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內監不回話,只含笑不語,暗地里一番盤算,他雖不奉董太後為主,但皇帝素來是個孝子,董太後在後宮也有幾分分量,他不想當個出頭鳥和隆福殿有齟齬,遂笑道︰「姑娘還不知道。♀昨夜漪蘭殿里進了賊人,怕是有內鬼,幸而荊王殿下只略受了驚,並未受傷。阮相下令將一干人等關押審問,務必將內奸找出。因少了人手,福寧殿留守總管崔公公派了小的幾個來這里先伺候著。」
「賊人?」俞憲薇一驚,「內鬼是誰,可查清楚了麼?」
吳內監道︰「今兒早上才將一干人等帶走,哪兒能那麼快出消息。這事兒阮相說暫且不要聲張,咱家看是姑娘你來,才擔了風險將內情告知,姑娘只和楊嬤嬤說了便是,休要和別人多提。」
若是別人在這里,只怕就信以為真,但俞憲薇前陣子天天來漪蘭殿,殿內伺候的人都有誰自然再清楚不過,除了外圍兩三個干掃灑粗活的小內監是宮內所指派,其他一應伺候的宮娥和內監都是隆福殿特地派來的,再有就是四五個荊王帶來的侍從。那幾個粗使小內監根本進不得殿內,而隆福殿過來的人都是楊嬤嬤千挑萬選,又經了董太後過目,必然都是可靠的,這內鬼從何而來?可見這賊人之事,大有可疑。再者,荊王是如何經了賊人的,起因經過如何?果真沒有受傷?在見到荊王本人之前,吳內監所說的話都要打個問號。
俞憲薇抿了抿春,笑道︰「公公一番好意,我回去必然告知嬤嬤。日後若太後娘娘問起,也是公公的功勞。」
吳內監听得心頭滿意,便點了點頭︰「那咱家多謝姑娘了。」
眼見氣氛還算融洽,俞憲薇便趁勢又提了一個要求︰「既然荊王殿下無恙,不如公公領我去拜見殿下,興許殿下有什麼話要告知嬤嬤的,我也好代為轉告。」
吳內監笑容一頓,訕訕地將眼楮掃過來一下︰「這……」
正說著,旁邊又來了兩個內監,當頭一個穿著總管服色,見了這里的情景,當即沉下臉道︰「這是做什麼?」
這正是福寧殿留守內監崔內監,皇帝身邊高總管的徒弟,俞憲薇和他有過幾面之緣,素日見他也是個溫厚和氣的,便要開口道明,那崔內監卻是一揮手,正色道︰「什麼都不必說,陛下已經下了口諭,著你等仔細保護好荊王殿下。♀在皇上和太後回宮之前,漪蘭殿許進不許出,若有一絲閃失,只管拿你們項上人頭來!」
眾人都是心頭一凜,那禁軍頭領便拱手道︰「卑職領命。」
崔內監又看向吳內監︰「太後受傷,不能挪動,皇上暫時在皇陵侍疾,短時內不得回宮。這段時日,就勞煩老吳多多費心伺候荊王了。」
吳內監先時被訓得有些尷尬,此刻忙笑容滿臉回應道︰「是,是,小的一定不負公公所托。」
崔內監點了點頭,最後才對俞憲薇道︰「荊王殿下一切安好,俞小姑姑大可回殿,這些時日宮中會加強戒備,清掃反賊余孽,隆福殿的幾位姑姑無事還該盡量少出門。」
俞憲薇听得太後受傷,不免更是心驚,忙問道︰「崔公公可知太後是哪里受傷?可還安好?」
崔內監似有猶豫,往前走了幾步,湊到俞憲薇近處,才低聲道︰「前幾日太後听得有人報說宮中事,一時心急,著急回宮,不想在恩殿前一腳踩空,跌下階梯,傷了左腿。」
俞憲薇瞳孔驟然一縮,太後這傷法,和楊嬤嬤何其相似。
「因了是在皇陵祭祀先皇之處受的傷,未免惹人非議,皇上特地下令封鎖了消息,只說是因跪拜太久引發了膝部舊疾,責罰了來報信之人,還下令之後再不準宮內傳消息去太後跟前惹她老人家煩心,但凡有人去,盡數先扣下問罪。」崔內監好心勸道,「姑娘回去多勸勸楊嬤嬤,如今皇上正為太後的傷擔憂生氣,連京內善後之事都是交予阮相處理,這個節骨眼,嬤嬤就不要再派人去煩擾太後了,不然,影響了太後養病,若是皇上怪罪,後果便難說了。♀」
俞憲薇只覺背心一股寒氣緩緩滲上來,慢慢吸了一口氣,垂眸道︰「我知道了,多謝公公說明。」
崔內監頷首,又回身對禁軍道︰「即日起,好生看守這宮門,但凡有可疑人,大可先扣押,有膽敢反抗或擅闖的,格殺勿論。一切都以荊王殿下的安危為重。」
禁軍們齊齊響亮回應︰「是!」
俞憲薇心頭一顫,臉色發白,微微晃了晃,大宮娥忙上前將她扶住︰「姑娘。」因了之前得力的人手或跟了太後去皇陵,或來了漪蘭殿侍奉荊王,這大宮娥雖是宮里老人,卻是沉穩有余而靈敏不足,在這時心頭焦急,卻也幫不上什麼忙。
俞憲薇下意識緊緊攥住她的手臂,抬頭看了眼宮牆內的漪蘭殿,一眼望去空空蕩蕩,並無一個人影,竟像是一座空屋,方才外頭動靜那樣大,里頭必然听到了聲音,卻始終不見荊王出來。
眼見崔內監將話交代完,便要離開,時間一縱即逝。俞憲薇一慌,月兌口而出道︰「公公且慢!」
眾人的視線一時全都轉了過來。
眾目睽睽下,俞憲薇推開大宮娥的手,上前一步道︰「公公,既然漪蘭殿準進,能否容我進入侍奉荊王殿下?」
崔內監皺眉︰「俞小姑姑這是何意?如今皇上和太後兩位不在,讓何人侍奉荊王殿下是由內侍監定好的,並無一絲怠慢之處。姑姑這要求,怕是逾矩了。」
吳內監見狀,忙也露出不悅之態,道︰「俞小姑姑這是嫌咱家手腳粗苯,不配伺候麼?」
他先前還稱呼俞姑娘,此刻卻稱呼她小姑姑,這一個稱呼的差別,卻是天差地別,若是姑娘,便是認作太後娘家後人,天家親眷,自然比這些侍奉人的內監宮娥們身份超然,若只是小姑姑,那便只是德象宮內一個女官,論起品級,崔內監是從一品,俞憲薇比他還低了半級,便是吳內監,也是從三品頭餃,品級並不算低。
俞憲薇如何听不出這些,她咬緊牙關,福身行了一禮︰「兩位公公容稟,照顧好荊王殿下是太後娘娘離宮前千叮萬囑的,憲薇雖然入宮不久,于宮規還不甚熟悉,但太後娘娘的話卻是不敢不听的。如今殿邊雖有人伺候,吳公公幾位也是極為勤勉的。我原本不該置喙,但若不親身照看荊王殿下,卻是有違太後所托,日後便無顏再見她老人家。實在不得已才提出這話,還請兩位公公允準。」
崔內監並不打算同意︰「聖旨……」
俞憲薇眼見他們連想都不想便要拒絕,知此事若苦求必然無果,不待他直言出口,忙道︰「皇上聖旨只說,只準進不準出,我若進去不出來,便不算違抗聖旨,也能安太後娘娘的心,正如公公所說,如今太後娘娘受傷,想必更牽掛荊王殿下,若我能隨侍,想必太後娘娘能放心不少,心情一寬松,傷也好得快,如此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呢?」
崔內監有些猶豫,看了吳內監一眼。
俞憲薇見狀,趁熱打鐵道︰「不然的話,日後太後娘娘責問起來,我固然是失職該問罪,但公公和幾位怕也是難逃責罰。」頓了頓,又道,「其實公公們要一絲不苟執行聖旨護衛荊王安全固然是應該,但這等小事,無傷大雅,更不違旨,若執意不通融,倒顯得奇怪了,我們幾個來這里一趟已經被許多人看見,這般無功而返,必會有人打探緣由,倘被那等眼閑嘴雜的人知道內因,再在背後胡亂猜測一番,說這不是保護,倒像是……只怕反會歪曲了公公們的好意,更有甚者,若因此使得別人誤解陛下聖旨之意,污了陛下清名,那罪過可就大了。」
這番明顯帶了青澀的軟硬兼施,崔內監听得微微皺眉,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末了,似笑非笑看著俞憲薇︰「听姑娘的意思,今日是非進不可了?」
俞憲薇垂手而立︰「太後懿旨所在,請恕我不得不如此。」
崔內監無可無不可,笑道︰「那就依姑娘所言。」又對禁軍道,「讓她進去。」
禁軍頭領身形沒動,道︰「先前的內鬼還沒查清,此時進人不合規矩。」
崔內監道︰「隆福殿進來的人,當然是可信的。難不成,太後還會害荊王嗎?」
俞憲薇心頭抖了一抖,強自笑道︰「太後對我恩重如山,荊王殿下年長于我,又有血緣之親,便如兄長一般。我自當盡心竭力侍奉,死而後己。」
崔內監忍不住笑出聲,點頭道︰「很好。老吳,俞姑娘就由你安排了,她雖是宮中女官,但也是太後親眷,不可怠慢。」
吳內監在旁邊豎起耳朵听了半日,此時見點到自己名下,忙應了,帶了幾分諂媚對崔內監笑道︰「公公盡管放心,我必定樣樣都辦好。」
大宮娥和燕金都想跟著俞憲薇進去,卻被攔在外,崔內監道︰「俞姑娘一個我還能通融,再多幾個,若有什麼閃失,我可擔不起這個責。」
俞憲薇亦道︰「你們回去,讓嬤嬤安些心。」又道,「太後在皇陵,也不知傷勢如何。那里到底不比京中醫藥齊全,你們回去殿里看看,可收著什麼合適的傷藥。雖然不能去人傳話,但藥物總該奉上,倘能派上用場,也是我們底下人的心。」
燕金看了俞憲薇一眼,點頭道︰「知道了。姑娘放心。」
吳內監笑眯眯道︰「姑娘既然進來了,就隨我去見過荊王殿下吧。」
俞憲薇自然不會拒絕。
吳內監便引著她一路進了漪蘭殿內殿。
只見內里軟榻上半靠著個人,正百無聊賴捏了根玉桿小號狼毫在紙上畫著什麼,一時又不滿意,幾下將紙揉成一團甩在牆上,地上遠近各處滾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廢紙團,看樣子都是寫廢了的。
他們進來時,那人正不耐煩地哼哼哪哪︰「誰在外面這麼吵,打擾了我畫畫的興致,還不快打出去!「那被砸在牆上的紙團反彈到地上,薇裙邊。百度搜或,,跳了幾跳,恰好滾到了俞憲更新更快許是意識到什麼,荊王猛一抬頭,恰看見吳內監身後的俞憲薇,他頓時瞪大了雙眼,眨了眨眼,才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麼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