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嬤嬤這一跤跌得很重,傷到了骨頭,太醫說要臥床靜養兩個月。如此,等太後回宮她尚且還不能起身,這段時日照看荊王的重任定然無法完成。巧慧那幾個女官和宮娥都隨太後去了皇陵,留在漪蘭殿的素月性子潑辣,但卻不夠細心穩重。這段時日宮中無太後,不知會出什麼漏子,若無人日日去漪蘭殿查看,總是不妥。
楊嬤嬤心里著急,不免將自己狠狠唾棄了幾回,可看著那被紗布繃帶纏繞得結結實實的腿,又實在無可奈何。
俞憲薇看她倚在床頭難掩焦躁的樣子,便勸道︰「嬤嬤且安心養著,若實在不放心荊王殿下,不如讓我每日替嬤嬤去看一看,如何」
楊嬤嬤一愣,想了想,還是有些遲疑︰「姑娘去……怕不大合適
俞憲薇莞爾︰「我知道嬤嬤怕我年紀小不懂,但一應點心食物都可在隆福殿做好,我親自送過去,那邊若有什麼事,我也能及時回來轉告嬤嬤,請嬤嬤拿主意
楊嬤嬤有些松動,只仍猶豫著︰「姑娘是千金之體,實在不該做這樣的事
俞憲薇抿嘴笑道︰「雖然是姑娘,卻也是宮中女官,在其位便該謀其職,如今隆福殿除了嬤嬤,就屬我品級最高,這事也該我去做
楊嬤嬤思忖片刻,終究沒有更好的主意,便只得點頭應道︰「委屈姑娘了
漪蘭殿那里,楊嬤嬤一日預備去兩趟,一趟是上午時分,順便送些細巧點心茶點過去,一趟是日落後,去查看漪蘭殿內各處燈燭及守夜之人是否都妥當。
第二日,便由俞憲薇接手了。今日上午提過去的是一道湯,俞憲薇從不曾去過漪蘭殿,便由小宮娥在前面引路,燕金在後頭提著籃子。
一行人剛拐過一處垂花門,前面便遇上兩對依仗,燕金一驚,忙一個箭步上前,湊在俞憲薇耳邊道︰「姑娘,這是阮寧妃和龔昭儀說著,心頭十分忐忑,這路恰好便是當日阮寧妃為難寶慶公主的地方,此時撞見,真是禍福難料,莫非,寶慶公主的遭遇又要在這里重演麼。
俞憲薇並未想太多,她曾被楊嬤嬤親自教授了幾日禮儀,也知道遇見宮妃該如何行事,便帶著幾個人避在一旁。
兩位宮妃手中拿著花枝,都沒有坐輦轎,一行笑,一行走,十分悠閑自在地走了過來。到得俞憲薇面前,見她低頭行禮,龔昭儀認得燕金,便指著俞憲薇好奇道︰「這位就是太後娘娘的娘家外甥孫女?」
燕金忙應了聲是。
阮寧妃將俞憲薇從頭看到腳,微微挑眉,道︰「俞姑娘幾歲了?幾時的生日?來玉京這些日子可還習慣?」
俞憲薇依然恭謹半垂了眸子,簡潔明了地一一回答了。
阮寧妃听得她是八月所生,將要十二歲,便又移回視線,特意將她又打量了一番,一笑︰「原來才十二歲,我瞧著身量高挑,臉容兒也張開了,還以為是十三四了
龔昭儀湊趣兒笑道︰「女孩兒長成得早,我看俞姑娘這身量,只怕十三四時看上去要像十五六了呢
阮寧妃听得龔昭儀完全領悟錯了意思,唇邊不由泛起一絲嘲諷笑意︰「長成得早是好事,總比那大人的年齡孩童身子來得好末了,似有深意地添了一句︰「這長成得早,自然嫁人也嫁得早。只怕太後娘娘過不了多久,就得預備給俞姑娘尋個夫婿了呢。以太後娘娘疼俞姑娘的勁頭,只怕到時候比寶慶公主更舍不得也未必
龔昭儀再魯鈍,也能猜出那孩童身子的大人是誰,她雖仗著皇帝的寵愛頗有幾分膽子,卻礙于太後,還不敢跟著一道含沙射影嘲諷荊王,又模不透阮寧妃話中含義,只得笑道︰「太後娘娘慈愛,自然對晚輩們好
阮寧妃遠遠就注意到了燕金手中的食盒,此時看完了俞憲薇,便已將目光投了過去,此時聞言,便似不經意般道︰「娘娘素來慈愛,離了宮更掛念孫子了,還日日命人去送東西。只是听太醫說荊王身體衰弱,虛不受補,食用的東西也該多注意些,不然,倘若一個不注意,和藥物沖了,豈不是不好?」
俞憲薇看了眼食盒,道︰「寧妃娘娘說得是,這食盒里是一道素湯,不過是些山菌春筍之類熬成的,都是很普通的食材,也已問過太醫,不會防克藥物的
她平靜地說出這些話,阮寧妃倒有些奇了,又看了她一眼︰「哦?竟還有這樣的法子?」
她身邊的貼身宮娥立刻聞弦歌而知雅意,故意笑道︰「娘娘母家的老夫人近來也是身體不佳,不思飲食,大夫說了要食素靜養少食葷腥。這湯正好對癥呢,只不知是怎麼煮的……」一邊說,一邊走過來就要揭食盒蓋子。
她動作很快,燕金還來不及回應,那手已經伸在半空,將要觸及頂蓋,燕金一凜神,下意識手一縮,更往後退了一步,俞憲薇也是側身攔在那宮娥身前。
那宮娥臉色頓時十分難看,回身去看阮寧妃。
阮寧妃臉色也是一變︰「這是何意?一個兩個防成這樣,難道,還擔心我下毒不成?」
話說得這樣明白,龔昭儀已然看明白阮寧妃是不喜歡這俞姑娘,要生些事,便順水推舟嘆道︰「俞姑娘這可真多心了,寧妃娘娘是後宮主事,荊王從回宮到現在,一應吃穿用度皆是寧妃娘娘操心布置,她出自關心之情才多問一句,俞姑娘這樣推推阻阻的,毫無由來,又暗自胡亂揣測,真是要傷了寧妃娘娘的心啊
兩人一個白臉,一個紅臉,一言一語中便給俞憲薇定了罪,隱隱有壓服之意。
旁邊宮娥更是火上澆油︰「听聞前幾日皇上見太後娘娘,想說體己話,俞姑娘驟然面聖,嚇得不敢出來,縮在屏風後面竟听完了太後和皇上的體己話。小婢听了,還以為俞姑娘是何等謹慎恭敬,敬畏天顏。誰知身為一介女官,今日竟這般膽大,在寧妃娘娘面前如此不敬,只怕,先前的那些怯懦敬畏,都是騙人的吧,只是故意裝出這幅樣子,卻不曉得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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