以接受。
然而,清點了戰果,譚國源等人卻是大吃一驚,匪首魯明星居然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審問了所有的俘虜,都不知道他的去向。稽明亮不由又想起了他駐軍的那個小鎮,沉聲說道︰「那個小鎮絕對有問題,必須嚴加控制,不得放跑一個人!」
他們進山以來,沿途也見過幾個小村子,都是山民和獵戶聚居的地方。但無一例外,這些村子都被劫掠一空,除了一地白骨和殘垣斷壁以外,什麼也沒有剩下,足見山上的賊寇有多凶殘。對碭山的賊寇來說,山里的這些小村子同樣是窩邊草。那些賊寇連這些貧苦的村子都不肯放過,又怎麼會放過那個富足的小鎮?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個小鎮肯定和山寨有什麼聯系,甚至就是山寨的一個據點!
譚國源皺眉說道︰「碭山已滅,下一步就應該是集中兵力清剿魚山。就算跑掉一個魯明星,他孤家寡人,也掀不起什麼大lang吧。」
稽明亮卻咬牙說道︰「稽某一定要親手將他抓到,千刀萬剮,替閔將軍報仇!」
譚國源沉吟道︰「要不還是問問喬偉的意思吧,畢竟他是咱們共推的統領。」
「不必要了。」稽明亮揮了揮手,說道,「既定計劃不變,就請譚將軍率兵順路清剿魚山賊寇,稽某只要一千兵馬,定要把小鎮翻個底朝天!」
……
碭山的戰斗結束,大軍押解著八百多名俘虜凱旋而還,不過隨軍的民夫並沒有被遣散,譚國源命令他們運送從山寨里搜出來的一些金銀財物。其實這些財物也不算很多,並不需要那麼多人運送。只是譚國源知道,這些民夫中有許多人都與魚山有著這樣那樣的關系,他接下來要去攻打魚山,可不希望這些人去通風報信。而且攻打魚山,也需要這些人運送糧草。
然而,在下山的時候還是出現了意外。運送那三架弩車的騾馬不知道怎麼就受了驚,沖下了山崖,損失了好幾頭牲口不算,連帶著三架弩車也徹底報廢了。對于地方軍來說,弩車是軍中重器,氣得譚國源暴跳如雷,卻誰也說不出原因。不僅如此,運送弩車的那隊民夫還傷了幾十個,朝廷免不了要付出一大筆撫恤銀兩。
這些受傷的民夫自然不能再隨軍前行,便在山中留了下來。當隊伍轉過一個山頭,受傷民夫隊中,卻有兩個人竄了起來,身手矯健,轉眼間便消失在山林內,可惜譚國源已經走遠,沒能看見這一幕。
大軍繼續前進,對外只稱班師回梁郡。傍晚行到離魚山還有二十多里處,譚國源下令扎下營寨。
入夜,人困馬乏,但這些地方軍士兵也經過嚴格的訓練,無論是巡邏的士兵還是值夜的士兵,都強打著精神,不敢有絲毫的松懈。忽然,屯糧的那處營寨冒出點點火光。火仗風勢,不及救援,竟已成燎原之勢。
譚國源身為統兵將領,自然知道糧草的重要。在民夫們把糧草運送到營寨里以後,他已經下令把所有的民夫都安排到另一座營寨,守衛糧寨的都是軍中的士兵。但千防萬防,還是燒了糧草。等大火撲滅,損失已經過半。
不一會兒功夫,手下查明來報,糧草是從中間幾輛糧車燒起來的,糧車上潑了做菜用的香油,所以燒得特別快。另外,在糧寨里發現兩具燒焦的尸體,既不屬于守寨的士兵,也不屬于運糧的民夫,大火很可能就是這兩個人點燃的。按理說,軍營盤查甚嚴,根本不可能有奸細混進來,唯一的解釋只能是那兩個奸細早就躲藏在糧車里。混在隊伍里這麼多天都沒有被發現,若說民夫當中沒有他們的內應,誰也不會相信。
這已經不僅僅是通風報信的問題了,譚國源明白了事態的嚴重,連夜拷問,結果什麼也沒有問出來。法不責眾,譚國源也不能拿所有民夫開刀。但再讓民夫跟在隊伍中顯然不太安全,譚國源只得下令派出一隊士兵,將這些民夫押往就近的縣城予以暫扣。
現在隊伍中只剩下來自三郡地方軍的士兵了,譚國源才稍稍安心了一些。天剛剛亮,大軍便開進了魚山。這一次同樣采取步步為營的策略,一些隱于山林中,過去沒有被發現的小寨子都先後落入官軍手中。可是讓譚國源很郁悶的是,這些小寨子都已經人去寨空,連一個影子都看不到。
譚國源隱隱覺得有些不妙,當機立斷,放棄了步步為營的方針,下令全速前進,直奔魚山中段的那個大寨。果不其然,大寨中同樣是空無一人。
雖然碭山的魯明星不知動向,但碭山數千賊寇已經全數覆滅,盡管戰役算不上完美,卻也交代得過去。而這一次卻不同,除了抓住幾個自稱是進山打獵的村民以外,根本就是一無所獲。譚國源忍不住一聲哀嘆,這些清剿魚山的戰役算是徹底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