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怎麼的,從去歲十月份開始一直到九月,天都是大旱不止,不見下過什麼像樣的雨水,可是到了九月末,天就像是要塌了一樣,整個都是黑壓壓的,*得人就好像要喘不過氣來一樣。先是連綿的滴滴小雨,小雨下得細綿潤滑,給剛剛忙完秋收的人一股清涼的感覺,十分的舒適,伴隨著片片黃葉,人們總算有一種入秋的想法。漢中又迎來了一場豐收,人們在雨水中奔跑慶賀,紛紛禱告,可是就漢中的百姓來說,他們並不感恩于老天爺。相反他們更加對給了他們土地和安定的太守陳林更加感謝,還有每日奔走在田間的畢嵐師徒二人和清廉奉節的郡丞閻圃大人。是他們給了老百姓豐收,是他們給了老百姓余糧,是他們給了老百姓有錢置辦新衣裳,是他們給無兒無女的老人送了糧食,是他們……太多太多,沒有一個人挨餓的。漢中百姓不時都能迎來從外地投奔而來的人家在自己身邊落戶,這些老一批的漢中百姓總是懷著無比的自豪的向新鄰居炫耀自己,你看,我家吃飯呢,你看我家孩子新衣裳呢,還跟他們將太守大人是那樣的關心百姓。
可是滴滴的小雨不下了,人們的愁容卻來了,因為下的是磅礡大雨。往日干渴的河床開始積水,不少山腳下的百姓遇到了泥石流,斜坡上的大水帶著石頭滾滾而下。有些半夜里睡得好好的,只听到一聲隆隆的巨響,接著就是一片黑暗和撞擊,連呼喊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埋在了地下。整棟房子都活活的吞噬了,山上的樹木都倒了,有些發現得早,冒雨沖出來,反而撿了一條命,可是望著遠處被埋得沒有一絲痕跡的家園,欲哭無淚。老天啊,日子剛剛安定下來,你就是見不得我們好嗎?
災情的上報如同這雨水一樣的急切、頻繁,唰唰的飛往南鄭郡府。陳林︰「廣漢、巴西兩郡可有情況傳來?」看著這些各縣傳過來的文書,仿佛就像是看到一張張絕望的臉,在無情的洪流之中掙扎,正艱難的向陳林伸著一只滿是泥漿的手,嘴中呼喊著听不出來的聲音。陳林心中一陣躁動,滿是不安,期望蜀中兩郡不要出現這樣的情況才好。
賈詡負責情報的一切工作,此時說道︰「主公,這場大雨不僅是我漢中郡,整個益州,三輔,荊州,幾乎遍布了整個大漢的西部,都是連綿不斷的大雨。廣漢與巴西都有類似的情況,吳大人和杜大人都在極力的應付,但是因為蜀中時常有大雨出現,故而當地的百姓對于洪災卻又一切經驗,不過是山體滑坡有了一些傷亡和災難。相對而言卻是比我漢中好得多,兩位大人都表示能夠應付,主公毋須擔心蜀中兩郡,反倒是兩條入蜀的棧道危險異常,只要沒有大規模的過望蜀道,反而無事,目前最為嚴重的卻是上庸三縣。」
陳林听到賈詡這麼說,安心不少,說道︰「令吳子遠、杜國輔兩人不可疏忽大意,務必不可引起民亂,更不可受有心之人的挑撥,離間了兩郡的士族,同時嚴令高順和幼平、子蘭三位將軍一定要嚴防,加強軍事防務,不可出現半點疏忽大意。」大雨磅礡不利于作戰,況且現在陳林與劉焉賈龍都有休戰的約定協議,短期之內不可能有大戰,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陳林還是給高順等人下了命令。
賈詡所說的上庸三縣,卻的的確確是這場大雨給漢中帶來的災難。南鄭等縣不過是少許的傷亡,損害不大,漢水這條大河歷來少有災情,南鄭等地也算太平。可是上庸三縣就不一樣了,確切的說不是上庸三縣,而是丹水流域。南陽有數條大河自北往南在樊城之南襄陽之北與漢中的漢水相交,匯合成襄江,奔流直下到長江。丹水乃是唯一一條與漢中有關系的河水,上庸三縣在漢水之北,丹水之西,與南陽郡三十七縣的其中四縣同在丹水西邊。南陽地勢乃是中間高,四周低,而丹水流域更加是承受著南陽西部大山的所有流水的壓力,延綿數百里的大山,接連好幾個月的大雨,所有的流水都滾滾涌進丹水。瞬時使得丹水流域原本肥沃的大片土壤成了死亡之地,西城、上庸、房陵三縣因為有南陽四縣的相隔災情還算是輕的呢。據說如今南陽四縣是澤國百里,到處都是衣不遮體的流民百姓,成批成批的向四方逃難。年老年幼傷病的早在風吹雨打中死去,活下來的卻又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更加的痛苦異常。三縣的縣令急忙發書求救,大批大批的流民聚在漢中的邊界,是驅趕還是怎麼樣望陳林快快指示,同時發放糧食等物資救援三縣。
陳林將一疊厚厚的竹簡放下,說道︰「上庸三縣不過區區十余萬百姓人口,如今竟有半數淪為災民,唉,西城一縣最為慘烈,全縣四萬兩千余口百姓一夜之間被突入而至的大水沖走近千人,余者莫不是驚慌外逃。」
賈詡︰「如今天色轉亮,想必這場雨不會再下了,不然還不知道會造成什麼樣的災情呢。得了主公的命令三縣已經聯合一起,在西城南部發掘水渠,將大水引去漢水,西城的水位已經退下。幸好這場雨是在收糧之後,不然可救麻煩了,不過西城縣收上來的糧食囤積在府中,丹水絕提洪水沖來,還是將囤糧沖走了不少,如今縣令急救,得回三成,可是卻是濕透了,藏不得。」
陳林︰「藏不得就藏不得,能救回來就不錯了,再說了也不需藏了,直接將這些糧食發放給災民。文和可要警惕啊,若是有人膽敢中飽私囊,趁機發財,定要好好辦理。」
「主公寬心吧,如今可是高定元(高靖表字)先生主管的法度,加上無影的配合,漢中如今就算是偷盜飛賊都少了不少。」高靖執法嚴明,鐵面無私,據說有一次一個士族的弟子醉酒在大街鬧事,被高靖抓住,這家士族就大肆的賄賂高靖,不料高靖連同賄賂的人都抓了起來一起懲辦了,從此高靖的名字傳遍漢中。
「文和安排一下,讓植之快速組織救災往三縣,明日某親自去西城看看。」
第二日,陳林冒雨帶著近衛沖沖趕往上庸,五百里的路程就是騎兵也足足走了十天才到,這幾乎是平常時步卒的行軍速度,可見這場大雨有多惡劣。一路上偶爾順著漢水邊走,漢水的洶涌讓陳琳心中昏暗,這往日清澈可飲的漢水如今卻是這副猙獰的模樣,使人害怕。靠近上庸,陸陸續續開始見到村落,陳林一看村落的房屋,頓時大怒,只見這些房子粗陋異常,幾乎勉強不使雨水落下,四面風吹不止,幾個穿著破破爛爛的人,看似是一家子人,因為寒冷畏畏縮縮的抱在一起,聚成團取暖。
陳林怒了,上庸的縣令就是這樣對待百姓的嗎,這里絲毫看不出一絲的水災痕跡,百姓都這樣,那要是西城那邊又怎麼樣。陳林總是听說自己治下如何繁華百姓如何富足,就這樣的繁華這樣的富足嗎?陳林打馬跑過去,身後是近百鐵騎。陳林一靠近這家人,家人就發現了陳林一伙,在漢中境內百姓已經不懼怕漢中的士兵了。家中一名長者應是家長,急忙起來,見陳林衣著雖然樸實無華,但是卻是一身上好的料子,身後騎兵個個威武,頭上的斗笠不讓雨淋著,卻也全身淋透,卻不見有任何一個人有任何的動作,整整齊齊的立在馬上不發一語。老者就知道陳林乃是當官的,不小的官,老者急忙給陳林請安︰「大人,快進來,莫要淋壞了。」言語中沒有絲毫的苦澀,似乎全然不在乎家中的苦寒。
陳林大為奇怪,問道︰「老人家,汝等這家中也太貧苦了吧,家中可有田地,可是此地官吏欺壓老人家了?」說著說著,陳林止不住的一嘴怒氣,還以為是本地縣令不干好事呢,卻見老者無奈的笑了笑,指著另一頭,說道︰「大人誤會了,老朽不是這本地人,乃是西城人,此處也不是老朽居所。此地村落還要往里走三百步才能看到,這不過是村落的外圍……」
老者一一道來,卻是一番感人的故事。原來這老人家是西城的百姓,大水襲來後,被上庸與西城的縣令安排逃出西城,一路上雖然艱苦,可總算是沒有挨餓,這種逃難的日子老者經歷多了,可是沿途有糧食吃的逃難可從來沒有過。老者一家五口人,走了十幾天才到上庸縣,全家平安,同來的還有近兩萬這樣的人。上庸縣令犯難了,糧食暫時有得吃,可是這麼多人往哪放啊。不料正在三位縣令犯難的時候,上庸、房陵兩縣的不少本地百姓紛紛主公站出來表示願意在本村幫助蓋一些簡單的住所,解納這些流民。百姓的請願給縣令想出了一條好計策,于是這數萬的百姓就這樣被一一分派到各處安頓。這老者一家就是這樣來到這樣的,來到這個村子之後本村的青壯都冒雨幫著搭了這個簡單的棚子,一家人不至于淋雨。縣令還規定三天送一次糧食過來,本村的百姓還給老者送過一塊肥肉,一家人含淚不止,這日子過得實在,這場大水突然沒有那麼可怕了。老者說道︰「雨停了,一家子又回去西城,那幾畝良田一年下來就不愁吃穿了。」如今家徒四壁的老者竟然臉上還有一些笑意。
陳林震驚了,也感動了,好,本地的縣令做得好,百姓的教化也做得好,看來這位縣令不僅無過還有功。老者的笑臉就是一種信念,一種對漢中的信任和歸屬,只要百姓都有這種信念,再大的旱災水災都不是。漢中上下努力了這麼多年,得到了百姓這份真心的支持和信賴,值了,陳林好想大聲的對那些戰死沙場的人說一句,值了。
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陳林只覺得心中寬慰,又有一絲自責,又有一點感動,為了這樣的百姓,干什麼都行。陳林站起來重重的對老者低頭一納︰「老人家,本太守感謝爾等。」說完一轉身徑直上馬往上庸去了。
老者︰「太守?太守?啊,大人。」說著含淚沖雨中遠去的陳林跪下大喊。這樣的惡劣天氣,太守大人親自來三縣了,就說嗎,太守從來沒有忘記我們這些老百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