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台。
五月節之後康熙就率眾來了這里避暑,順便準備著下個月出巡塞外的事宜。
酷熱難耐,烏那希走進胤礽的住處,隔著簾子見里頭胤礽滿頭熱汗依舊在認真練著字,心下安慰的同時又有些心疼兒子,便沒有驚動他,就在一旁坐了下來看著,只讓了胤礽的嬤嬤進去給他擦擦汗。
一直到半個時辰之後,胤礽停下筆,走出外間,發現他額涅就靠在椅子里有些昏昏欲睡,忙上了前去請安。
烏那希清醒過來,沖他笑了笑,胤礽抱怨道︰「額涅來了怎麼都不讓人跟我說一聲,還讓額涅等了這麼久
烏那希捏著帕子給他擦拭額頭上滲出的汗珠,笑著道︰「額涅不打擾你念書練字,反正額涅也沒事,就在這陪著你
烏那希讓兒子在身邊坐下,叫人將帶來的用冰鎮著的湯水拿出來給他喝,見胤礽接過去呼哧呼哧狼吞虎咽趕緊提醒他︰「慢點喝,要不傷著胃了
胤礽一抹嘴唇,道︰「只有姑娘家吃東西才慢條斯理
烏那希無奈道︰「那也不能這麼狼吞虎咽的,讓人看了像什麼話
胤礽不以為然,岔開了話題,問她︰「額涅,汗阿瑪說下個月要出巡塞外,帶烏庫瑪嬤去塞外避暑,您去嗎?」
這大半年的時間,烏那希幾乎就沒私下里跟康熙說過話,彼此都當對方不存在,胤礽自然是全部看在眼里,雖然他也對自己皇父的種種舉動很不滿,但怎麼想都覺得,倆人一直這麼僵著也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當著烏那希的面,他也不好明著說就是了。
「去吧,你汗阿瑪都下旨了
她倒是不想去,一來跟著康熙身邊尷尬,二來烏雲珠身子越來越重,她還想著要照顧烏雲珠,不過康熙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硬是點名了要帶上她,她也不能抗旨,只能是跟著去了。
胤礽听聞松了口氣︰「那就好,我陪額涅一塊去
喝完了湯,胤礽又問起烏那希︰「一會兒我去外頭找大哥和三弟陪我騎馬行嗎?」
「別玩太久了,」烏那希很痛快地答應︰「晚點記得去你烏庫瑪嬤那里請安
「好胤礽高興地大聲應下。
送走了烏那希,胤礽收拾收拾也沒帶兩個人就高高興興地出了門去,想著先去叫上胤祉再去找胤禔一塊去外頭遛馬,走到園子里的長廊下頭,瞧見前頭不遠處有太監低著頭大步走過,打他身邊經過似乎都沒瞧見他,連給他這個皇太子請安問禮也沒做,免不得有些好奇,就停下了腳步,問身邊奴才︰「你們說他這麼鬼鬼祟祟的樣子,是做什麼呢?」
跟著他的奴才都是頂機靈的人,當下就道︰「這般模樣的,多半都是去做見不得人的事情吧
胤礽撇了撇嘴,吩咐當中一個︰「你跟上去瞧瞧然後才轉身離開。
而那太監去的地方,卻是佟妃的住處。
佟氏正歪在美人椅里喝著茶,低聲與一旁的小佟氏說著話,對方恭謹地听著,時不時地應下一聲,一直到有人進來稟報,說是皇太後那邊派了人過來,來請佟妃娘娘過去一趟,且要她單獨前去。
看著面前躬著身子進來傳話的小太監,佟氏有些懷疑,問道︰「你是太後派來傳話的?本宮怎麼之前從未見過你?」
「奴才是前兩日才分來伺候太後的,佟妃娘娘沒見過奴才也不稀奇對方鎮定答話。
「太後傳本宮去是有什麼事?為何說要本宮單獨前去?」
小太監道︰「就是上回,太後的那盆蘭花差點就養不活了,多虧了您教的法子才救回來,太後傳您去,是還有幾盆花要您幫著看看
這事倒是真有,而且那一回她也只是在太後面前隨口一提從前在宮外用過的法子,就幫她把那盆被雨打得快要謝了的蘭花給救活了,當時她去請安也沒別的人在,既然這小太監說的是這事,那就確實應當是太後派來的人才是,只是佟氏還是有些懷疑︰「那為何太後特地要提到要本宮單獨前去?」
「這個奴才也不清楚,還請佟妃娘娘不要為難了奴才,隨奴才走一趟吧?」
佟氏想了想,道︰「本宮身子不適,受了風寒,若是染了給太後就不好了,這樣吧,佟貴人她也知道那些花要怎麼養才養得好,且比本宮還在行一些,本宮就讓佟貴人替本宮隨你去一趟吧,明日本宮再去與太後賠罪
被佟氏點名的小佟氏有些意外,卻也不敢說不,那太監看她一眼,猶豫了片刻,就應了下來︰「那就麻煩佟貴人隨奴才去一趟了
小佟氏跟著那太監起身離開之後,佟氏才叫了個自己的太監來,吩咐道︰「跟上去瞧瞧,看看他是不是當真帶了佟貴人去見太後
兩刻鐘之後,太監回來回報︰「奴才確實看著佟貴人跟著人進了太後住的院子,奴才不好跟上去便就回來了
佟氏聞言放下心來,看來確實是她想多了。
小佟氏跟著太監走進皇太後寢宮的院子里,心下惴惴難安,那太監偏頭不經意地看了一眼身後,見跟上來的人已經返回去了,這才又對小佟氏道︰「佟貴人,太後在後面的佛堂里禮佛,您走這邊,奴才帶您過去
他領著小佟氏往一旁的側邊花門走,小佟氏雖然有些緊張,卻也不疑有他,就跟了過去。
行宮的馬廄處,胤礽拉了馬正要往外頭走,他的太監匆匆回了來,低聲與他稟報︰「奴才看著那人先是去了佟妃處,後來佟貴人一人跟著她出了來,他將人領著去皇太後那邊,奴才看到佟妃派了人出來鬼鬼祟祟地跟著,好奇之下也再次跟了上去,佟貴人跟著那人進了太後住的院子,佟妃的人就掉頭回去了,那人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跟著他,見佟妃的人走了,這才又領著佟貴人從一旁的花門離開,奴才看著佟貴人似乎不認識路,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把她帶去了那里,跟著那人又轉了兩道游廊,到了無人處,那人突然就用帕子將佟貴人迷暈了,然後抱進了一旁的屋子里去,一刻鐘之後才離開,他走了奴才跟上去劃開了一點門紙朝里頭看,發現佟貴人被人月兌了衣裳扔在床上,旁邊……旁邊似乎還有一個男人
胤礽听著眼珠子轉了一圈,這是要弄出樁通奸的戲碼來?小太監低聲問他︰「太子爺,這事可要管?」
他只問小太監︰「你沒被人給發現跟著他吧?」
「那倒是沒有
于是胤礽一撇嘴,道︰「皇後額涅說,後宮的事情不該爺管,爺怎麼好插手,算了吧
然後他便翻身上了馬,去追前頭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的胤禔和胤祉兩個。
傍晚之時,一聲石破天驚的驚叫聲在行宮某處響了起來,片刻之後,就有人匆匆前來烏那希處稟報︰「主子娘娘,您快去看看吧,出事了!」
「又出什麼事了?」
「佟貴人她……她與人通奸,被抓奸在床了!」
烏那希聞言驚愕不已,佟貴人與人通奸?!
等到烏那希匆匆趕到事發地時,外頭已經圍滿了前來看熱鬧指指點點的人,醒過來的了的小佟氏衣衫不整哭得梨花帶雨,一見到烏那希進門來,就跪到了地上去,哭著爬上去拉住了烏那希的裙擺,喊冤道︰「奴才是冤枉的!奴才是被人騙過來迷暈了奴才什麼都不知道啊!主子娘娘您替奴才做主!奴才當真沒有與人做過苟且之事啊!」
烏那希一看她這副模樣就蹙起了眉,再看那被幾個太監狼狽按在地上男人,先開口問起了他︰「你是什麼人?」
「奴才是膳房里當差的,奴才也是被人迷暈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主子娘娘明察!奴才根本就不認識佟貴人啊!」
那人也焦急爭辯著,小佟氏還在哭哭啼啼著求她做主,烏那希有些頭疼,呵斥她︰「先別哭了!把事情給本宮都交代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佟氏哽咽著說了一遍她被騙來的經過,正說著話,佟氏也聞聲來了,眾人一見她,俱是幸災樂禍地讓開了一條道,佟氏面色難看至極,走上前來,也在烏那希面前跪了下去︰「主子娘娘明察,佟貴人說的全屬事情,確實有人以皇太後的名義來奴才宮里傳奴才前去,奴才就讓了佟貴人代奴才去,奴才實在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還請主子娘娘查清事情,還奴才和奴才妹妹一個清白公道
先前得了烏那希的吩咐去詢問皇太後的王安已經回了來,與烏那希稟報︰「太後說她並沒有派人去傳過佟妃,且她身邊伺候的人很久沒有添新的了,並無佟貴人說的那前兩日才分來伺候的太監
佟氏一听有些急了,解釋道︰「主子娘娘,一定是有人居心叵測想要嫁禍奴才和奴才妹妹,主子娘娘您明察,是真的有人以皇太後的名義來奴才這里傳話,奴才宮里的人都可以做證!」
「你宮里的奴才當然幫著你們說話了,誰知道那所謂的傳話的太監是確有其人還是子虛烏有是佟貴人為了月兌罪捏造出來的呢
有人牙尖嘴利唯恐天下不亂地先開了口,烏那希看過去,是納喇氏,當然這也不奇怪,佟氏在宮里跋扈慣了的,之前這些個人個個都要忍著她讓著她,哪一個不是憋了一肚子的氣,這會兒得了機會還不痛打落水狗才有鬼。
旁邊已經有人在附和,郭絡羅氏等人雖然沒有說話,卻也擺明了一副幸災樂禍看好戲的姿態,至于平日里跟佟氏走得近的,這會兒也沒一個開口幫腔的,這種事情,誰沾惹上誰就惹一身騷,不躲遠點才是傻。
小佟氏哭得身子都在顫抖,佟氏又氣又急,爭辯道︰「你們不要含血噴人!事情根本是有人有意要嫁禍我!你們……」
話沒說完就又被人打斷,這一次開口的是郭絡羅氏︰「既然你說是太後傳你去,為何你又要讓佟貴人代你去?這話本來就說不通,編出這樣的理由來,你們當主子娘娘,當我等都是傻的嗎?而且,這種事情你們把太後她老人家拖下水,似乎不還好吧?」
佟氏咬牙暗恨,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這事原本要設計的人是她,還好她多長了個心眼,叫了佟貴人替自己去,雖然佟氏以為,換成她自己,不定這施詭計的人就能得逞,但怎麼想怎麼她都恨不得撕了做下這事的人。
「夠了你們都閉嘴!都給本宮安分點!」烏那希呵斥那一干不得消停的人,又問地上跪著的兩個︰「你們說的太監長什麼樣可還記得?」
「就是很普通的長相,也沒有什麼特點,小鼻子小眼的,只要她再出現在奴才面前,奴才一定認得出來!」
佟氏這般說著,承乾宮一眾紛紛附和,又求著烏那希把這行宮里的人都召集起來讓他們一一辨認,只是話一出口,一眾來看熱鬧的妃嬪就紛紛不滿抗議了起來︰「主子娘娘,佟妃這是把我們都當成懷疑對象了不成,佟貴人自己做出這般苟且之事,哪里有讓我們把所有奴才都叫出來讓她們查的道理,何況,若是她們故意污蔑呢?」
「就是,」有人不以為然地嘲諷起提議這事的佟氏︰「總不能叫太皇太後、皇上那里的奴才也出來給你們一個一個瞧吧,你們哪里來的那麼大的面子?這種丑事還要鬧到人盡皆知不成?」
對佟氏這樣強人所難的無理要求,烏那希自然是不會搭理的,且雖然她直覺這事十成十是有人要故意陷害佟氏,只可惜最後背了黑鍋的成了佟貴人,不過多行不義必自斃,若非佟氏自己在宮中樹敵太多,也不至于今日鬧出這樣的事情來,小佟氏,倒霉也就倒霉在誰叫她跟佟氏是親姐妹呢。
于是烏那希也沒了好氣,直接道︰「事情本宮會據實稟報給太皇太後,該如何處置,一切听憑太皇太後的
之後也懶得再听這些無謂的辯解,吩咐人將那「通奸對象」押下去,甩甩手烏那希也就走了。
不出意料的,第二日一大早,還沒到請安的時辰,太皇太後那邊就派了人來傳烏那希過去。
宮里出了這麼荒唐丟臉的事情,太皇太後顯得極為不悅,開門見山就問起烏那希︰「你說替皇上管理好後宮,為何宮里就總是會出這種敗壞皇家顏面的事情?」
烏那希對太皇太後上來就沖著自己興師問罪很不以為然,道︰「通奸的事情在宮里也不是第一回了,前回沒有嚴懲以儆效尤,反倒是將事情悄無聲息的處置了,宮里人自然是有恃無恐,奴才無能,沒有看住她們,還請太皇太後恕罪
被她這麼一嗆,太皇太後臉色越發難看,卻也說不得什麼,畢竟,從前那給康熙戴綠帽子還弄死他那麼多孩子的鈕祜祿氏就是她下令關起來慢慢喂毒藥,且沒有明著說她的罪名也不讓人去議論,最後鈕祜祿氏被烏那希激得上吊自盡了她反倒責怪過烏那希,這麼說來,要說是她縱容助長了這種風氣,倒是半點不錯。
于是只能轉回正題,又問烏那希︰「佟貴人當真是與人通奸,還是被陷害的?」
「她和佟妃還有她們身邊的奴才都說是有人以太後的名義傳她過去,奴才派人問過太後沒有這回事,至于她們說的太監,除了她們身邊的人,沒有人見過,那個與佟貴人一塊被抓奸在床的男人,說話顛三倒四的,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烏那希實話實說她知道的,太皇太後聞言眉都蹙了起來︰「佟貴人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騙過去的?」
「對,她說那人說帶她去佛堂見太後,她不認識行宮里的路,跟著那人走,後來就突然被迷暈了失去了意識
其實別說初來乍到的佟貴人了,烏那希都不定能認全這地方的路,畢竟她們來的時候不多,且每次住的地方也不固定。
「她……跟那個男人是怎麼被人發現的?」太皇太後說著又覺得這事實在是難以啟齒,不管是當真與人苟且還是被陷害冤枉,佟貴人被那麼多人當眾看到衣衫不整與一個野男人躺在一張床上卻是事實,傳出去,康熙的臉面就丟干淨了。
「兩個小宮女去那邊打掃,推門進去一下子看到嚇得尖叫出聲,然後其他人就聞聲過去了,後來就有人來稟報了奴才,奴才問過那兩個小宮女,說當時看到佟貴人赤著身子與那男人相互摟抱著,昏睡不醒,後來是來的人多了,幾個太監把他們給弄醒的
烏那希說著瞥一眼太皇太後臭到極點的臉色,心下好笑,又接著道︰「佟妃說,她們都能一眼認出那傳話的太監,要奴才把整個行宮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召集起來,讓她們一一辨認……」
「那怎麼行!」太皇太後當下大聲打斷她的話︰「荒唐!這種事情怎麼能還這麼大張旗鼓地鬧騰!這說的都是什麼話?!」
「奴才沒有答應她烏那希應承著話,她就知道,太皇太後這麼要臉面的人,怎麼可能會同意佟氏的提議,為了這種齷齪惡心事,把所有人都叫來讓她們一個一個認,根本是異想天開。
不管怎樣,太皇太後說這事她會拿主意處置,烏那希也就懶得管了,稟報完事情就退了下去。
胤礽就在外頭等著她,看到烏那希出來,趕緊迎上去,問她︰「烏庫瑪嬤跟額涅說了什麼?」
「沒事,」烏那希搖了搖頭︰「不干你的事情,別多問了,你還要進去請安嗎?」
「晚點再來,我跟額涅一塊回去
胤礽拉著烏那希的手往回走,猶豫了片刻還是把昨日自己看到的事情與烏那希說了,烏那希聞言有些意外,最後撫了撫胤礽的臉,叮囑他︰「這事你別去多嘴了,免得惹麻煩
「我才沒想說
當然要是他肯出來把昨日看到的事情說出來,至少能證明佟氏她們沒有說謊,是當真有人將佟貴人迷暈了弄那床上去的,但是那又怎麼樣呢,胤礽沒那麼好心,烏那希也沒那麼好脾氣以德報怨。
胤礽又問烏那希︰「額涅你覺得這事是誰做的?」
烏那希搖了搖頭,雖然沒有與胤礽說,其實她心里已經有了猜測,昨日佟氏幾個說的是因為那太監說出了太後要她們幫著養花的事情才信了那奴才是太後身邊的人,既然佟氏說沒別人知道這事,太後也說這事沒與其他人提過,那麼就大有可能是太後身邊的誰透露出去的了,太後身邊……郭絡羅氏的親兒子就在太後身邊養著,也許小孩子無意中的一句話就讓有心之人記下了也不是稀奇事。
當然這些也都是烏那希的猜測而已,她也沒有去求證的興趣,既然太皇太後親口說的她會處置,讓自己別再插手,那她也就不多事了。
不幾日,消息很快傳了回來,說是那與修貴人通奸的男人被為毒藥為死了,修貴人則以品性不端為由被革去貴人的封號,押回了宮里專門關押犯事宮妃等同冷宮的地方囚禁,之後不出半個月,小修氏吊死在了冷宮之內。(百度搜123言情或,123yq,更新更快)小修氏死了,修氏要說傷心倒是沒有多少,只是恨得咬牙切齒而已,人死了不代表宮里的流言就會這麼平息,不單是宮里,宮外八旗貴胃各府間也是傳得沸沸揚揚,現在她修家人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戳著脊梁骨說沒有家教,兩個女兒都是水性楊花的貨色,一個用下三濫的手段勾引皇上,一個更是才進宮就背著皇上與人通奸偷人,總之這名聲,算是徹底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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