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風 第二百一十章 神的傀儡

作者 ︰ 初翼

鎩月被風靈一句話梗到內傷——本來就是沖她來的,現在怎麼辦?他殺氣十足地說擋路的人要殺,那不擋路的呢?

這個該死的風靈,盡玩兒些小聰明!

鎩月冷哼一聲,踩著一片瞬發的紫光,片刻間就飛躍了奧蘭家族的兵陣,直奔夙照城下。

他對風靈感到惱火,很想直接去教訓一下這個他早就想教訓了的默多學院學生,但在這之前,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呵,原來不擋路的也要殺啊。」風靈調笑一句,在鎩月殺到城頭之際,瞥了眼城下魔盒的方位,算計著距離向西邊避出處了數百米遠。

「盡耍花招!」鎩月冷笑一聲,先直奔魔盒所在。

魔盒上,風靈制造了裂痕的地方有薄如晨霧般的光色流溢,神明的氣息就從這里絲絲縷縷散發出來。

鎩月伸手在魔盒上模索幾下,臉色馬上難看起來。他直接轉頭對風靈吼道︰「你這個瘋子!看看你都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風靈冷哼一聲,保持著和魔盒的最佳距離,使她既不會受到魔盒影響,又可以在鎩月相對魔盒動手動腳時能夠及時干擾。「你們讓人把這東西帶來這里時,就沒考慮過後果?現在才害怕了?」

「如果不是你割裂了魔盒的封印線,破壞了魔盒的術式圖案,魔盒怎麼會暴走!是你讓情況惡化,讓神息產生了暴走的風險!這魔盒是神器級的,世上除了你以外能破壞它的人也就那麼兩三個。如果不是你這麼瘋,誰會把魔盒破壞成這樣!」鎩月已經出奇地憤怒。

早該殺了這家伙!這種神器級魔盒暴走,不僅僅會對周圍造成毀滅性的破壞,更重要的是,它會造成神息的紊亂!這種影響會直接被神明感應到,並讓他們產生非常不愉悅的感覺。

數百年前,曾今位小國君……當然。這個國家叫什麼名字,那個國王叫什麼名字,已經沒人記得了,也沒有留下任何文字記錄。人們唯一知道的是。那位小國君不知什麼原因對神感到憤恨,便花大價錢雇佣了一堆很厲害的黑暗佣兵去做一件事——破壞他手里一件傳國百年的神器。

也不知道當這個小國君大價錢請來的佣兵們是什麼人,他們真的找出了破壞神器的方法。在高調地向大陸各方傳達了他們將要進行的壯舉後,佣兵們在小國君的指令下破壞了神器。

其後果……

現在大陸中南部深達近百米的洛薩卡羅湖就是這個國家曾今的領土,從此之後,大陸上沒人敢在文字和言語中再提這個國家和國君的名字,一個小國徹底湮滅在神的怒火中。

留下的只有飄渺虛幻的警示世人的小故事。

鎩月是夜魔,夜魔和獵魔人一樣,都不是神的信徒,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樂意去招惹神明。

更何況。這里可有好大一堆活人,她風靈怎麼就不知道顧惜一下?

理所當然地譴責著風靈慘無人道同時,鎩月很強烈地賦予自己一種使命感——修正神器,討伐罪首。

魔盒里外溢的神息不是什麼人都能去觸模的,如果沒有相當的魔法抑制力。接觸神息的人很有可能被直接摧毀掉整個身體機能,變成好端端的植物人一枚。

鎩月自忖就便是接觸了神息,也不會變得那樣淒慘,但也絕不會好過。所以他不得不小心隔離著身周散逸的神息,一邊戒備風靈,還要試著用魔法感應力查探魔盒內部,找到讓魔盒安定的方法。

風靈等的就是這種時候。她遠遠站著。開始慢悠悠的把各種低等魔法一個個丟過去。當然攻擊目標不是鎩月,而是他腳底下的魔盒。

鎩月自己可以豎起魔法防壁,風靈的低檔魔法就算來再多也沒用。但魔盒……老天,這東西要做全方位魔法防御,肯定得是個四面合圍的結界或者防壁吧。可這就相當于把魔盒關在了一個結界或者魔法防壁里。

神息溢散的東西,你還想設防壁關著它?白日夢都沒有這麼做的。

鎩月恨的快牙癢癢了!

風靈東一個小火球。西一個小冰錐,南一個小土錘,北一個小風團,就這麼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不緊不慢地一個個丟過來。

為了防止魔盒神息被魔法攻擊刺激得更活躍。鎩月就不得不東擋一下、西擋一下、南擋北擋……其實吧,擋不成問題,問題是被騷擾成這個樣子,讓他還怎麼仔細研究魔盒,尋找安定魔盒的方法?

「該死的家伙!」鎩月惱怒起來。

要解決魔盒問題,就必須先解決風靈問題!

終于意識到了這一點後,他倏然從儲物空間里取出名劍「飛殤」,殺意凜然向風靈撲去。

也幾乎在同時,有兩個身影遠遠從西邊飛掠而來。兩人一前一後,沿著遠離奧蘭家族兵陣的地方向魔盒接近。其中一人,風靈認得,是那個馭靈師比其爾,另一人黑巾罩面,穿著灰色披風袍,不知道是什麼人。

鎩月遠遠注意到了這兩人的出現,似乎露出一絲不滿的神色,好像是被人多事插手了似的,不怎麼高興。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停頓身形——鎩月先一個「噬身之影」的減弱類魔法大招直接使出來,再跟進推劍,斬向風靈半身。

劍身上,怪異浮動的霧氣透著某種不詳的感覺。

風靈卻沒根本沒打算和鎩月糾纏,她一晃身,也直接向魔盒疾馳而去,似乎是想在比其爾兩人之前拿到魔盒。

鎩月立時生出一種被輕視了的感覺。他的空間魔法造詣極高,風靈知道這一點,可她竟然敢無視他的空間魔法,妄圖在爭搶魔盒的速度上先人一步?

鎩月瞬間一個空間轉換,出現在……嗯?已經劍都橫在胸前,就等風靈撞過來的鎩月意外地發現,自己根本沒像他自己預期的那樣,卡在風靈前進的方向上,而是原地沒動!

他愣了愣。又試一次。這次,留了幾分心思的他發現,自己的魔法力在成形之際忽然失去了對空間的駕馭能力,仿佛是一些本該被他魔法力指引的東西忽然自主月兌離了他的控制區域。以至于整個魔法最後不能成型。

比其爾遠遠看到了鎩月莫名其妙的模樣,早推測出了問題所在,大聲喊道︰「風靈能讓魔法無效化,小心應對。」

鎩月頓時愕然。使魔法無效化?這一瞬,他心中飛過了一絲詫異——魔盒暴走,哪怕是神級的,本質也是魔法,只是這種魔法不受人的控制,總是產生一些災害性後果。可現在想來,難道風靈藏有能夠阻止魔盒暴走的能力?

現在想起來。風靈左一下右一下攻擊魔盒、讓他疲于應付時,總是掛著一種戲弄人的笑意。初時他認為這是風靈把千百人生命當兒戲,可現在……難道她只是在戲弄他一個人玩兒?

這種心思升出來的一瞬,鎩月簡直要氣瘋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空間魔法不管用,他身為夜魔一族強健的身體功能卻還能依仗!一定要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鎩月動身去追風靈的時候。風靈已經離魔盒只有不到七米距離。比其爾等人還在數十米外,最有可能搶在風靈之前觸到魔盒的,只有鎩月。

可……

「鎩月,先拿魔盒!」

比其爾大聲提醒。但鎩月卻完全沒理會,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風靈!魔盒?一邊兒丟著自個兒玩兒去。

風靈的速度極快,在鎩月追上來之前就捏到了魔盒。然後勾指從儲物空間里弄了個背囊出來,順手把魔盒丟進背囊,跨在肩上。

鎩月這邊看到風靈的動作,立即瘋上加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竟然打算背個累贅來和自己打!

在兩次試著使用普通魔法沒成功後,鎩月很干脆地放棄了魔法。直接一劍一人上來斗起了純武技。與此同時,遠處比其爾的靈獸已經沖過來開始幫忙。再一分鐘後,比其爾本人和那個蒙面灰袍人都加入了進攻。

風靈現在完全棄用了魔法。她的魔法力全部放在了對魔盒的隔離上。游走纏斗三人時,風靈也只憑異能加單純的搏斗。這種罕見的打法,使得幾個人你來我往打得熱鬧。卻一點兒沒有火焰蔓延大地、山巒拔地而起、颶風席卷天地……之類的壯觀和強悍,以比其爾、鎩月以及那個蒙面灰袍人的實力而言,這樣的打斗方式實屬罕見。

事實上,在這片大陸的頂級對決里,很少會有這麼干巴巴的枯燥比拼。

沒有絢麗恢弘的魔法表演,遠處不明里就的奧蘭家子弟開始奇怪——這幾個看起來很牛掰的人在玩兒什麼?小孩子過家家?

但這邊,這小孩子過家家玩兒的可是很辛苦。

鎩月是世間奇才,因為他同時繼承兩種血脈,一種是夜魔一族最強大的王者白夜王的血液,另一種則是罕見的能不與任何神明訂立信印就達到十級魔法力的普通人類。

一般來說,人們雖然天生就會魔法,但這種天賦魔法的等級很低,水平也不怎麼樣。但和神明訂立信印後,他們就可以在神力的幫助下提升魔法力,並知曉神明所掌握的高等級魔法咒文,擁有這種魔法的試用資格。可即便是在神的幫助下,如果你不是神侍,那絕難模到八級的門檻。

鎩月的母親就是這樣特殊——她沒有皈依任何信仰,沒有參拜任何神明,卻成為大陸罕見的十級魔法師。

鎩月就是這個人類女子和第一任白夜王西寧一世的兒子。鎩月還有一個哥哥,他的這位哥哥作為純正的夜魔後裔,繼承了父親之位,號稱西寧二世,也就是數年前在東澤國領土內被刺陳旺的夜魔。

鎩月曾恭祝過他的兄長,卻沒想到有一天會過早出席兄長的葬禮。

他舞劍如風,招招直取要害。他對風靈的攻擊預判做得極其準確,讓風靈的每次進攻都被扼殺在中途。但風靈一點兒都不急,靈巧快速地避開鎩月劍鋒同時,她注意力放在了那個蒙面的灰袍人身上。比其爾的靈獸,她已經積攢了不少應付經驗,並且從紫發艾克那兒拿到了一些專門道具。但那個灰袍人,他一直在嘗試的詭異舞步和雜亂藥材不經整理隨身攜帶的習慣……難道這人是擅長詛咒?

又來往好幾個會和。風靈幾乎可以肯定,那個灰袍人是個咒師!他想要做的確是詛咒,他在風靈和鎩月大打出手的時候,只是看著。一直不用任何魔法。他以很輕盈的身姿繞在戰圈的最外圍,隨時準備抓到一個空隙,把詛咒施加在風靈身上。

又是一種不同于魔法的上古術系!看來,這回隱者會議很有針對性地安排了非魔法技能的頂級高手來對付風靈。

風靈快速游走在他們三人的攻擊中,在逼退靈獸,擋開三人頗為緊湊的攻擊後,她找個空擋從三人的圍攻中鑽了出來,然後退到她之前寫滿魔法符陣的城牆段,再解開背囊,把魔法盒丟在這里。

對退走的風靈逼得最近的就是鎩月。他在風靈扔掉魔盒後仍然沖著人殺去,鋒利的劍鋒終于蹭上風靈手背,留下一條淺淺的血痕。

血從風靈手背上飄灑了幾滴,其中有一些微不起眼的細小血滴直接撒到了那個寫滿魔法符陣的牆壁上。

「嗚——」長寬十數米的城牆先發出一陣類似巷風穿梭的嗚咽,而這嗚咽。像是打開某種神秘之門的鑰匙一樣,召喚出各種怪異離奇的聲響。這種雜亂而令人痛苦的聲音,讓所有能听到的人都覺得耳朵備受折磨。

甚至在遠處奧蘭家兵陣之中,都有奧蘭家族衛士受不了這種聲音,死命地蹲下去捂耳朵。可這些努力很快被確定為徒勞——這個聲音是直接穿透入人的精神世界,除了及強悍的精神壁障外根本無法防御。

不會兒,奧蘭家族衛士準備用來對付魚綺的晶石手鏈就派上用場了。

「毀了城牆!」

每個人都在捂耳朵、寧靜心神時。那個遮面灰袍人猛然叫道。

鎩月的魔法本源和神明魔法不同,他對這種魔法的詳情捕捉起來比較慢。而比其爾則更是和神明魔法沒緣分,當然,也沒人要求他有這種不實際的能力。但這個灰袍人就不一樣了,他幾乎在第一時間發出了警告——「是復合魔法!情況不明的復合魔法!小心!」

鎩月和比其爾見灰炮人這麼鄭重其事地警告,當即繃緊了神經等待應對各種突發狀況。

果然。很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各種……總之是各種東西,從魔法符陣覆蓋的地方 里啪啦掉了出來。

真是什麼都有,平時常見的東西幾乎都能看得到︰鍋碗瓢盆、杯子茶幾、筆紙書畫、鼠兔虎猴、豬牛馬羊、蛇鼠蟑螂……等等等等,都忽然在這夙照城染血的城牆下出現。

風靈很愛惜這些「財物」。她在應付比其爾的靈獸、鎩月的追擊及灰袍人封堵的同時,飛身接下多個類似花瓶、茶杯等易碎物、調整了一只老鼠的位置。讓它不至于被上面的大床砸死,移走一個差點兒被砸扁的草框,還把一只倉鼠從貓頭鷹的嘴里解救出來,還……她做這些事的同時,鎩月三人終于發覺了一點兒不對勁。

「這是什麼地方?夙照城外?喂,你是這兒的管事兒的人嗎?還是只是一個……過路人?無論是那種,都請您無比帶信給我的家人,我需要他們交押金贖我回去,我家是馬牛欄村,它是齊蘭行省治下的一個小村莊……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這話沒什麼問題,誰听著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問題在于,這說話的東西它是個大號的清潔棉球!

當兩拳大的一團棉球滾來滾去在你面前說這話時,你會作何感想?起碼現在,鎩月、比其爾以及那個蒙面灰袍男都直接綠了臉!

「風靈,你做過火了!」蒙面的灰袍男雖然只露著眼楮,但也不妨礙你從他的眼里讀出怒氣。

「晴星一直在為你說情,可這次,他說什麼都沒用!想出這種褻瀆生命的魔法玩弄人,這片大陸不會再容忍您的存在!」灰袍男講話時用的語法和口語都極其古老,讓風靈覺得這個家伙一定有是個長壽的異種族。

隱者會議里到處都是這種老怪物,風靈也不覺得驚奇。她冷笑一聲,說︰「不能容忍?那又怎樣!你難道還能殺得了我了?」

老者眼神閃爍,微微眯起眼︰「這大陸上,每人都有一個歸宿。精靈的樹海,夜魔的地心墓園,獵魔人的引魂火,人類的神明,這都是不同種族者自己獲得的安息之所。而你,風靈,你只會成為孤魂野鬼,大陸上的神明不會給你歸所,其他種族也不會借你歸所。你會死在神的怒火中,用世不得解月兌。」

「這是詛咒,還是恫嚇?」風靈全不在意,「如果是詛咒,那麼很遺憾,您恐怕要白費功夫了,因為我本來就是孤魂野鬼,您這詛咒給了我也不痛不癢。如果是恫嚇,哈,那您可真是高看我了,您以為,這片大陸上會有神明樂意看到我這樣的存在嗎?他們會好心地去照顧我的靈魂?」

風靈雙手虛窩舉在胸前,片刻間,她的左手出現一個黑色的光環,右手出現一個白色的光環。

「這東西,剛剛從我的記憶里覺醒,我已經明白了其中關鍵。您呢?您應該也明白這是什麼東西吧?還是說已有八千年高齡的精靈長老您,也需要我向您說明這是什麼玩意兒嗎?」

灰袍人目光微沉,沒有作答。

「神戰時代的事,我了解的未必比你少。神戰之後,各個神明的教典里就提到了一件事︰凡是雙日映照下誕生的嬰兒都是魔鬼的化身,要立即處死,並送葬神殿墓地,鎮其神魂。這些被指為魔鬼化身的嬰兒,在神戰結束初期,幾乎每十年就會出現一批,後來隨著時間推移,雙日現象之間的間隔越來越長,從十年到二十年到五十年……現在,百余年的時間里,只出現了一次雙日現象。這種現象的緣由,您知道嗎?這種現象最終會發展成什麼樣子,您知道嗎?」

灰袍人沒有回答風靈,卻反問一句︰「你呢?你知道原因嗎?」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風靈笑了起來,「因為我就是那些神殿里記載的魔鬼的化身,又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成為魔鬼?精靈長老大人,您八千年的見識和閱歷讓我十分欽佩。您見證了諸多的歷史,看過了許多的時代,八千年風雲變幻就在您的注視下緩緩流逝,您將一切功過成敗、興衰榮辱刻印在您廣博的記憶了里。那麼,現在這一刻,我很榮幸邀請您為嘉賓,見證我這個魔鬼怎樣的名副其實。」

話音剛落,在那片符陣之下,魔盒驟然斷裂!

「你!風靈你要干什麼!」鎩月很一廂情願地把魔盒徹底破裂的原因架在了風靈身上,而事實上,風靈並沒有對魔盒做什麼手腳。她之前借用神的力量,制造了一個神的傀儡,此時,她所做的只不過把這個傀儡召喚于此。

「真是個骯髒而令人厭惡的地方!」這聲音中所容納的情緒,和她所表達的內容完全一致。

現實某種袖擺寬松的白色長裙輪廓逐漸清晰,繼而是帶著晶石腳鏈的赤足,讓後是手、脖頸、頭部、長發。一個完整的神的形象出現在這片城域的上空。

「是誰,把我的城池污得如此讓人厭惡?人類可真是無可救藥的東西。下一次再有人來向我索取國家、城池,我會讓他知道對神索取、又不認真供奉,是要付出代價的,而這個城池,可以作為第一個警示。」

城下已經一片死寂。那是這片大陸對神的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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