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在下三十三歲生日,人一上了年紀難免嘮叨,發些感慨請勿見怪。
現如今的寫手圈多是九零後,大叔我整天跟蘿莉正太混在一起倒也不覺得有啥代溝。:-D
然而細細回想起來從事寫手這一行也已經十三年了,從當初天真懵懂的大學生到如今兒子都快上幼兒園的中年大叔,這誠然是一段漫長的歲月,可是在我的記憶中卻又那麼短暫,仿佛一切都在昨日……
在這十三年的寫作生涯里我耳聞目睹或親身經歷了華文網絡文學圈的種種變遷,每逢時機來臨總有弄潮兒月兌穎而出,可惜我不在那些幸運兒之列,十三年來沒有間斷過寫作,可是真正能夠按照我自己的心意完成的作品也只有一部《傾城戰記》、半部《卡卡》和幾個短篇而已。
混了十三年實體書出版,除了一些不足稱道的收入,並沒有取得什麼值得驕傲的成績,而且這條路越來越難走,已經到了日暮黃昏的時刻……
十三年前,我寫的每一篇文字都發表在網上,以每一章每一個字為媒介直接和讀者交流,然而從03年出版第二套實體書開始迄今,整整十年間我月兌離了這個最基本的平台,完全不清楚誰買了我的書,他們對我筆下的故事作何評價,有人可以在這樣的環境下寫出受歡迎的作品,很遺憾我不具備閉門造車的才能,所以經過反復考慮之後我決定放棄繼續走那條獨木橋,重新回到這個更開放的創作環境中來,按照自己的理念完完整整寫一本書,隨時听取讀者的評價,這就是創作《無雙》的初衷。
盡管離開太久,我的寫作風格和對網絡環境的認知早已落伍于時代,盡管在這個江山代有才人出的行列里早就沒了我的一席之地,一切都要重頭開始白手起家;幸而我還不算太老,心頭猶有一腔熱血和傾訴的;幸而在離開多年以後還有一些老朋友和新讀者記得我曾經寫下的那些文字,用各種方式支持這本新書;幸而還有創世這個平台肯收容我這個老僕街,從開站至今給予了不少推薦機會,那麼——
我還有什麼理由不繼續寫下去,還有什麼理由不堅持自己的道路?
若能就此找到正確的方向,尋回年少時的夢想,也算不枉此生了。
原想連發兩章作為生日紀念,結果計劃不如變化大,臨時有事纏身,第三章還沒搞定,先把從前發表過的一個短篇貼在下面充數,下午辦完事回來再加更一章。
謝謝各位的支持,一路上有你們陪伴我很幸福,下午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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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作一篇,寫得不好請勿見笑)
K和他的公主
5/29/2004
從前有一天,全世界的公主都被關進高塔等待全世界的王子去搭救。
K就是其中的一個王子。
K與一般的王子不同之處在于他沒有英俊的面孔高大的身材,他國家不大也不富有,可他畢竟是個王子。王子就得去救公主,K也不例外。說實話,他心里還是很喜歡這工作的。在其它方面他很自卑,但在救公主這件事上,他認為所有王子都是平等的。
說不定我的公主比其它人的更美貌更聰明呢。
王子K懷著幸福的念頭踏上了旅程,去尋找他命中注定的公主。
一開始,K有一輛很不錯的馬車,還有一個全國最好的車夫。馬車上裝滿了小說和酒。
K喜歡看小說,看得越多他就越天真。酒是給車夫,車夫說不喝酒他就沒精神,一個沒有精神的車夫怎麼配給王子干活呢?
K也曾勸他說︰你喝了酒就讓馬兒發瘋似的跑,這樣太危險了。
車夫醉醺醺的回答說︰不喝醉不讓馬飛奔我還算什麼最出色的車夫?
K拿他沒辦法,只好隨他去了。
後來有一天,馬車上的酒全喝光了,車夫說要去附近的鎮上買,K讓他去了,他卻一直沒回來。
K想去找他,可是他一走就沒人看守馬車了。正左右為難的時候,一個高個子男人騎著馬走過來。他腦袋刮的光光的,在正午的陽關下閃閃發亮。他腰里佩著刀,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兩撇精致的八字胡隨著笑容翹了起來。誰要是這樣對你笑,你就要小心錢包了。
「嗨,我的朋友,需要我幫忙嗎?」
禿頭跳下馬,熱情的向K打招呼。
「朋友,你來得正好,」K高興的說,「你能替我去找我的車夫嗎?他去鎮上買酒,可現在還沒回來。」
「哈哈,他肯定是喝醉了。」禿頭模模腦門,好奇的打量著馬車。
「就你一個人?」
「是的。我叫K。」
「K?這名字真怪。你打算去哪兒?」
「去救公主。」K老老實實的說。
「公主?哪個公主?」
「我也不知道,可是,既然我是王子,總有一個公主等著我救吧。就是這麼回事。」
「你可真逗!」禿頭哈哈大笑。
K陪著他笑,他認為這是禮貌。
禿頭在車轅上坐下,確認車里沒有人之後說︰「王子殿下。雖然我很想幫你的忙,可我不認識那個車夫啊。不如你去找他,我幫你看著馬車算啦。」
「那真是太好了!」K握著他的手感激的說,「我會報答您的!」
「不用不用,我是一個游俠,這點的小事算得了什麼。」
「我該去哪位夫人面前頌揚您的功德呢?」王子K按照小說里的情節問他。
禿頭搖頭說︰「沒這個必要。我嘛,對討女人開心不感興趣,如果你想報答,就真心實意的祝福我母親長命百歲吧。我離開故鄉已經十年了,每天早晨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替她做禱告。」
「祝福您的母親,也祝福您。」K說,「我相信她一定會為自己的兒子感到驕傲。一個游俠,多了不起!」
禿頭尷尬的搔搔腦袋,拍了K肩膀一下,問︰「你車上有酒嗎?」
「全被車夫喝光了。」
「見鬼!那,你不在的時候我拿什麼解悶呢?」
「你可以」K笑著說,「我有許多精彩的小說,您完全可以用它們來解悶,雖然我相信書里的英雄和騎士並不比您更勇敢。」
「小說?這種玩意只配擦!不過……閑著也是閑著,我就將就了吧。」
王子K很高興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的讀書人,忙把自己最珍愛的書籍搬出來。
「您慢慢的看吧,我去找車夫了。」
禿頭頭也不抬,懶洋洋的翻著書說︰「去吧,我就在這兒等你。」
K去了鎮上。天哪,他可沒想到小小的鎮上竟有那麼多的酒館。
「您的車夫?嗯,長什麼樣?」
「喔喔,見過見過,他喝了個飽,然後……去另外一家酒館了。」
王子K找遍了全部的酒館,終于找到了車夫。他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
眼看天快黑了,K只好背著車夫離開小鎮。
他回到停車的地方,可是車不見了,禿頭也不見了。草地上用樹枝寫了幾行字。
K殿下啟
感謝您的馬車和小說,我正在路上享受它們。
大盜XXX
「天哪!我上當了!他自稱是游俠,原來竟是個大盜!」K氣壞了。
馬車已經丟了,生氣又有什麼用呢?k嘆了口氣,不知該如何是好。
「呃啊∼殿下,您、您好……」
車夫打了個酒嗝,睜開惺忪的睡眼。
「我想……我們該上路了……」
沒了馬車,要車夫還有什麼用?
K把身上剩下的錢分給車夫一半,獨自上路了。
王子K在草原沙漠和崇山峻嶺間走了一年又一年,終于在一座高塔下找到了夢中情人。
「喂,公主在家嗎?」K問。
「在,你是誰呀?」塔上有人懶洋洋的說。
「我是K。是來救你的王子。」
「哦,那你就上來吧。」
這塔沒有門,也沒有台階或者繩索,K上不去。
「公主殿下,您有沒有用不著的衣服或者床單?可以用來做成繩子,把我吊上去。」K想出一個主意。
「沒有,你說的這些我都沒有。」公主說。
「真是一個熱得透不過氣來的響。」K說,「讓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你來的可真巧,我昨天前才被送到這塔上,你要是早一天來就看不到我,那麼你我就會擦肩而過,從此再也不會見面。」
「這麼說,我們還是很幸運的羅。」K不太確定。畢竟他已經在長期的旅行和尋找里吃盡苦頭,已經忘記了人世間還有幸運這種事。
「那當然……」公主幽幽的說。命中注定要在塔上幽居,她也開心不起來。
「可我怎麼才能救你呢。」K問。
「等等吧。」公主說,「等我的頭發長到足夠長,然後就用頭發把你吊上來。」
「那要等多久,」王子隔了一會才問,「我是說,你的頭發還要多久才能長的足夠長。」
「我也不知道。」公主抱歉的說,「本來我的頭發已經很長很長了,可是昨天被關到塔里後心情一壞就全剪掉了。不過你別擔心,頭發嘛,總是要長的,不是嗎?又不是鐵樹,許多年才開一次花。」
王子若有所思的點了下頭,那我就等著吧。他已經習慣于在渺茫的目標中獨自等待,所以並不感到沮喪。
公主也很高興。其實她從來就沒有留過長頭發,更不知道多久才能長足夠長,可她不想告訴K真相,假如他走了,也許再也不會有人來救她了。
王子K在高塔下住下來。他在附近找到一個山洞當作臨時的寓所。除了等待公主的頭發生長他就沒有別的事情可干了。無聊的時候他就在打獵,開始用帶鏃的箭,射夠了一天的食物以後就換成無簇的箭。
每天黃昏他都到塔下去找公主領。K雖然讀過許多有趣的書,卻不擅長講故事。他們的對話泛善可陳,通常從詢問頭發長了沒有開始,到預測第二天奠氣結束。通過這樣的對話,K和公主不可能增進了解。至今為止他甚至不知道公主怎樣解決生計問題。她一個人住在高塔上吃什麼呢?這麼重要的問題他從來沒想過,因為他實在是個很乏味很粗心的人。有時候他也思考別的問題,比如,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呢,是球形還是正方形?為什麼我要尋找公主呢,難道王子不可以娶一個尋常女子嗎我守在塔下等候她頭發變長,這究竟是愚蠢還是宿命?他想了很多很多這類問題,如你所見,這都是很無聊的問題。他在胡思亂想里浪費了一天大部分時間,收獲的卻是加倍的困惑。
對這一切公主怎麼想?K沒問過,公主當然也不會主動對他說。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過去了,王子K已經熟悉了樹林里每一寸角落。野獸們也跟他成為了好朋友,假如他夠聰明,就該訓練幾條野狗來當僕人。可他沒想過這些,再說,一個身無長物的青年要僕人有什麼用呢?打獵,他自己完全應付的來。看家?他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王子的身份。
「可是,你可以養一條小狗小貓什麼的解悶呀。」公主曾經這樣建議道。
「解悶?可我不悶。」王子說,「小狗小貓又不會說話,怎麼可以解悶呢?我有你就足夠了。」
高塔上傳來公主深深稻息,悠遠的就像一個夢。
「你是個好人。」她說。
K很高興——簡直心花怒放。他並不懂得女孩子只有無可奈何的時候才會說男人是好人,那意味著對方身上缺乏真正值得稱道的優點。
可K不懂這些。所以他很容易得到快樂,現在他甚至有點得意忘形了。
「您需要我替你做點什麼嗎?」他問。
「不,我什麼也不需要……」公主沉默了一會,接著說,「只希望頭發快點變長。」
王子笑了。他心里甜絲絲的,從這一刻起,他真的愛上公主了。
「已經是秋天了……」公主在塔上嘆息道,「湖里天鵝都飛走了。」
秋天?她這麼一說,K才意識到樹葉已經變黃了。
「你喜歡天鵝?」K問。
她沒有回答,風吹過樹梢,好像誰在嗚咽。
「我要是天鵝,就不必守在塔上了。」公主說。
K動身去林間的湖,他想看看天鵝到底是怎樣一種動物。公主喜歡天鵝,為天鵝的離去而嘆息,他希望有一天公主也能為他發出如此憂郁如此動人稻息,哪怕只有一次。
太陽三次升起又落下,王子K在一個雨過天晴的黃昏找到了天鵝湖。
天鵝不在了,狩獵女神和她的侍女在湖畔洗澡。女神美麗而英武,就像一朵冰清玉潔的芙蓉花盛開在碧波蕩漾的湖水里。
K立刻被她迷住了。一見鐘情的感覺像蜜糖一樣甜,像酒一樣醇美。他在湖畔靜靜佇立,欣賞她入浴的美姿。然而愛情的感覺很快就消退了,剩下的只是贊美和仰慕。誠然,狩獵女神美麗又高貴,可他私下里認為還是自己的公主更出色,盡管他壓根就不曾真正見過公主。可她畢竟是屬于他的,可以說,沒有王子K就不存在等候K的公主。可女神不一樣,她是屬于森林的,她更像個統治者而不是少女。
K果斷的離開了森林。很不幸,他的腳步聲驚動了女神。
女神發現了K,立刻呼喚侍女把他帶到跟前來。K一點也不英俊,這讓她加倍惱怒。按理,她該把K變成一只鹿,可她認為K不配,于是就把他變成一只野豬。
變成野豬的K逃離了天鵝湖。他根本不理解自己身上發生了何等可怕的事。他當然不喜歡野豬的身體,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他總得活下去。唯一遺憾得是沒法使用弓箭,往後獵取食物會困難的多。眼下沒空想這些,他迫切見到公主。只要她一句安慰話就足以溫暖K破碎的心。
K飛快的奔跑,草叢擦得眼楮生痛。
三天後,他回到了塔下。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另外一個王子在那兒了。他在塔下彈起了風琴,唱起了情歌。他彈的好極了唱的也好極了,連K也被感動了。
王子想帶走公主,他的國家有的是錢,他可以為登上高塔專門制造一架雲梯。
公主猶豫了。
她要求王子先找到K,她必須跟K商量。因為一個公主不能嫁給兩個王子。
K在草叢里听到她的話,難過的想哭。
「是誰在那兒?」王子發現了K。他想逃走,可卻不由自主的站住了。
「雖然我沒找到另外一個王子,可是這只野豬看起來很有趣。喂,你知道另外一個王子在那兒嗎?」他問K。可是K已經不會說話,不能證明自己的身份。
「好吧,瞧你這傻樣,」王子笑著說,「野豬,你看起來很特別,我不想殺你,但你必須幫我找到那個名叫K的王子。」
野豬不說話,跟在王子身後。
「你為什麼跟著我?我不是讓你去找K了嘛!去呀!快去呀,你這傻瓜。」
王子用力踢他的頭,K感到臉像是被人撕破似的痛,火辣辣的痛鑽心的痛,可他不肯走。盡管他沒辦法證明自己的身份。
「哈,你這家伙可真固執。」
王子笑了。他可真俊,笑容像陽光一樣溫暖而美麗。他的眼楮像藍寶石,像星星,他的臉臉龐像是用白色大理石雕成,高挺鼻梁了高貴的血統。而且他有一顆高貴的心。
「好啦,野豬,我不打你啦。」他說,「打你是我的錯,無緣無故的,何必欺負一只可憐的野豬呢。是不是啊。我的弓箭只用來射魔鬼,我的寶劍只用來保護女人和孩子。既然你願意跟著我就隨你的便吧,反正我一個人也怪悶的。喂,通人性的野豬,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嘛,你帶我到處轉轉吧。」王子性格開朗並且有點健忘,他現在已經把尋找K的事兒丟在腦後了。
K帶著他巡視自己的領土。包括一小片樹林,樹林里的湖泊,還有高塔下的平地,那里張滿了灌木和醋栗。王子在自己的馬車里過夜,第二天又跟著K滿山遍野的閑逛。就像其它年輕高貴的王子那樣,他很快就對單調乏味碉園生活厭倦了。
「嗨,野豬,我得走了。」有一天,王子這樣對他說。「我的時間不多,必須盡快去公主了。我那美麗的小可憐兒一定在某個深山里的高塔上流著眼淚等我呢。我可不能在這里耽誤下去了。我說,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K難過的搖搖頭。這幾天他已經喜歡上王子了,他什麼都懂,包括詩歌、哲學和算數。他對K說,萬物生與具來都在流動,行動就是一切,其余毫無意義。因此他必須不停的旅行,直到遇見命中注定的公主。K打心眼兒里崇拜他,有這樣一個朋友在身邊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的遭遇。他不能跟他走,他是王子K,盡管眼下是野豬,他必須守著他的公主。
王子遺憾的聳聳肩。「我就知道,「他說,「我就知道你不肯離開這里。畢竟,動物都是戀家的呀,哪怕是黃金白銀鑄造的宮殿對你來說也不如自己的爛泥坑更舒服吧?我知道,我都知道,好了,我的朋友,快別難過了。瞧阿,你的鼻子都紅了。放心,我會回來的,用不了多久我就帶著我的公主來看你。她一定像星星那樣美麗,像羔羊一樣善良,到時候,我就牽著她的手走到你面前,對她說︰夫人,這就是我的好朋友,野豬殿下。喂,不許笑。(他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听著女人,他雖然只是一介野豬,可也不能小覷,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朋友!所以你應該吻他的爪子,好了,我的小人兒,吻鼻子也行。說著,他代替幻想中的公主吻了K的鼻子。」
「呵呵,現在你高興一點了吧。我親愛的朋友,不管我走到哪里,總會想著你的。」
王子揮手說再見,在衛兵管家和女侍的簇擁下登上馬車,離開了高塔。
他的馬車離開了很遠很遠,K還在後面追著跑。
「快走吧,我的朋友!王子掀開窗簾向他揮手,我們還會再見的,我發誓。」
K挺住了腳步,站在塵土飛揚的路上凝視馬車消失在山岡背後。
這才是真正的王子,他自言自語的說,我算什麼。
王子走了,K很難過,對這位朋友他雖然全心全意的愛戴可還是有點不滿意。因為王子完全忘記了公主,K的公主。
他答應公主去跟K談談可他後來給忘了。當然,K並不能因為這小小的疏忽責怪王子,畢竟是他先變成了叫人認不出來的野豬,這是他的錯。假如他當時不是野豬而是作為人類的K,王子還會當他是好朋友嗎?假如王子跟他競爭,公主會否背叛他呢?這樣一想,K自己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難過。
沒有朋友的日子里K加倍思念公主,他現在已經足夠冷靜,明白變成野豬後的自己不再可能得到公主的芳心。可他還是去了塔下。這已經成了習慣。
「是K嗎?」公主在高高的塔上說。「我听出你的腳步聲了,你為什麼不說話?」
K仰頭望著她,太陽刺得他眯起了眼。他當然什麼也看不見,K心里希望公主也沒看見他。
「你生氣了,K,你生我的氣了?」公主嘆了口氣,一如既往的憂傷。
「我知道你為什麼生氣,我差點背叛了你。」公主如淒如訴的說,「我在塔上等了很久很久,可是你都沒有回來。後來另外一個王子來了,他會唱歌會彈琴,會講有趣的故事,我差點愛上了他。後來他向我求婚,可我沒有答應他。他雖然很出色,卻我還是更喜歡你。」
為什麼?K很想問。
「為什麼呢?」公主也在問自己。「我不知道,也許這就是愛情吧。」這是她的答案。
K的眼楮模糊了,他想哭,可他卻笑了。
「K,你這些天去了哪里?」
「K,你是不是去打獵了?」
「K,你為什麼不肯回答,你還在生我的氣?」
「K,往後你別在去打獵了。冬天快到了,大動物已經離開了樹林,小動物們開始準備食物過冬,它們還帶著孩子呢。你可以答應我,等到來年春天再打獵嗎?」
K在心里答應了。
王子K出生在沒落貴族家庭,在他出生之前,他的父親已經死去,繼承王位的是他的叔叔。作為王子的他曾經在鄉下生活了十五年,因此對農活很熟悉。盡管現在變成了野豬,K仍記得哪些植物有劇毒哪些可以吃。這小小的知識救了他命,從答應公主不再打獵那天起,他就采集植物塊睫和子實為生。天一天天的冷了,食物卻越來越少,K有時候慶幸自己變成了野豬,有粗厚的鬃毛御寒,有長長的獠牙挖掘食物。
後來到了冬天,樹林里開始下雪。高塔頂尖也變成了白色,活象一顆聖誕樹。
現在K已經學會了用蹄子和獠牙生火,還用從前的大衣給自己改制了一件馬甲。初次穿上這件外衣時他很害羞,以至于一整天不敢出門,後來他就習慣了,當然也沒有為自己成為第一個能生火、穿衣服的野豬感到驕傲。王子K是個堂堂正正的人,哪怕眼下是野豬。
冬天里的公主說最近頭發長的很慢。她已經習慣了K的緘默,也習慣了自言自語。更多的時間里他們並不說話,一個在塔下一個在塔上,各自想著心事,想著彼此。想著想著,一年就這麼過去了。
積雪融化以後地上冒出鮮女敕的綠草,小鳥飛回了樹林。這一天K重新開始中斷一冬的狩獵生涯,它看中了一只冬眠醒來的黑熊,雖說對手比他高大威猛的多,但他一點也不害怕。K跟蹤黑熊來到一顆松樹下。當黑熊伸手去摘蜂巢的時候K果斷的發動了攻擊,它從黑熊側面沖出來——不從背後是因為那樣不夠光明正大,不從正面進攻是因為他不甘心當傻瓜。
冬天里被冰雪磨礪的鋒利無比的獠牙深深陷入了黑熊的肚皮,仿佛戳破了一個軟綿綿的熱水口袋,腥甜的血淹沒了K的眼楮和鼻子,暴力的快感使他興奮的咆哮起來,措手不及的黑熊被他撞翻在地,發出可怕的嚎叫。黑熊捂著血淋淋的肚皮一手撐著樹干試圖爬起來。
K又一次撲過去,這回他的腦袋和牙齒一起陷進了黑熊的肚子。黑熊翻身倒地把他壓在身下,K非了好大勁兒才爬出來。他冷靜的繞到樹干側面審時度勢。黑熊挨了兩下猛擊,肚皮上來了四個窟窿,腸子和血爭先恐後的涌出來。K自己一條後腿被壓斷了,脖子上挨了一巴掌,像被烙鐵戳了一下似的痛。比起黑熊來這點傷不算什麼,可他一點也不高興。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害怕。血腥與暴力使K變得像個野獸,變得不再是原來的他。K知道,這樣下去,他會失去自我,變成一頭真正的野豬。
現實不容他猶豫,黑熊撲了過來,充血的眼楮仿佛隨時都會爆炸。
K轉身逃走。
熊掌重重的打在樹干上,蜂巢掉下來,野蜜蜂哄得一聲沖出巢齊聲尖叫,像是一群歇斯底里的小婦人。
K沒有回頭。他逃走不是因為黑熊更不是因為蜜蜂,他真正害怕的是自己。
K逃出了樹林,一直逃到高塔下。只有在這里,他的心才能平靜下來。
「K,你怎麼了?你的續的很快,你是不是又去打獵了?」
K不知道公主怎會听到自己的續,他腦子里翻來覆去只有一件事︰以後再也不打獵了。
整整一個星期,K沒有進樹林。
這七天里他用牙齒開墾了一小塊田地,然後把冬天積攢下的糧食種子中了下去,並用石頭和樹枝做了半米高的柵欄。現在K有了南瓜和玉米,他站在小小碉莊外,快樂而驕傲,像個真正的農夫。完成這件工作以後他就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水利工作中去。附近唯一的水源是樹林對面的湖泊,K必須從那里引水來灌溉他的菜地。這個念頭剛興起時他有點猶豫,誰知道這次會否遇見狩獵女神呢?既然她可以把他變成一只野豬,不會把他烤成火腿。
K沒有猶豫多久,一場多年步遇的干旱襲擊了這一帶,他是從遠游歸來的燕子口中得到這個消息的。K拿定主意,在;鹿群把湖泊佔為己有之前,他必須給自己的菜地謀取一條生路。
堅固的獠牙再次成了得心應手的工具,K從菜地出發,挖了一條通往湖泊的水渠。通過日前與黑熊搏斗的草地時他發現了敵人的尸體。黑熊仰躺在草地上,尸體已經開始腐爛,肚子上四個大洞散發著燻人的臭氣,紅眼珠像兩團凝固的火焰,臉上面無表情。K在它尸體旁盤桓良久,心里酸酸的,說不出來是難受還是厭惡。K停下手頭的活兒給他挖了一個墳墓。當K用盡全力把黑熊的尸體推進墳坑後,驚訝的發現它手里仍死死攥著那只野蜂巢。臨死前品嘗了蜂蜜的黑熊會感到幸福嗎?K想的出了神。
他填上了土,黑熊哲學家般面無表情的臉消失在散發著冰雪香味的初春泥土下。
祝你幸福,殺死你的我是有罪的,可是我,可是我……K想不出恰如其分的悼詞。
K把蜂巢送到離地最近的樹杈上,希望蜜蜂重新回到被毀壞的家。一滴蜜流了出來,K用舌頭接住,香甜的味道使他暫時忘記了憂傷。
要是天天都能吃到蜂蜜該多好。
K動起了養蜂的念頭,可是一想到自己能吃到蜂蜜塔上的公主卻不能,他就放棄了。
水渠順利完工了,K松了口氣,注視著玉米的女敕芽鑽出土壤,幸福的像剛剛當了爸爸。
「K,我看到了南瓜花,金黃金黃的,真美。是你種的嗎?」公主問。
K躲在高塔的陰影下,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容。
討厭的鹿群回來了,這是樹林里唯一不受K的柵欄威脅的動物。為了防止它們糟蹋菜地和水源,K夜以繼日的投入到守衛家園的戰爭中去。可是鹿實在太多了,而他不可能不睡覺,沒有幫手的戰爭是悲慘的,K變得越來越暴躁,動不動就發火,一只公然挑戰他的公鹿被殺死,鹿群首領則被他追得跳下懸崖。
看到鹿王在山谷里摔成一灘血肉模糊的肉泥,K難過了好幾天。可鹿群還是不停的騷擾他。一天晚上,K實在支撐不住,倒在田里打了個盹,鹿群沒有放過機會,當K醒來的時候,剛剛結果的南瓜已經被吃掉了大半,連藤蔓和葉子也被啃的慘不忍睹。
K憤怒了,真正的憤怒。他發誓把鹿殺光——一頭野豬做不到,但這難不到一個聰明的人。
K找到一種神秘的劇毒植物,用石頭磨出漿液,撒到湖水里去。
只有我知道解藥。
K得意的想,可惡的鹿,通統去死吧!
投毒之後K興奮極了,他恨不得趕快天亮,恨不能立刻就看到鹿群大批死亡的景象。他不認為自己殘忍,難道說,殺死他的南瓜和玉米的鹿就不殘忍嗎?對K來說那絕不僅僅是食物。
K以為自己會失眠,可他睡得很香。第二天早上醒來他先檢查了菜田,棒極了——一個鹿蹄子印也沒有,K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從此以後,鹿群再也不會破壞他碉莊了。然後他去了高塔,比每天稍微早了一點。
「K,這麼早你要去哪兒?」公主問。
去為咱們的玉米和南瓜報仇。K在心里回答。
「今天可有點不對勁兒,你可以別離開我嗎?」公主忐忑不安的說,「我听不見鳥叫,也看不到鹿散步。真是個死氣沉沉的早晨,我有不詳的預感……」
當然啦,我的公主,鹿群吃了我的毒藥,當然不能散步了。K志得意滿的離開高塔,懷著報仇雪恨的心情前往天鵝湖。路上倒斃了不少動物,有鹿,也有野兔和鳥。看到僵硬的尸體K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野兔與我無仇,鳥兒與我無仇,K心想,我只想殺死鹿,可我害死了許多無辜的動物。
K停下腳步,心里像是被鉛堵上了。他望著隨處可見的尸體,自言自語的說,我要挖多大的坑,才夠埋葬無辜的人啊……
他不想繼續往前走了,他能想象的出,湖畔肯定也是一副尸橫遍野慘絕人寰的景象。
K飛快的奔跑著,他到處尋找解毒草。雖然已經晚了,可他必須做點什麼來減輕罪行。
K餃著解毒草去了天鵝湖。他不知道這點藥草能頂什麼用,可是……他總得做點什麼。
湖畔滿是奄奄一息的動物,野鹿和天鵝都用楚楚可憐的眼神望著他。K心如刀絞。他真希望這只是一個噩夢。假如可以挽回這場悲劇,他寧願不要玉米不要南瓜不要水渠,都送給鹿群好了,何必為了自己口中的食物奪走別人的命?K痛苦極了。他只有一根草藥,卻又成百上千的生命等待救治,世上還有比這更痛苦的選擇嗎?
這時,K听到了一聲。是個女人。
K愣了一下,緊接著朝湖畔望去。當他看到那個懷抱天鵝默默抽泣的少女時,嚇得差點拔腿逃走。
是狩獵女神,K認得她。
可是……她為什麼哭呢?
女神也有傷心事?
仿佛受了魔力召喚,K不由自主的走到她跟前。
你……很痛苦嗎?
女神揚起秀美的臉龐,困惑的望著他。
「你在跟我說話?」
是的,我想……你應該記得我。K羞赧的低下頭。他的鼻子呼哧呼哧的喘著氣,像個開水壺。他越是想讓自己顯得不那麼丑陋就越感到自己丑的不可救藥。真奇怪,狩獵女神應該是他的仇人,可他為什麼不恨她呢?是的,K不恨他。過去的一年多里他已經差不多忘記了自己人類的身份,你不會理解再次看到活生生的同類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
為了擺月兌緊張的心情,k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女神閣下,我名叫K,曾是個王子。一年前我就住在附近的樹林里,有一次……我不小心闖進了這里,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是的,我的錯。我的眼楮玷污了您的純貞與美麗,所以你把我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就像你現在看到的這樣。你還詛咒我被獵人射死,很抱歉的是,那個命中注定要殺死我的獵人到現在也沒出現,所以我不得不苟活下去,並再次意外的出現在您面前。
「對不起……你說的我都想起來了……除了抱歉,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用手指拭著淚珠,楚楚可憐的樣子哪像個狩獵女神。
「我應該立刻把您變回原樣,可是我喝了有毒的水,現在已經失去法力了。」女神慚愧的說。
假如我幫您解毒,你就能恢復法力?K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是的。」
那麼你的法力可以用來解毒嗎?
「當然可以。」
好極了!K把解毒草給了女神。
女神恢復了法力,她折下一根樹枝,把施了魔法的清水撒在中毒動物的身上,很快就把它們全都救活了。
「現在我可以幫你變回原樣了。」女神說。
不,等一下!我得先去找點衣服……您瞧,我現在赤身的……待會兒會冒犯您的。
「呵呵,這有什麼,我才不怕呢。」女神掩口羞笑。不過她還是用魔法幫K變了一件衣服。
「請抬起頭,我現在要幫你解除魔法了。」
「近點,在近點。」女神催促道。
可是……k不敢再靠近。再近一點,他的豬鼻子的就要踫到女神的臉了……
女神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捧著他的頭,在他臉上輕吻了一下。
K嚇了一跳,緊接著身上象著火似的,等到回過神來時已經變回了人類的身體。
變回人身的K感到很不自在。他甚至替失去了兩根有力的獠牙感到難過。
「K,我還能幫您做點什麼?」女神好奇的打量著他。
「沒別的了。」K說。長久不開口,他發現自己的嗓音變得很沙啞。
「真的?不想讓我把你變得英俊一點嗎?」女神俏皮的說,「也許我會愛上你呢。」
「我覺得……這樣就挺好。」K點點頭,「是的,很好!實不相瞞,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是嘛…那就祝你們幸福。」女神怪遺憾的說。隨著了解加深,她越來越覺得相貌平平的K其實很可愛。
「您一直住在湖上嗎?」K問。
「不,這里只是我的一處別墅。我平時都住在天上的。」
「您還要在這兒待多久?」K心想,我要不要請求她幫我飛上高塔呢?那樣的話就不用等公主的頭發長到足夠長了。
「我馬上就得走。」女神說,「特洛伊正在打仗,神和人類分成了兩個陣營相互廝殺,作為神族的一員我不能袖手旁觀。」
「這麼說,您是要去打仗啦。」K遺憾稻了口氣。既然時間緊迫,看來不適合再麻煩她了。
「你不想跟我一起去嗎?我可以找戰神當你的武術教師,請火神幫你打造神的盔甲和武器,你會成為戰場上的英雄,成為人們的偶像。」
「不,我討厭戰爭。」
「可是,男人不都是喜歡打仗嗎?」女神不解的問,「不打仗,男人怎能表現出勇氣和智慧呢?」
「你認為殺人很有趣嗎?」K反問。
「對不起,我是神。」
「假如有人殺死了你的兄弟姐妹,你會感到很快樂?」K繼續問。
「快樂當然不至于……可是,可是……大家都參加,我不參加不是很古怪嗎?」
「就算是全世界都認同的事,我也要自己分辯是對還是錯。」K說,「我的勇氣和智慧,不是用來殺人的。」
女神走了。K采了一把山茶花帶回家。
「K,你回來了嗎?告訴你個好消息∼天鵝回來了!鳥也從新開始唱歌啦。」
「是啊,」K笑著告訴她,「已經是春天了。」
王子K擴大了他的菜地,又在塔下蓋了一座小木屋。每天早上和晚上,K都要陪公主說一會兒話。現在他已經學會了彈奏自制的豎琴,而公主的歌聲正是解除一天工作疲勞的良藥。K試著給公主講述自己的和書上的故事,就像其它工作一樣,他干得很成功。
做這些事的時候,日子就像水一樣滑溜溜的從手指縫里逃走。轉眼十年過去了,公主的頭發距離地面還遙遙無期,可K並不著急,公主也不著著急,除了不能見面,他們的生活就像童話一樣幸福。
樹林里長年累月沒有人經過,這一天卻很奇怪,一大早就有敲鑼打鼓的儀仗隊開了進來。紅地毯一直滾到K的腳下。
地毯另一端走來了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根據服飾和冠冕,K斷定他是一位國王。
「您好,尊貴的陛下。」
「哈哈,K,你不認的我了。」
「您是?」K迷惑的打量著他。男子優雅的小胡子使K聯想到了稔熟的影像。
「無知的賤民,竟連偉大的亞歷山大陛下也不知道!」一個文官打扮的人說。
這麼一說,K更不敢認了。
皇帝微微一笑,摘掉了皇冠。禿頭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終于使K找到了記憶的碎片。
「您是偷了我的馬車的盜賊!」K指著他驚叫道。
「是啊,」皇帝哈哈大笑,「我不但偷了你的馬車,還拿走了你的書。」
K氣憤的瞪著他,忽然又笑了起來。
「您的母親還好嗎?」
皇帝臉上現出一抹沉痛,默默的搖搖頭。
「她已經不再了。」
「真遺憾,我還曾為她祝福過呢……」K嘆了口氣。「不過,人總是要死的。」
皇帝不高興的哼了一聲,倒背著手,兩眼望天。
「您到這兒來是專門找我的?」
「是啊,」皇帝說,「找得可真辛苦!你干嗎住在這種鬼地方?」
「這是我的家,我不住在這兒又能住在哪兒呢?」K給他倒了杯茶,「請嘗嘗吧,是我自己種的茶葉。」
皇帝斜了粗糙的茶杯一眼,淡淡的說︰「我還不渴。K,你知道嗎,我現在已經是一個龐大帝國的統治者了!從西方到東方,從海洋到大陸,通統被我踩在腳下!」皇帝意氣風發的說。「我還要繼續征服!」他倒背著手,在田間踱步。K含笑望著他。
「永不停止,直到征服全世界!皇帝用力揮舞著拳頭,我要把帝國文明傳播到全世界!」
「陛下,您踩到我菜地了。」K說。
皇帝尷尬的看著他,忽然又笑了。「你還是那麼單純,K,你一點也沒變。」
K笑笑,不知該怎樣回答。
「K,我這次來是道謝的。」皇帝說,「我有今天,可全是托你的福。」
「為什麼這樣說?」K不解的問。
皇帝微微一笑,臉上現出了緬懷的神色。「還記得吧,K,當初我偷走了你的馬車,也偷走了你的書。」
「是的,那都是講述英雄傳奇的小說。」
「對,就是那些書激發了我的斗志。」皇帝說,「我在你的馬車上看了幾本古代皇帝白手起家的傳記,很受觸動。我知道自己不能在墮落下去。我必須用雙手奪取無上的光榮,用雙腳丈量自己的國土!之後十年,我先參加了雇佣軍,憑著精湛得武藝和頭腦,我很快成了領袖,後來又獲得了一個國家的將軍職務,我從軍中發跡直到掌握了一個政府,從擁有一個城市,直到建立了龐大的帝國,十年,僅僅十年,我就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一切,這都是托你的福啊!」皇帝激動的抱住K的肩膀,「假如當初不是看到那些書,我到現在還只是個獨行大盜呢!運氣好還能發點小財,運氣不好,嘿嘿,早就不知道吊死在哪處絞架上了。」
「您真了不起。」K由衷贊嘆。
這一句小小的贊美並不足以讓皇帝滿意,他大度的說︰「K,我這次是來報答你的。」
「可我什麼也不需要。」K心想,我是否應該請他幫我建造一架通往塔頂的雲梯呢?
「K,別小看我的慷慨!」皇帝生氣的說,「我可以給你軍隊,給你土地,我可以讓你當將軍甚至一個國家的君主,只要你願意!」
「陛下,我感謝您的慷慨,可這些我都不需要,我只——」
「這些都不需要?!」K的請求還沒說出口就被暴怒的皇帝打斷了。「世界上每個人都在追求榮華富貴,你卻說不需要?K,你簡直是個不可救藥的蠢驢!」
「陛下,假如您願意,當我是蠢驢也不可。」K也有點生氣了。「但是,請您馬上從菜地上走開,您踩到我的南瓜了。」
皇帝吃驚的看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好吧,好吧……K,真有你的,」皇帝失魂落魄的說,「假如我不是皇帝,我倒寧願自己是K。」
皇帝走了,樹林里恢復了平靜。K坐在石頭上喝茶,溫熱的茶水使他想起了許多往事。
「K,剛才那個人是誰?」塔上的公主問。
「是皇帝。」
「我看他不像,」公主不屑的說,「哪有闖到別人家里來大吵大鬧的皇帝?難道他一點禮貌也不懂,簡直像個強盜!」
K苦澀的一笑。
又是十年過去了。王子K額角已經爬滿了皺紋,陽光下的常年勞作使他變得黝黑、結實,就像真正的農夫。
這一天,一輛豪華的馬車經過高塔。
「請問,這里有一只通人性的野豬嗎?」衛兵問。
「您找他干什麼?」
「喔,是這樣。」衛兵捏了捏挺括的衣領,一本正經的說︰「我家王子殿下請他參加婚禮。」
「誰的婚禮?」K問。
「當然王子和公主的婚禮!」衛兵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責怪他少見多怪。
「我就是K。」
「見鬼!我找得是野豬!」
「沒錯,我曾是野豬。」
「好吧,跟我來。」
K跟著衛兵來到了馬車前,門簾一掀,王子跳下車來。「我的野豬朋友在那兒?」他還是象從前那麼開朗、迷人。
「我就是。」K笑著說。
「你?」王子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楮。
「沒錯,從前我是野豬,現在被女神變成人了。」K說。
「喔喔∼那你可真運氣。」王子模模鼻子,干咳了一聲。
「听說您結婚了。」
「是的。」
「對象是位公主?」
「當然啦。」
「從塔上救出來的?」K問。
「嗯……不,我哪有閑工夫去找什麼囚禁公主之塔,那不過是童話罷了。年少無知的我一時受了蒙騙,很快就醒悟了。」
「那麼您的妻子……?」
「她當然是貨真價實的公主!」王子趕忙表白,「我的父親……已經死了。繼位的是我父親麾下的元帥——一位了不起的軍人。」
「也就是說,您的妻子其實是篡位的元帥的女兒?」K問。
王子用力搓搓手,喃喃的說︰「你得承認她是個公主。這年頭真正的公主全被關進塔里去了——她當然也是公主。」
「喂!你們交頭接耳的說什麼呢!」車內傳來女人凶悍的罵聲。「該死的東西,還不快給我滾回來,你到底要在這荒山野嶺的鬼地方到什麼時候啊!」
「對不起,我得回去了。」王子不好意思的說。
「真遺憾……我還想跟你多聊一會兒呢。要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也是。」王子抽抽鼻子,嘆了口氣,「那時候我們多年輕啊。」
「謝謝你特地來看我。」
「嗯,我會想念你的,有空來找我哦,一定!」王子匆匆跌上馬車。
「K,今天你去了哪兒?我听說有人找你,是你爸爸媽媽派來的嗎?」
「不,我的父親和母親早已不在了。K說。」
「哦,對不起,我讓你傷心了。公主幽幽的說。」
「沒什麼。是一個朋友來看我。」K說,「他也是個王子呢。」
「是嘛,那,他現在找到自己的公主了?」
「找到了。」
「他們幸福嗎?」
「是的。」K心酸的笑道。
命運的磨盤里絞著夢想和愛情,人生在一圈圈的年輪里褪了色。故事該結束了。還能說點什麼呢?王子K已經老了,公主的頭發也一寸寸的白了。現在,公主的長頭發終于垂到了地面,可K已經不想爬上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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