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封野利蘭急得大喊,但戰馬奔行如飛,細封也月兌早就追著那隊斥候騎兵去了。那可是他的親生兒子,細封野利蘭又怎麼能棄之不管?但是,細封野利蘭不會像兒子那樣魯莽,只帶幾百人便追殺過去。于是,細封部的黨項勇士們再次上演了一次後隊變前隊,前隊變後隊的鬧劇。
騎兵的速度在荒原上發揮到了極致,但是細封也月兌和那隊敵人斥候還是失去了蹤影。幸好在火把的照耀下,白雪上蹄印清晰,循著蹄印追下去,沿途不時可以看到倒斃在路上的騎士和戰馬。
細封野利蘭認出來,這些人都是他部落中的勇士,細封也歡的手下。
「快!追上去!」見此情景,細封野利蘭心頭一緊,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頭。
斥候的任務就是發現敵人的蹤跡,判斷敵人的意圖和規模,一旦被敵人發現,最正常的反應就是趕緊撤退,絕對不會和敵人纏斗。雖然大多數情況下,一追一逃之間,雙方箭來箭往,互有死傷,但追的一方總要佔些便宜,傷亡也會少于對方。而現在的情形不同,地上躺的都是細封部的戰士,對方的斥候卻不見一人。
追出去十多里地,終于在路邊發現一具敵人斥候的尸體,細封野利蘭趕緊跳下馬查看。
這名斥候外面穿著短袖窄衫,里面是一件鐵甲,鐵甲里面還有一件皮甲。如果再翻看下去,還有幾件絲綢衣服。斥候背上中了兩箭,都被鐵甲擋住,入肉不深,只是些皮外傷,並不足以致命。真正的要了他性命的是後頸上的一刀,刀口齊整,足見所用之刀極其鋒利。
荒原上缺少鐵器,就連慕容伏允和許多鮮卑貴族都不會裝備鐵甲,不是裝備不起,而不是不舍得。這名斥候既有鐵甲又有皮甲,可以砍是劉子秋的部下。同樣的道理,一般的部落武士所用的彎刀都極其普通,因為不可能煉制那麼多的鑌鐵,在追擊過去的數百人當中,也只有細封也月兌才裝備有一把好刀。
這時,有經驗的部落勇士也察看完了地上的蹄印,說道︰「敵人的斥候在百人上下,另外兩三百匹都是空馬
游牧部落在作戰和長途行軍時最常用的辦法就是每人三四匹馬輪換著騎,既可以節省戰馬的體力,又能夠保持足夠的奔行速度。
「追!」細封野利蘭長出了一口氣,馬鞭一指,再次下達了出擊的命令。
通過剛才的勘察,細封野利蘭想通了許多問題。突然遭遇的這些人是劉子秋的手下無疑,但很可能並不是普通的斥候,普通的斥候絕對不會有這樣精良的裝備。正是有了這樣精良的裝備,一百號人面對三百多人的追擊,竟然還有余力反擊,並且不落下風。同時,細封野利蘭的心情也逐漸放松下來。那個倒斃的斥候顯然是細封也月兌的戰果,這就說明他兒子沒事。那名斥候之所以栽在他兒子手上,顯然是戰馬中箭被掀下來的。細封部的勇士並不傻,接下來肯定會射人先射馬,要想消滅那支一百多人的隊伍不成問題。
果然,再往前追下去,路邊倒斃的敵軍斥候多了起來,但陣亡的細封部勇士更多,還有好幾個人顯然死于長槍之類的兵器,胸前都是老大一個血洞。細封野利蘭一直在心中默默計著數,細封也月兌的手下和敵人的兵力對比已經由三比一漸漸變成了二比一。
細封野利蘭的內心重新焦急起來,催促著隊伍趕快前進。不知不覺間,天已大亮,他們竟然追出了一百多里,已經隱約能夠看見干涸的托素湖,湖床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白茫茫一片。而此刻,擔任左路先鋒的渾羅才剛剛離開營地。
忽然,有一名眼尖的細封勇士朝著雪地上一指,大聲說道︰「快看那邊!」
順著這名細封部勇士手指的方向看去,雪地上有許多黑點一動不動。細封野利蘭心頭一緊,策馬沖了過去,眼前的情景令他大吃一驚。雪地橫七豎八躺著數百具尸體,皚皚白雪已經染成了一片鮮紅。
忽听有勇士喊道︰「快過來,二公子還有氣息!」
細封野利蘭聞聲跑了過去,只見細封也月兌雙目緊閉,氣若游絲,不由大驚道︰「也月兌,也月兌,你怎麼了?」
細封也月兌費力地睜開眼楮,說道︰「父親,快追過去,他們只剩下不足三十騎
說這番話的時候,細封也月兌已經十分吃力,嘴角不住地滲出血絲。他身上有兩處被馬槊刺傷,雖然沒有傷及內髒,但還是流了許多血。如果不是天氣嚴寒,鮮血迅速凝結,只怕他早就失血過多而死了。
看到愛子傷成這樣,能不能活下來還很難說,細封野利蘭便有些灰心,長嘆一聲,打算停止追擊。卻听細封也月兌又掙扎著說道︰「父親,千萬不能讓他們逃回去啊!」
細封野利蘭原先還以為細封也月兌是想要報仇,但看到兒子焦急的眼色,忽然就明白了。
一路追過來,根本沒有踫上什麼大軍,這一百人也就不可能是斥候。但不管這些人是干什麼的,他們總歸是發現了自己的行蹤。而經過大半夜的行軍再加上長途追擊,細封野利蘭的這支軍隊已經走了三百里。
孤軍深入本是兵家大忌,即使細封野利蘭急于立功,也不可能全然不顧。他之所以敢于獨自突在前面,一方面是欺負劉子秋手下騎兵不多,另一方面也有出奇制勝的打算。要是讓這些人回去報信,奇襲就會變成強攻。細封野利蘭還沒有狂妄到認為自己三千人就可以攻下威定城。
「上馬,追!」想到這里,細封野利蘭臉上的神情堅定起來。
這已經不是能不能成功偷襲威定城的問題,而是關系到全部落三千勇士的安危。這一夜下來,他們已經人困馬乏,如果劉子秋得到消息,再主動出擊,那他們就凶多吉少了!
……
細封野利蘭判斷得不錯,這些人並非斥候,但細封野利蘭卻不知道,這些人是劉子秋派出的誘餌。
這個年代信息閉塞,西海郡的地域又太過廣闊,劉子秋知道慕容伏允肯定會來攻打威定城,但他究竟什麼時候來,又從哪條路來,都無法預料。劉子秋已經雖然做好決戰托素湖的準備,但他也不能枯等,必須將主動權抓在自己手中。
那天議事的結果,就是派一支人馬主動挑釁,將鮮卑人引入設在托素湖的埋伏圈。作為誘餌,這路人馬注定十分危險,一個弄不好,就有可能全軍覆沒。盡管好幾個千夫長都主動請戰,劉子秋權衡再三,還是將任務交給了武藝最好的文昊。文昊從三支騎兵千人隊中挑選出一百名精于騎射的士兵,組成了這支特殊的部隊。
文昊領著人馬向西進發,目標是烏蘭達阪山下的哈爾騰郭勒河。鮮卑人選的這處營地十分隱蔽,但沒有瞞著蒙兀扎。現在,蒙兀扎的部落已經完全並入了西海族,劉子秋自然也就知道了鮮卑人的藏身處。文昊挑選出來的士兵當中,就有蒙兀扎的族人。他們星夜行軍,原來打算在柴達木山下稍作休整,再向哈爾騰郭勒河進發,不意遇到了細封部的斥候。
因為天黑,判斷不清敵情,文昊在消滅了這隊斥候以後,下令暫且後退。一百人雖然不多,卻是精銳中的精銳,文昊不想作無謂的犧牲。但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居然有三百多敵騎追了出來。更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三百多敵騎非常難纏,尤其是領頭的那個漢子,箭法出神入化,文昊的好幾名士兵都傷在他手下。
眼看說要進入托素湖地區了,追兵只剩下一百多人,而文昊的手下也傷亡過半。如果他繼續前逃,這支追兵就會進入伏擊圈,不僅會讓伏兵暴露出來,甚至可能讓他們預備的一件秘密武器也過早顯形。
這時,文昊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不再往東撤退,而是翻身迎向敵騎。雙方的距離陡然拉近,在托素湖邊展開了一場殊死搏殺。這是一場血腥而殘酷的戰斗,雙方戰士揮舞著彎刀,一次一次地沖向對方的騎陣,每一輪沖擊過後,都有許多人栽下馬來。文昊的一桿長槊成了生命收割機,每一次沖殺過後,都會有兩到三名敵騎被他挑下馬來。細封也月兌同樣驍勇,他手中的彎刀鋒利無比,一刀之威,甚至可以將對方連人帶馬劈成兩半。
文昊的人馬雖少,但都是先挑萬選的精兵,而且這一路狂奔,他們有馬匹可以換乘,節省了大量體力。而細封也月兌的人雖然同樣精神抖擻,但他們坐下的戰馬卻有些不堪重負。這種搏殺,除了士兵的武藝之外,戰馬的沖擊力也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
幾個回合以後,雙方人數竟已相差無幾。文昊與細封也月兌終于踫到了一起,雙方刀來槊往,一場惡斗。細封也月兌挨盡全力,還是被文昊搠了兩槊,栽下馬去,他手下的其余士兵也被斬殺殆盡。文昊帶著僅剩的十多騎撤向托素湖,他卻不知道,在他的身後,三千多名細封部戰士正急追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