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又一次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鄭老爺子對她的油鹽不進顯得有些動怒卻壓制著。鄭士杰是真的苦惱怎麼這個女兒就是和他親近不起來,他近兩年也想回國安定下來了,兒子雖然好,但他也想女兒能回自己身邊來,所以就算休思不待見他,鄭老爺子一說要把她叫回來過年,他還是很高興的就打電話了。他就不明白了,老爺子都松口了,這孩子怎麼還這麼倔強呢。鄭持胤則是若有所思的看著休思。
休思只想立刻離開,至少不用再猜測眼前這三個世界上僅存的與她有著最親近的血緣關系的人在企圖從她身上得到什麼。鄭老爺子和鄭持胤的前後態度讓她沒辦法對他們心存善意。
她如坐針氈。
這時,李嫂進來說,要開飯了。
四個人都像松了一口氣,鄭士杰忙招呼︰「先吃飯,晚上還有好吃的。」
「不用了,我要先回去了。」休思說。
「那怎麼行!晚上的才是正餐,急什麼,吃了晚飯,我們還要一起守歲的。」鄭士杰笑說︰「你在生在b市長在b市,可能不知道這邊的習俗,除夕夜是一定要一家人在一起守歲才行的。」說到一家人,鄭士杰感觸很深,多少年沒有一家團聚過了。他老婆死得早,女兒一直流落在外。喜歡的尚寧不肯見他,直到死都不肯見他,對他說的最後的話是休思畢竟是你女兒,我跟你沒有關系,但希望將來她有什麼為難的事,你可以幫一把。他滿口答應。打心底里他都覺得是欠了她們母女的。要是可以,他也真心實意的想讓休思回家。
「听你爸爸的。」鄭老爺子一錘定音。
飯廳里已經擺好了碗筷。鄭家人吃飯連碗筷的聲音都听不太到的,除了拘謹還是拘謹。休思越來越覺得一刻都不想待下去,可她的教養讓她畢竟做不來轉身就走的事。
終于,老爺子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說︰「夏帥還在南邊的時候,阿喬和我們家也是常走動的,時不時的也會來坐坐。休思,你和她關系好,她願意和你親近,你以後就經常領著她到家里來坐坐,就算不在一個軍區,親朋老友間也不該疏遠了。」
難道這就是他們的目的,讓夏喬經常到這里來?為什麼?休思說︰「她現在在hk上學,還要抽時間去b市,來的也不多。」
算是拒絕了。鄭持胤從剛才開始就聚精會神的听了,見她這樣說,不由的望向老爺子。老爺子一皺眉,大手一揮︰「她不怎麼來你就打電話讓她來嘛。」說著又喃喃道︰「夏帥就這麼一個孫女,也不知道會怎麼打算,她和阿胤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了。」
原來是想撮合兩個人!
「哦?」鄭士杰一下子就來了興趣,「說起來也是,阿胤比阿喬大兩歲,要是喜歡那不是正好。咱們家和夏家這兩年可少了些走動了。」
這個在狀態外的人,他是真的不知道,老爺子沒告訴他。
「這是一舉多得的好事。休思,你也上點心,對家里有好處就是對你有好處。」老爺子看向兒子的眼神帶點無力,不過立刻又精神飽滿的對休思發號施令。
看來這就是他們的目的了。休思雖然不知道他所謂的一舉多得是哪幾多得,但並不妨礙她拒絕︰「夏喬有自己的想法,我干預不了。」
見她再一次拒絕,鄭持胤冷冷的說︰「你就說你想要什麼吧。」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姐姐在他眼里就是一個很不好對付的人,她必定是想要得到什麼好處。休思沒管他想什麼,他怎麼看都不影響她,休思松了口氣,正好提出來︰「飯也吃了,我想走了,你們說的事兒我幫不上忙。」
又是這樣!鄭持胤對她是越來越討厭,越來越看不順眼了,他還不信就非得求著她,不等老爺子和他爹說話,立刻對李嫂說︰「叫外面準備車子送尚小姐回去。」
這下好了,老爺子和鄭士杰什麼都不用說了,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一會兒,老爺子揮揮手,去備車。這個孫子真是太沉不住氣了,別的地方使不上勁兒才把休思叫來的,這下好了,連一半的目的都沒達到。老爺子有點愁。
回到家,休思就給夏喬去了一個電話。
夏喬很開心︰「你找我?是不是想我啦?」
「我是要告訴你,我到鄭家去了一趟。」
「哦,那然後?」夏喬的興奮少了一點。
「他們勸我讓你經常過去,鄭持胤好像對你很有好感。」休思意簡言賅的把過程說了一遍。
「就這點破事兒你還給我打電話了,不過也好,快要十天了,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打給我的吧?」夏喬有些不高興的說︰「你怎麼拒絕他們的?」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拒絕呢?說不定我就答應了。」
「要是這樣你還敢給我打電話?」夏喬冷笑著說,「休思,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你遇到事情只會逃避。要是你答應了,你只會不接我電話,只會想著怎麼避開我。就像,你明明喜歡我,卻一直冷著我,又舍不得我真的離開,就給我一點希望,維持一個安全的平衡點,不進不退。我問你,你究竟,有沒有把我放進心里?」
眼淚一下子就充斥滿了休思的眼眶。夏喬說得沒錯,她就是這樣,膽小,還沒開始就害怕結果,她已經把她看的這麼透徹了,而她還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可以就一直這樣模模糊糊的下去。夏喬毫無保留的揭穿她,休思只覺得自己那麼不堪。她努力的平靜下來喉嚨間突如其來的哽咽,冷冷的說︰「既然你都知道,以後就不要來了。」話還沒說完,眼淚就先滑下來了。
「休思,」夏喬說完就後悔了,「對不起,我沒有控制住,沒有下次了。」
「你的心里就是這樣想的,說出來和放心里有什麼區別?就這樣吧,夏喬。」
「休思……」夏喬低低的叫她,帶著祈求。
她總是沒有辦法對夏喬真的狠下心的,休思擦干眼淚,嘆了口氣說︰「你情緒不太好,我們明天再說吧,先掛了。」
手里的手機滑到床上,夏喬的雙眼濕潤,眼底聚起了迷蒙的霧氣,她閉上眼,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顧幸來電話問她到哪了,她才坐起來,換了件衣服出去。
顧幸聖誕的時候回來的,看見夏喬的寶藍色跑車,就笑她︰「大過年的無證駕駛,說不定不小心就被哪個愣頭青攔下扣走了。」
夏喬懶得搭理她,兩人一塊兒往包間里走去。里面到了不少人了,一群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女孩已經拿著酒瓶鬧開了。
「阿喬來了!」一個長相清秀、穿著金色宮廷風襯衫的男孩先發現了夏喬,舉著水晶高腳杯大聲叫了起來,「酒已經叫好了,阿喬,今兒本少非要把你喝趴下不可!」
另一個洋女圭女圭似的小女孩嗤笑道︰「說大話你最行了,誰趴下還說不定呢。阿喬,別讓他。」
夏老爺子貪杯,夏喬剛生出來才一個月,夏老爺子就拿著筷子蘸白酒給她了,家學淵源。顧幸笑說︰「別讓阿遠輸得太難看就好,加上今年,就是五連敗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邵遠被調侃了也不生氣,嚷嚷道︰「本少輸的是酒量,贏得是氣度,你們大爺的懂個球!」
拼酒是保留節目,夏喬先和他喝了幾杯,讓他過過癮。
一年年的長大,好幾個已經快要大學畢業了,話題每年都在變,永遠都有新鮮事說,永遠都不會覺得膩味無聊。
鬧到晚飯後,顧幸走出來透透氣,卻遇到了米揚。
米揚想去洗手間補個妝,看到迎面走過來的顧幸,一時有點呆,半晌才反應過來︰「好巧。」
「明星也這麼忙?除夕夜都不回家?」顧幸說。
米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抿了抿唇,有些羞澀的說︰「公司安排的工作。你怎麼也在這?」
嘖,臉皮那麼薄,怎麼做演員的?顧幸暗暗搖了搖頭︰「家里人沒空,就在外面和幾個朋友聚聚。」見她穿得很單薄,就提醒了一句︰「里面有暖氣,外面還是很冷的,出去的時候多穿點。」
「嗯?」米揚愣了一下,忙說︰「哦,你也是。」
顧幸笑,正準備走,又听米揚問她︰「嗯,我們應該是認識了,那,可不可以交換號碼?」她有點局促,顯然是很不擅長做跟人要號碼的事,平時都是別人問她要簽名,請她合照,送她禮物,她還真的沒有做過這麼主動的事情,幸好顧幸是個女孩子,否則肯定會讓人誤會。
顧幸想了一下,見她的衣服沒有口袋,手里也沒有拿手機,這里離服務台有點遠不好取紙筆,就拿出了一張名片給她。極有質感順滑的質感,白底鉛字,米揚叫不出這是什麼字體,筆畫流暢,看起來很舒服。
「這是我的號碼,回頭你發個短信給我備注一下名字就是交換了。」
「嗯,好,謝謝。」米揚笑眯眯的說。
很可愛的女孩子。顧幸心里想著。
小的時候,大人們連除夕夜都沒空在家里吃頓年夜飯,這些住在一個大院里的小孩就聚在一起過年,時間過去了很多年,雖然來來去去的那麼些人有些已經不住一個大院了,習慣卻保留了下來。聲色犬馬、紙醉金迷了大半夜,一群人鬧騰完,要散的時候已經接近子夜了,各家都派了人來把自己家的孩子領回去。邵遠照例趴下,睡得不省人事,他帶來的女伴在一旁盡心的照顧他。
「你今天喝的有點多。」顧幸和夏喬坐在車後座,兩個人都喝了酒,不適合再開車。
夏喬從一邊的儲物箱里倒了一杯水,又加了幾塊冰︰「還好,反正不會醉。」
「也是。」顧幸也倒了一杯。
夏喬一口氣喝光了杯里的冰水,吐出一口氣,澄澈的眼眸清明極了。快要十二點了,她拿出手機,編輯好內容,在凌晨剛好到來的那一刻發送了出去,她閉眼靠著,跟顧幸閑聊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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