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娥眉瞪視尹劍許久,沒有從他臉上發覺哪怕一絲窘迫,不禁深感挫敗。
招手讓楊濤靠近,貼在她耳畔低聲道︰「這小子不錯,很有個性,等你玩膩了,我來接手怎麼樣?」
楊濤臉頰一紅,壓低嗓音嗔道︰「別亂講,我是認真的!」
「認真的?不是開玩笑吧?」李娥眉很是詫異,「你們交往多久了?」
楊濤底氣不足,囁嚅道︰「準確的說,還沒有正式開始交往……」
「我靠!還沒開始你認真個屁呀,太自作多情了吧!」
楊濤垂首不語,耳根紅得發燙。
看到她這副不勝嬌羞的樣子,李娥眉愈發氣不打一處來,嗓門飆高八度︰「你對他了解多少?」
「稍微了解一些……」
李娥眉接下來的問題就更夸張了,「這小子性能力怎麼樣,能滿足你嗎?」
楊濤恨不得一拳打碎玻璃捂住她的大嘴巴,「你別嚷嚷!我、我又沒試過,怎麼會知道……」
李娥眉氣得暴跳如雷︰「笨蛋!你不試過怎麼能帶來見我,趕緊回去試試看!」
楊濤尷尬得無地自容,好想掩面淚奔。
李娥眉照舊在那里旁若無人地大發感慨︰「男人不能光看表面,比如我那個死鬼老公……你知道他為什麼是戀童癖?因為他那玩意太袖珍,只有在十歲以下的女生面前才能找到自信!」
「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別再說這個!」楊濤臊得面紅耳赤,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擺。
李娥眉輕啟朱唇,吐出一串煙圈兒,丹鳳眼乜斜尹劍,冷不防問道︰「小子,你的有多大?」
尹劍下意識地回答︰「你問我?十八歲。」
李娥眉一腳踹翻桌子,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去你妹的十八歲,老娘問你老二有多大!」
尹劍狂汗,「不好意思,我沒量過!」
李娥眉抬頭瞧一眼監控器,從上衣口袋里模出一塊口香糖嚼幾下呸地一聲吐在上面,回頭沖尹劍道︰「月兌褲子,給我瞧一眼!」
尹劍同學不能淡定了,「為毛啊!」這女人真是一朵奇葩!
「廢話,我不看看怎麼知道你跟楊濤配不配,她不好意思驗貨,只好我這個當姐姐的出馬。」
楊濤終于忍不了她,起身道︰「娥眉,今天先到這兒,回頭我再來探望你,拜拜!」拉起尹劍奪路而逃。
剛出門就听見李娥眉在里面拍著玻璃牆大嚷︰「死沒良心的,給我滾回來,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楊濤好無奈,只得讓尹劍先回車里等候,折回去沒好氣道︰「娥眉,你別這麼惡形惡狀的好不好!」
李娥眉哈哈大笑︰「你放心,那小子膽子不小,嚇不破的。」尹劍不在場,她反倒顯得比較正常了,「親愛的,我就快出獄了,你下次來見得到我,有一件小禮物給你。」
從柵欄下面遞過來一只紙包,「我自己織的毛衣,在牢里閑得蛋疼,學會了織毛衣和茶道,出獄以後我請你們喝茶,如果到時候你們還沒有分手的話……」
楊濤打開紙包,一件深藍色手工毛衣,看上去就很舒適,很暖和。
「可惜是男式的,我穿不了啊……」
李娥眉訕然一笑︰「男式的最簡單,我只會織這一種,你穿不了就給尹劍,算是我的見面禮。」
「我替他謝謝你。」
「不客氣,咱們是好姐妹嘛。」李娥眉站起身來,沖她揮揮手,「走吧,別讓他等太久,男人都是很沒耐心的,等得越久,感情磨損越快。」
楊濤走到門口,忽然被她叫住。
「楊濤!」
「娥眉?」
「祝你們幸福。」
楊濤驀地鼻子發酸,哽咽道︰「你也一樣……明天太陽照常升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回到車上,楊濤把紙包秀給尹劍看。
「李娥眉給我的禮物。」
「什麼東西啊?」
「一件毛衣。」
尹劍忍俊不禁︰「沒想到她這樣的女人……啊哈,你懂的,手還挺巧哩!」
「所以說人不可貌相。」
楊濤正打算把毛衣依李娥眉的安排轉贈尹劍,無意間想起尹劍之前贊美她抽煙姿態之時,李娥眉那種一反常態的激動,登時心頭一寒,又把毛衣收了回去,絕口不提此事。
回到市區,天色近午,楊濤把車泊在一家快餐店門口,一人點了一份套餐。
一口氣喝光大杯茶,楊濤感到身體暖和起來了。回想探監之旅,不禁有感而發︰「李娥眉就是嘴硬,其實並沒有真的對愛情死心。」
尹劍奇道︰「何以見得?」
「茶藝和織毛衣,說白了都是男人的技巧,雖然她自己沒有意識到,其實骨子里還是做個賢妻良母,可惜有男子值得她如此……」
楊濤嘆了口氣,幽幽道︰「天真豈獨李娥眉,世間女子,多半逃不過這一劫。」
話說得有夠透徹,可惜她也看不穿。
飯後楊濤又點了一杯茶,含著吸管幽幽道︰「保不準什麼時候我也會被關進牢房,從此難見天日,晚景淒涼……」
尹劍本以為她在開玩笑,然而楊濤淒楚的表情卻讓他有些擔心。
「楊家從事違法生意,可能連累到你?」
「傻話!」
尹劍也覺得自己的猜測很傻,沉吟道︰「那就是說,你做過某些連家族都庇護不了的犯罪行為?」
楊濤苦笑道︰「這次還差不多,不過事實與你的猜測恰相反,如果我犯了那樁罪,下半生必將飛黃騰達官途亨通,問題卻在于……如果我不肯去犯那樁罪,能夠活著去坐牢就算運氣很好了。」
尹劍听她說得這麼嚴重,不由緊張起來,「濤姐,到底怎麼回事?」
「還記得你從朱大昌家里拿到的賬本嗎?」
楊濤終于下定決心把洗錢網絡的秘密對他合盤托出,盡管有些擔心他接受不了,可還是不想撒謊,那是對感情的背叛。
「那份賬本其實是朱大昌替聯盟高官洗黑錢的記錄,朱大昌入獄以後,賬本落到我的手中……」
落在她的手中……也就是說她沒有上繳?
尹劍覺察到楊濤的言外之意,登時不寒而栗,遲疑道︰「濤姐,你該不會想接管朱大昌的洗錢生意吧?」
楊濤咬了下嘴唇,硬著頭皮道︰「沒錯,我接管了朱大昌的洗錢網絡。今天我帶你來探監,就是為了讓自己下定決心,李娥眉在監獄里有家族照顧,三年牢獄好比隱居,忍一忍就過去了,如果我不肯接手朱大昌留下的洗錢網絡……」
說到這里她淒然一笑,「呵呵,後果就不說了。」
尹劍愕然道︰「難道你的家族也得向那群蛀蟲低頭?」
楊濤嘆道︰「唉,你這個小笨蛋,我之所以沒得選擇,正是因為我家族的利益已經跟那些蛀蟲的利益結成了共同體,如果我不接手洗錢網絡,兩方的利益都會受到損害,哪怕蛀蟲饒得了我,楊家也饒不了我。」
听她吐露心聲,尹劍渾身的血都冷了。
原來楊濤怕的不是洗錢網絡的主顧,而是自己的家族,大家族的親情如同一塊遮羞布,平時看上去溫情脈脈,一旦觸及核心利益,還不是想撕毀就撕毀。
「濤姐,這個洗錢網絡具體是怎麼操作的?」
楊濤嗤笑道︰「傻問題!只要你坐上局長的寶座,掌管全市的治安與執法,那些黑老大,白老大,半黑不白的老大,自然會登門幫你解決洗錢的下游程序,你要做的僅僅是把錢從左手交到右手,扣下應得的報酬,然後就皆大歡喜了。」
尹劍忍不住提高嗓門︰「那些黑錢,可都是老百姓的血汗,你這樣做跟朱大昌有什麼區別!」
好不容易除掉一個貪官,結果又親手把另一個貪官扶上台,他感覺自己被耍了。
楊濤聳肩苦笑︰「在洗錢的問題上我和朱大昌是一丘之貉,換別人坐這個位子也一樣,也許只有上帝才能改變這種狀況,可惜……神明雖在天,人間盡紛擾。」
尹劍皺眉道︰「你別篡改名言,這句詩的本意是‘上帝在他奠堂,人間多麼美好’。」
「人間多麼美好?」楊濤冷笑著反問,「你信嗎?」
尹劍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後嘆道︰「我不信,上帝每天只保佑吃飽了飯的人們已經精疲力盡,實在不能對他老人家奢求更多。」
「那麼我看起來很像上帝嗎?」
尹劍明白她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變成撒旦。」
楊濤自嘲道︰「那麼你就去告發我啊,或者變成上帝,拯救我這顆墮落的靈魂。」
尹劍突然感到心灰意冷,搖頭道︰「我沒有那麼無聊,在這個價值觀扭曲的年代,匡扶正義甚至要付出比違法亂紀更沉痛的代價,在下一介草民,承擔不起這種代價,不肯同流合污就算對得起良心了。」
楊濤心頭一凜,預感到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結果就要出現了。
「你到底想怎樣?」
「與其告發你或拯救你,更靠譜的做法是離開你,然後忘記你。」尹劍站起身來,意興闌珊的說,「濤姐,謝謝你給我上了一堂寶貴的人生教育課,再見。」作者桃次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