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新的一年,樊府里里外外喜氣洋洋,人事物皆無變化,唯一令人不解的是,樊允熙莫名地黏著他的爹。
不管樊柏元去到哪走到哪,他都跟著,甚至主動牽著他的手。
這是好事。
但是樊柏元的臉卻是冷到極點,可偏偏又狠不下心撥開樊允熙的手,所以只好連床都得分出一小部分給他。
所幸初二回門,搭上馬車的樊允熙對樊府外的一切都充滿好奇,不再那麼黏人,不過——
「爹爹、爹爹,那個是什麼?」他興高采烈地指著車簾外的鋪子。
坐在一旁的樊柏元冷冷朝聲音來源瞪去,問︰「我可以毒啞他嗎?」
「侯爺,允熙學話學得勤,自然是聒噪了些,你……」
樊柏元沒好氣地抽著眼皮,他瞧見了楊如瑄一臉緊張的模樣。「虎毒不食子,隨口說說的玩笑話,你也能當真?」
「侯爺的表情很認真。」楊如瑄吶吶道,有些被他肅殺的目光嚇到。
樊柏元乏力地閉上眼,耳邊听著樊允熙那聒噪又尖銳的喊聲,就在他快要忍遏不住時,楊府已經到了。
「瑄小姐。」楊府總管一早就在門前候著,一見到樊府的馬車駛來,立刻向前迎接。
「傅總管,近來可好?」楊如瑄笑吟吟地問候著。
「好,如今見瑄小姐氣色紅潤,老奴就更寬心了。」傅總管笑眯眼,見她回頭牽著樊柏元下馬車,而樊柏元手中還抱了個娃。他家小姐出閣不到一年,生不出這約莫兩三歲的娃兒吧,可如果是平西侯的兒子,怎麼好似不曾听聞過?
見傅總管心里揣測卻又不敢明目張膽地問,楊如瑄只覺得好笑。
「傅總管,我爹娘呢?」她笑問。
「老夫人、老爺和夫人全都在大廳等著小姐呢。對了,大小姐也回來了,把那兩歲的小少爺也給帶來了。」
「真的?」楊如瑄喜出望外地拉著樊柏元直往里頭走。
懷南城距離翟陽城有千里遠,所以先前的初二回門,如涵姐姐都沒回來,想不到今年竟回來了。
樊柏元配合著她,看她一臉雀躍且迫不及待的神情,儼然像個未出閣的丫頭,哪里有半點在樊府里的主母姿態。
一進大廳,里頭早已是笑聲連連,放眼望去,幾乎楊府的成員都到齊了,一個都沒缺。
「女乃女乃、爹、娘,如涵姐姐,你回來了。」楊如瑄掩藏不住喜悅,松開丈夫的手,直朝楊如涵走去。
楊如涵回頭,笑柔了水靈大眼。「瑄丫頭。」
「姐,」楊如喧一把抱住她。「姐過得好嗎?」
「你覺得我過得不好嗎?」楊如涵一揚眉,有幾分穆氏的瀟灑勁。
楊如瑄打量著她,看來是豐腴了一些,但眉眼未變,性情未變,還是她記憶中剛柔並濟的姐姐。
「你呢,過得好嗎?」楊如涵輕拍著她的頰,笑問的當頭,目光已經很自然地挪移到站在門口的樊柏元身上。
楊如瑄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這才發現每個人的目光都定在侯爺身上……不,認真的說,應該是定在那對父子身上。
糟,她都忘了先和大伙介紹允熙了。
輕拍了楊如涵兩下,她走回樊柏元身旁,輕握住他的手後,掐了掐樊允熙粉女敕的頰,對著眾人道︰「女乃女乃、爹、娘,這是允熙,侯爺的嫡子,也是我的兒子。」
嗯……大伙的眼楮都瞪得很大呢,還好侯爺看不見。
大伙在大廳里寒暄了一會,一票女眷離席,移到他處說些體己話,而樊柏元則留下來和楊家幾個男人話家常。
當然,男人間的話題不可能會繞在育兒經上,但是女眷們談論的則是——
「瑄丫頭,你也未免太有度量,收了通房的兒子雖是天經地義,可問題是怎能讓通房之子當嫡子?如此一來,你往後生的孩子不都得擺在他後頭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樊柏元是平西侯,是世襲侯爺,他的嫡子就是侯爺世子?一個庶子怎能變成侯爺世子,況且你又不是不能生,犯得著做這決定嗎?」
一票女眷來到黃氏的院落,黃氏都還沒發話,穆氏已經忍不住抓著楊如瑄的肩頭搖著她,就盼能將她搖清醒。
這舉動教樊允熙雙眼不住地盯在穆氏身上,像有不解,更像是只要穆氏再走近一步,他就會立刻撲上前去阻止。
「娘……」楊如瑄干笑著,以眼神安撫樊允熙。
「落英,你冷靜一點。」黃氏低聲制止。「瑄丫頭會這麼做,必定有她的用意。」
「是啊,娘,我倒覺得瑄丫頭這麼做沒什麼不好,還博得賢婦美名,未來她的公爹會更加疼惜她、彌補她,而且雙眼不便的樊侯爺有了個嫡子在,也比較受到重視。」楊如涵一針見血地道出她的看法。
「姐,我不是……」
「當然,我也猜得出你沒把心思放得這麼遠,八成純粹是可憐那孩子的處境。」楊如涵噙笑打斷她未竟的話。「雖說平西侯無權無勢,但總不至于有個兒子卻無人知,這其中必定有原由的,對不。」
楊如瑄苦笑了下,甘拜下風。
在大廳時,對于允熙的身分,她也不過略略提過,沒說得太深入,然而姐姐就是這般聰穎,一眼就看穿她到底在做什麼。
「允熙這孩子很惹人心疼,我只是想替他正名身分,否則在府里就連下人都會瞧不起他的。」她笑了笑,朝樊允熙招招手,他立刻撲進她懷里。「瞧,他和侯爺是不是很像?」
「那倒是。」打量完樊允熙,楊如涵看向正窩在角落玩稀奇木制玩具的歲未央。
「你瞧我那兒子,長得太像我,性子像他爹,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相較之下,你家的允熙穩多了,可以想見他長大後就和平西侯一個樣。」
「靜點有什麼不好?允熙有些野,教起來很費精神的。」
「娘,我想玩那個。」樊允熙指著歲未央手上的玩具。
「那個……」楊如瑄偏著頭看著姐姐。
「未央,教弟弟怎麼玩。」楊如涵喊了聲,歲未央隨即抬眼,輕點個頭。楊如涵掐了掐樊允熙柔女敕的頰。「允熙,去跟哥哥玩,姨娘跟你娘還有話想聊呢。」
「好!」
「允熙,跑慢點。」楊如瑄輕喊著。
楊如涵瞧她極有當娘的架式,忍不住佩服起她。
「瑄丫頭,你確實是相當有度量,是打從心底疼允熙,可既然你這麼喜歡孩子,怎麼都嫁了幾個月了,肚子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楊如涵仔細地上下打量她,突地眯起眼。「怪了,都嫁做人婦了,為何看起來還是姑娘模樣?」
楊如瑄心頭一顫,羞赧地別過臉。「姐說這話,姐不害臊,我都害臊了。」姐是鬼嗎?怎麼可能連這種事都看得穿?
「有什麼好害臊的?既然已經出閣,自然得要生個孩子,兒子女兒都好,雖說兒子可以保住身分地位,但女兒較貼心,」楊如涵拉過她的手往自己月復上輕按,「所以,我這胎肯定要拚個女兒。」
「這麼听來,恭王世子似乎待姐姐不錯。」
「他能不待我好嗎?」楊如涵笑了笑。「你要知道,整個恭王府里里外外都由我打理著,他要是敢對我差,那是他自個兒活膩了。」
楊如瑄聞言,不禁低低吃笑。「這麼听來,姐姐可是已經把恭王世子給吃得死死的呢。」
楊如涵笑了笑,秀眉一挑。「別想給我岔開話題,你跟他之間到底如何?」
「哪有如何。」
「如歆,把你的瑄姐姐抓住,我要親自嚴刑逼供。」
一直在旁看兩人笑鬧的楊如歆跳下長腳椅,一把將楊如瑄的手挽著。「我說瑄姐姐,你要不要趁早招了呢?」
「你、你這是在干什麼?」她好氣又好笑地道。
「如涵姐姐的話我可不敢不從,你還是認了吧。」楊如歆身子一轉,轉到她的身後架開她的雙手。
眼看著楊如涵伸展雙手,縴白十指直朝自己的腰側而去,她不禁尖喊著,「女乃女乃、娘,快救我!」
穆氏和黃氏對看了一眼,各自品茗嘆氣。「姐妹感情好,這是好事。」
可憐楊如瑄慘遭兩姐妹霸凌,笑到岔氣又滿面淚水,偏偏樊允熙又「玩物喪志」,棄娘于不顧,教她哭笑不得。
那嬉笑聲從後院順著風飛揚著,縈繞在充滿喜氣的院落中。
通往後院的拱廊上,樊柏元望向後院的方向,低聲道︰「看來她和家中的姐妹都相處得極佳。」听著她的笑聲,望著她為逃出魔爪在長廊上奔跑的身影,他不自覺地勾彎了唇角。
「好,好得沒話講,有時就連親生的都不見得有那麼好。」身旁的楊致堯,女圭女圭臉上沒了商場上的爾虞我詐,純粹地享受這一刻的家族團聚。
「我還不曾見她笑得這麼開心。」他眸色淡然,卻是怎麼也轉不開眼,貪戀她回眸時臉上流轉的鮮明神情。
「那麼侯爺就得要好生檢討了。」
樊柏元斜睨著倚在廊柱上的他。「倒是你,才應該好生檢討吧。」
楊致堯撓了撓鼻子,真是無法反駁。「唉,女人心真是海底針,誰知道一旦攀附權貴之後,變心就跟翻書一樣快了。」
「那是正常的,她是孔二爺的寵妾,而你卻要扳倒孔二爺,在這種情況之下,她有可能幫你毀了自個兒的靠山?」
「我也不過是依令行事呀,侯爺。」到底是誰要他去辦這件事的?
「就是知道你肯定會依令行事,卻又不肯對女人下重手,所以這個結局反倒是好。」他淡噙笑意道。
楊致堯有些模不著頭緒。若論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只要一丁點征兆他就能模透個幾分,可要論朝政間的斗爭,他沒法子像樊柏元那般透徹。
「侯爺的意思是?」
「我就是要孔二爺有所防備。」
楊致堯好歹也是在商場里游走的,只要樊柏元提了個頭,他大概也猜得出幾分。
「侯爺真是太不夠意思了,不把話說白,該不會是不信任我吧?」
安插在孔二爺身旁的小妾,肯定會將他企圖設計孔家的消息告訴孔二爺,如此一來才能有所防備,穩住她的靠山。而侯爺的意思,就是要讓對方自以為是地揣測,加以防備,這樣反倒正中下懷。
「我要是跟你說白了,到時候你舍不得姑娘家受苦,一個不經意另作安排,恐怕就會被人看穿。」
楊致堯自覺理虧,反駁不了。「唉,人多少都是有弱點的,侯爺不也是?」沒有辦法,疼惜女人是他家的家訓,他真的沒辦法對姑娘家太殘忍,但要是對男人的話就不用太客氣了。
「我何來弱點?」迎著刺骨寒風,听著遠處傳來的銀鈴笑聲,他只覺得舒適愉悅,就算在這兒多站一會都無妨。
「不就是瑄丫頭?」不要說自己栽在女人手里,他也沒好到哪里去。
頂多差別在于瑄丫頭是他的妻子,而自己是對全天下的姑娘都心軟。
樊柏元笑了笑。「你是這麼認為?」
「我是這麼認為。」楊致堯萬分肯定。
光看侯爺會笑了這檔事來說,要說跟瑄丫頭一點關系都沒有,他、不、信!記得侯爺剛從西突回來時,整個人冷沉得像是從地獄回來的鬼神,活在不見天日的黑暗里,可如今他眸底有光了,唇角有笑意了,真真實實地活過來了。
「無聊。」
「是不是無聊,侯爺心底有數。」
樊柏元懶得睬他,轉了話題道︰「你那些鐵礦,留下部分赤鐵砂冶鐵制器,至少要有千件。」
楊致堯愣了下。「侯爺,我頂撞你什麼了,你要耍這狠招要我的命?」私鑄鐵器視同謀逆,這罪名他可扛不起。
「就算要你的命,也要等你把所有事都辦好。」
「這種話你說得出口?還有沒有人性啊?」楊致堯忍不住哇哇叫著。
「好像沒有。」他煞有其事地道。
在他死在親人之手,奇跡重生之後,他殘存的人性應該是不多的,可是如瑄的出現……明明是他把她拉到身邊,明明是要利用她的,可到了最後,他反倒動了情,失去的人性似乎又重回他體內。
前年女乃女乃辦了宴,那是重生後初次遇見她,可是那時他的眼力尚未恢復,只見一片朦朧的白,而後再見是在佛寺後院,他的眼力已經可以看清她的面貌,同樣的溫柔,他卻沒認出她。
一如她曾罵他,他瞎的不只是眼,還有心。
若要他說,他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心,看不見天空的藍,看不見花兒的艷,看不見她毫不遮掩的呵護和憐惜,如今,他的眼是真切地好了,破損的心也幾乎被她給療愈,再多的恨,也被她的溫柔給弭平了。
黑暗之中,唯有她,是他才能看見的光。
她是指引他的光,不是他的弱點。
「侯爺……」不要回答得這麼理直氣壯,沒人性不是什麼好事好不好。
「對了。」他像是想到什麼,「年節後趕緊收購農糧囤貨,愈多愈好。」
楊致堯愣了下,不禁低笑。「怎麼你跟瑄丫頭一樣也愛收購農糧囤貨?不過現在囤貨未免太早,照瑄丫頭的玩法,通常都是到了四五月她才會動手的。」
「她為何那麼做?」
「那是為了——」他大略將當年發生的事說過一遍。「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和她走得近些,不過侯爺如今要我囤糧,這實在是……」
樊柏元微揚眉,還未開口,拱廊另一頭已經傳來腳步聲,他沒回避,反倒是朝腳步聲來處望去——
「你們兩個……竟然見死不救!」楊如瑄跑得氣喘吁吁。
剛剛她在逃命之余,瞧見了她的夫君和堂哥就在廊欄邊上,雖說她沒朝他們呼救,但就不信他們沒听見她求饒的嗓音。
「你們姐妹間玩鬧,還要咱們救人,傳出去能听嗎?」楊致堯沒好氣地道,但事實上他心想著,你夫君都沒動作了,我這個當哥的有什麼好雞婆的。
「允熙呢?」樊柏元朝她伸出手。
楊如瑄隨即向前握住他的手。「別提那個小沒良心的臭娃,和未央玩得可樂了,壓根不睬我。」她努了努嘴,嘴里罵著,陣底淨是笑意。
「既然這樣,晚上回府就不帶他了。」
「怎麼成?允熙不是貪玩,他是貪個伴,未央大他幾個月,性子極靜,但一點都不藏私,把箱底的寶貝玩具都搬出來和他同樂了。」
樊柏元微揚眉,尚未啟口便听楊致堯道︰「還不簡單,你趕緊生個伴給他,保證收斂他的野性子。」
話一出,楊如瑄含羞帶嗔地瞪著他,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可側邊那冷若冰霜的注視教他立刻朝天一比。「好像快下雨了,咱們先回大廳吧。」話落,他立刻腳底抹油,溜了。
「等等,你去幫我把允熙抱來大廳,順便跟姐姐說差不多要用膳了,要她們都一道過來吧。」
「我是你哥,不是你的下人。」
「我是你妹,是你很親很親的家人。」
楊致堯撇了撇嘴問樊柏元。「侯爺,娶了一個伶牙俐齒的妻子,有沒有覺得日子難熬?」
「我話少,她話多,剛好。」
「……」真是夠了!
看著楊致堯搖頭晃腦地下了廊階,楊如瑄才牽著樊柏元的手慢慢往另一頭走去。一路上,極靜默,靜默到她覺得有點尷尬,因為剛剛楊致堯提議要她給允熙生個伴,這話題對她而言,相當難為情。
她也想替允熙添個伴,但這事……實在是天無時、地不利、人亦不和呀,他沒動作,她自然不敢大膽誘惑。
為了消除尷尬,她想起她到來之前听見他們隱隱約約聊起的話題,月兌口問著,「侯爺要堯哥哥囤糧做什麼?」
樊柏元揚眉不語。
「侯爺知道嗎?打從去年開始,工部就徹查這事,囤糧一事是不成的,而且我看堯哥哥似乎也不是挺想這麼做。」事實上,堯哥哥也警告過她,不可以再作囤糧這種損人買賣。
其實她從未經手過,不過是曾故意把這消息放給李姨娘罷了。
想起李姨娘,她這才發覺,打從她出閣至今,回府兩次都沒瞧見李姨娘呢,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
「不過說笑罷了。」樊柏元淡道。
「說笑?」
「你堯哥哥問我有沒有興趣做些買賣,我說我這樣子怎麼打理生意,所以便聊起近來有何買賣可以賺錢,囤糧不過是說笑罷了。」樊柏元信手拈來說詞,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喔,剛剛瞧侯爺不說話,以為你生氣了。」
「我有什麼好氣的?」他沉默只是因為他在思考。
思考楊致堯剛剛說的話,她為了整李姨娘而讓李姨娘去做囤糧買賣,這事听來就覺得是門可以鑽營私利的生意,只要暗地里進行得好,撈個幾年不成問題,她卻是打一開始就是要整李姨娘,可她怎會知道工部在去年開始查辦這事?
還是她曾听聞身為工部侍郎的岳丈提起這事?但也不可能布這麼長的局,不知怎地,這事教他想不通,忍不住在意起來。
楊如瑄壓根未覺他的心思,逕自道︰「沒生氣就好,不過我也在想咱們弄點生意來做好了。」
「你也想經商?」
「倒沒想那麼遠,只是想要是有個鋪子,張羅一點小生意也好,如此一來至少每個月領分例時可以少受娘一點白眼,好像咱們不事生產,只會蝕米似的。」楊如瑄說來輕描淡寫,卻想得極遠。「不管怎樣,也得替允熙打算才成,他要是想求仕途還是經商都由他,但咱們得要先存點家底,而侯爺是走不成仕途,那就得要經商,有我在,還有堯哥哥幫襯著,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樊柏元听著,不禁笑了。
「侯爺在笑什麼?」她听見笑聲,有些微詫,盡避那笑意是她夢寐以求的,但她實在想不出自己說了什麼能引他笑出聲。「還是侯爺覺得我想得太天真了?」
「不,只是突然覺得咱們是一家子。」直到這一刻,他才比較真切地感覺自己是爹她是娘,而她這個娘正一心一意地替孩子計量將來。
「咱們本來就是一家子了,不是嗎?」
「是,咱們是。」他輕握起她的手,湊在唇邊輕吻著。
楊如瑄羞紅了臉,沒想到他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親吻她的手……
「咳咳,允熙,你說舅舅要遮你的眼還是舅舅的眼?」
後頭響起楊致堯欠揍又蓄意調侃的聲調,楊如瑄不禁羞惱瞪去,卻見他的身後還有楊如涵、娘、女乃女乃……
「都不用遮啊,爹爹常常趁娘睡著時親娘的嘴。」樊允熙一臉天真地道。
親手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他不解極了。
楊如瑄聞言,愣愣地望向樊柏元。什麼時候發生過這些事,怎麼她被蒙在鼓里了?他是這般大膽的人嗎?
樊柏元有些不自在地咳了聲,催促道︰「走吧,像是要下雨了。」
楊如瑄望著他泛紅的耳垂,還未答話,楊致堯已經唯恐天下不亂般地在後頭喊道︰「欸,侯爺不是看不見,怎會知道快下雨了?」
樊柏元微惱回頭。「因為本侯爺尚未瞎眼之前是個征戰沙場的將軍,身上傷痕無數,每逢雨季便痛苦難休!」這混蛋,笑鬧過頭了,他的事豈能在這當頭鬧著玩?
楊如涵可是恭王世子妃,恭王是皇上的表哥,要是這事往上傳,可是會替他招來殺身之禍,輕則抄家,重則滅族,豈能玩鬧?
「堯哥哥,你真是的。」楊如瑄微惱地瞪他一眼,趕忙安撫著樊柏元。「侯爺,堯哥哥說笑罷了,你別惱。」
「不原諒他。」
「侯爺……」
楊致堯揚起眉,懷疑他是假氣還是真惱,遂上前試探著,「侯爺,要不我任你差遣一回,你就大人大量原諒我口無遮攔吧。」
就見樊柏元突地揚笑,問著身旁的楊如瑄,「如瑄,就讓你堯哥哥替你找家好地點的鋪子,如何?」
楊如瑄腦袋一時轉不過來,而後瞥見他壞心眼的笑,才知道自個兒竟被他給騙了,原來是招引君入甕啊。
「就這麼著。」
「哇……有沒有搞錯?夫妻聯手陰我?」楊致堯不敢相信樊柏元竟趁機拗他。竟把對付六公子的手段拿來對付他,有沒有搞錯?他是他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