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當年下午就召了戶部侍郎李賢的母親李老夫人入了宮,當夜憩在宮里,直到第二日下午方才教內侍送了李老夫人出宮,賞賜了許多的物件,李老夫人回到府里,卻是不住地數說著太皇太後的風采,又是如何的平易近人,正是母儀天下的典範。
只是末了又與李賢說起︰「老身原不該摻合你等的事,只是太皇太後的鳳體,似乎不太妥當,坐了一陣就支撐不住,似乎是心絞痛……老身听著,太皇太後甚是掛念如晉,說是那孩離了京之後,便少了許多的歡笑……太皇太後母儀天下,那心里放著的是百姓,老身提了幾回,說不若教如晉那孩回來一趟,太皇太後卻是不肯,說不能誤了國事……為娘如今眼疾重了,你看替修上家書一封,便說為娘教他得空的話,還是回來看看,這心絞癥,真是難料的……還是回來看一看為好……」
李賢只能稱是,當場持了筆寫了家書,又讀與李老夫人听了,便教老僕送去安全局衙門,教朱動那邊傳遞軍書時,也幫著送過去。過了兩日,太皇太後也下了懿旨,說是想念著丁一,又責問他如今為何還無嗣?教他西南事了,務必帶著丁柳氏和丁蕭氏入宮陪她閑話家常。
而朝廷議定給丁一的封賞之後,派遣官和部的主事趕赴雲遠時,一直在南宮陪著英宗坐牢的老王驥,居然也得了個差事。卻是太上有旨意給丁一,教老王驥也隨行前去雲遠宣旨。一時之間在京師傳為佳話,說是丁一聖眷之濃。天下少有!便是當時沐王爺,大腳馬皇後的義,也不曾有這等恩寵,不過市井之間,也覺得丁容城這功績,倒也值得這恩寵。
「如晉類稼軒,彼輩有吞吐八荒之概。」商輅在夜訪李賢的時候。把杯在手,卻是這樣感嘆,「然稼軒機會不來。落得可憐白發生之嘆息。如晉何其幸?得展沖天之志,現時不過二十出頭,千古之後,可與衛、霍並肩……」然後。他沒有說下去。
倒是李賢沉默了良久。接著這話茬開口道︰「正則為郭、李,為岳、韓,變則為桓溫之流亞。」桓溫一生戰功累累,但是後來廢黜皇帝,謀圖錫,連謝安也要對他遙拜,以君臣之禮相待。
也就是說,李賢認為。丁一現在這樣,搞不好。就會成為權臣,敢以廢黜皇帝的權臣。事實上,這也正是商輅沒有說下去的原因,因為衛、霍之,這個霍,指的是霍去病,但商輅卻想起到了霍去病的兄弟霍光,那就是一位廢立皇帝的權臣,他和李賢,是想到一塊去了。
「他不該回來。」又是良久的沉默,喝到第三杯,李賢才開口這麼說道。
商輅笑了笑沒有說什麼,沒有去責問,既然知道丁一不該回來,為何還要去寫那封家信?
他和李賢都清楚,丁一對于親情是極為重視的,猶其丁一就是一個嚴重缺乏母愛的家伙,以李老太太的名義,李賢執筆,來說太皇太後有恙,就算明知道是個局,他們也認為,丁一是會回京師的。因為這年頭,一個孝字足夠壓倒所有的東西,如果在朝為官,家里父母過世,都是要上報丁憂的,除非皇帝挽留,要不然的話,就得辭官回家守孝。
並且按著現時這般看來,還不止李賢寫的那封信,十成十,太上皇英宗的旨意,說的必定也是這件事,也是教丁一回京師。這是皇帝不能說出來的話,也只有太上來說了,然後丁一再上折請求回京探病,到時景帝便看在丁一孝心上,開恩準了——否則的話,太上的旨意?太上連南宮的門鎖都被鉛汁鑄死了,有個屁的旨意?王驥就是景帝安排在南宮看守英宗的獄卒!
「回來也好,如晉純良,應無他思。」李賢又是這麼說道,他覺得丁一回來不見得就是壞事,不然的事,功勞太大,也不什麼好事,功高震主的成語早就有了的。他又認為丁一並沒有當霍光的心思,所以不要讓皇帝猜忌才好。
商輅依舊笑了笑,仍是沒有說什麼,這一夜直到酒喝殘了,商輅辭去時,方才對李賢說道︰「大兄,弟也修了一封信,只不過,是給如玉的,她看了,當著送信的僕人的面,燒了。」頓了頓他又說道,「再看看吧,若這邊氣候著實不佳的話,教家里人去嶺南散散心也是不差的……‘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嘛!」李賢把著商輅的手臂,用力緊了緊。
這是在作後路打算了,再來就要看皇帝到底準備怎麼對丁一,而以于謙為首的士大夫階層,是否會撐丁一?還是放任皇帝去搞丁一?如果以相權和皇權對抗,那麼以丁一的功績,最後怎麼也得封國公,然後老老實實在京師呆著;若是皇帝發揚一貫不要臉,例如易儲那樣的風格,而于謙為首的部尚書和閣臣都縮開身不管,那麼就很麻煩了。而丁某人一旦有事,商輅和李賢自然不敢有什麼僥幸得免的心思了。
但這一夜過去之後,商輅下朝時就教家僕去尋了李賢,約他今晚小聚,李賢也欣然應之。
因為已經不用為丁一擔心,這一日雲遠的報捷書又來了!丁一不但拿了原本屬于緬甸軍民宣慰使司的皎克西,這個類如于華夏湖廣的糧倉,而且還拿下了東吁王朝的明吉逾。而就在第一份報捷書到來之後不久,第二份報捷書又來了,據說是因為第一拔信使在路上因著天氣耽擱了許多時間的緣故,所以和第二拔的信使只差了二個時辰。
這一回,是白古王朝的請封折。
也就是說,緬甸南部差不多被丁一掃平,奏折說得很清楚,東吁可為一府之地,派任流官;白古是自請為軍民宣慰使司,是不能派任流官,和之前的木邦、孟養性質相同,只是白古願意掛上一塊大明土司的牌;而丁一留下宮聚領著二千騎、陸戰旅一個營在東吁境界鎮守,親率陸戰第一旅四千步卒,正向阿拉干王國進發。
「今已兵疲師老,縱使南直隸之艦隊能如約趕至助戰,畢竟該部末經訓練、末經血戰,戰力幾何?實無完全把握。若此戰不勝,臣當退守東吁;若得之,請允移四海大都督府治所為阿拉干國之址。」這就是丁一奏折上原話,這樣很不講究,伸手向朝廷索要地盤的話,也沒有被御史言官攻擊,因為領著五千兵,打出五府之地,又讓一國之主來請封為大明的宣慰司,然後現時要去打第個國家,說是要能打下來,把四海大都督府治所移去那邊,誰能做到?
盡管丁一這話里,言下之意就是阿拉干要能打下來,就歸他丁某人所有了。那又如何?若連這樣都要攻擊,安有願為朝廷賣命的人?整個京師都沸騰了起來,自太祖、成祖以來,安有這樣的盛事?
商輅和李賢都很清楚,無論阿拉干打不打得下來,景帝是絕對不敢動丁一的了,不管士大夫階層是否願意為丁一出頭都好。打緬甸,朝廷發上十數萬大軍,也不是不能打贏,至少孟養、孟密還是能打的。主要是無力駐軍,糧食運到那里去,一石米的運費,只怕二石都止不住,二萬軍兵的一年糧食還能支應,要是十數萬大軍,年年都要運這麼一大批軍糧,哪里支撐得了?沒糧草就養不起兵,沒兵就一切免談。這也是為什麼會有邊境土司存在的關系。
但丁一現此時就是有辦法守住了,如果守不住,他那七千人,身後木邦、阿瓦、孟養、孟密一亂,再能戰都好,是逃不了被包餃的宿命,甚至餓都餓死了。他能再下東吁,又逼迫白古王朝來請封,說明整個後方是處于被控制的狀態。
能戰,能治,不居功,請朝廷派任流官管理地方,這樣的臣,景帝敢動?他不單是沒有大義的制高點,而且臣這邊,也不會允許他動!要丁一都不得好死,其他人以後不是景帝想怎麼弄就怎麼弄?所謂兔死狐悲,莫過于此了。當然,要是龍椅上坐的是朱元璋,那另當別論,管這臣功績多大,想怎麼弄就怎麼弄,開國君主那份霸氣,不是景帝能學得來的。
至于說事情真假,丁一有沒有吹牛?除非總兵官方瑛、監軍御史萬安、守備太監王毅還有沐府派去統籌糧草的軍將,都串通起來騙朝廷,要不然的話,那是絕對不可能作偽的,因為他們也有折上來,而且丁一奏折里還提到一點︰已教軍兵一營,執了夷首明吉逾上京!
此時領著船隊行駛于外海的黃蕭養,並不知道丁一已把東吁王朝也平了。他正對著吳全義說道︰「叫兒郎們吃桔仔!一哥講了,要吃生果,才不會生瘟!你老母,十二條船,只有廣西號、廣東號這兩條最細只的驅逐艦有炮,去到阿拉干,你別指望就這兩條船能把人家打成狗!到時都系要你帶陸戰隊上的……一哥信里說,他打下木邦,還要打阿瓦、打東吁、打白古,我地要快點掃平阿拉干班僕街仔,好帶兵去幫一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