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熊熊烈焰隨著夕陽落下而熄盡,整個山谷都陷入了一片寂靜。
陽極真火,兩儀密法之陰極而生至陽之火,那兩只大妖在這烈火之中,連煙灰也不曾剩下。
昀塵低下頭,心中有一點難過的感覺。
周圍有喧嘩之聲響起,都在談論這妖所牽扯之人事。
東夷與南荒之人最是迷茫,但兩部都另外有可以接替大局的存在,如今妖族大損,也足夠撐到南荒十年後再祭祀天地,由天而賜中央戊土印記。
至于東夷,火印沒有比有更讓他們歡迎。
眾人言談之中,都在嘆息兩位人族強者為妖所惑,可惜者有之,鄙夷者有之,但談及妖怪之時,卻不同聲一致認為此妖當殺。
昀塵偏過頭,問︰「你呢?」
伊尹沉默了一下,才道︰「什麼?」
昀塵看著那空曠的,原來燃燒起百丈烈火的空台,聲音有點苦澀︰「你也覺得他該殺嗎?」
伊尹低下頭,許久無聲,在昀塵以為他不會回答時,才淡淡道︰「該又如何,不該又如何,這世上之事,從不由我們做主
「如此麼昀塵搖頭,「你在南荒治水之時,有他相助,得罪權貴極多,相識一場,你自己小心
金烏落下,極陰之谷的寒氣四溢,很快,四下之人紛紛散去。兩人留到最後,這時卻見一女子匆匆上前。
那女子雖著男裝,但形貌佚麗,氣質高雅,見得伊尹,卻突然叫住他︰「伊,他人呢?」
伊尹沉默了一下,才道︰「被燒死了
「你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就算其它人都不能說,你怎能不能?」末嬉神情帶有厲色,「你不是曾說與我心意相通嗎?剛剛在朝上,為何我費盡唇舌,也不見你開尊口?」
「嬉妹,不要再天真了,當時他已落入玄女手中,就是夏王開口赦免,也于事無補伊尹說了聲抱歉,轉身離開了。
末嬉眼神里透出一絲絕望,她怔怔地看著那空曠的地方,留下淚水。
「帶他走吧仲虺在昀塵袖子里探出一個頭,「她一個普通女人,在陰氣里呆不了多久,就變成鬼了
「再給她一點時間吧
昀塵子搖頭。
當昀塵帶著末嬉離開之後,整個高台終于沒有人煙。
又過了一個時辰,月上東天,還是沒有人煙。
又過了一個時辰……
直到月上中天,高台之外的草叢里,終于冒出一個細小的蛇頭,正萎靡的喘氣之時,卻被身後的大老鼠擠出洞外,險些把尾巴打結。
「死老鼠我吃了你嘶嘶~」蛇妹怒火中燒。
「少說兩句,我打洞很累白老鼠匆匆跑到平台邊上,左嗅又嗅。
「知不知道我們蛇洞是哪來的?吃了老鼠後洞就是蛇的!」蛇妹冷哼一聲,然後跟著在空中吐信子。
「是這里沒錯,可是為何一點灰燼也沒有?」白老鼠愣住了,孔雀交待把灰燼帶回去,可是這里干淨的用舌頭也添不出灰塵好吧?
「是這里蛇妹跑到一個角落,「這里有兄長的鱗片
「那如何是好?」白老鼠糾結了,「你我都不曾見鳳凰涅槃,按孔雀所知,應有灰燼,但此地卻空曠一片,難道他欺騙我等,只是想早日與山君去做同命鴛鴦?」
「是鴛鴛吧?雖然我很想贊同你的說法,但孔雀高傲無比,絕不會自盡,他說少主身體中仍有人骨,是化妖大敵,要以自身妖血替換補全,這才去和兒子一起,一個不好,少主也會隕命,想來孔雀不會騙人蛇妹說正事時倒不會混著蛇語。
「孔雀不會騙人?」白老鼠哂道︰「不說此事,你不是有吞食天地之術,不如族術將方圓十里全數吞下,帶回族中再做計較?」
「你昏頭了嘶!我們在兩儀法陣里,就是兩只普通的會說話的老鼠和蛇嘶~嘶~施展不出法力和神通嘶~嘶~」蛇妹一激動就帶口音,「再說山風這麼強嘶~要是少帶走一把灰嘶~嘶~少主回去涅槃時少一只鳳爪怎麼辦?嘶!」
「那如何是好?」白老鼠也為難了,「孔雀王這次計策太過匆忙,雖有仲虺相助,卻是以命相賭,為了恢復少主真身。他真是什麼都做的出來
「先等片刻吧蛇妹也只能低頭。
玉兔漸漸西斜,山風呼嘯,兩只妖怪眼楮一眨不眨,不再多言。
「你說,此事值是不值?」黑蛇突然小聲問。
「事以至此,說這個又有何用老鼠搖頭,「夷召最大錯處,世事難兩全,這次之後,想來他也非從前的他了
「我覺得……」蛇妹搖搖尾巴,突然想到什麼,「少主是不是不想活過來?」
夜風呼嘯,沒有回音。
蛇妹越想越覺得合理,用自己的尾巴戳了下老鼠尾巴︰「可惜東君,豢丹被投入幽泉之下,那水底冰冷黑暗,靈魄不得月兌出,只能相互吞噬撕殺,真是可憐
「情愛之物,本就要同一種族方自為善,不過豢丹被封入兩儀陰極之中,這懲罰過太過重了老鼠會意,合著黑蛇的口吻接了下去。
「听說東夷之人本想討回遺體,是玄女一力要求,要重罰以示天下
「听說山君頭顱,被掛在城牆之上……」老鼠更加了一把火,雖然那是孔雀送出的假貨,但他可以推卸說不知道是假的不是。
夜風靜止。
四周突然有無數塵埃在空中亮起,星星點點,宛如螢火,聚散無常,美麗無比。
數息之後,那光點隱約形成離開二字。
老鼠和蛇對視一眼,默契的鑽回洞里。
下一秒,無數光點緩緩熄滅,仿佛被燃盡的煙花,在地面形成大片陰影。
那陰影從高台上擴散,從月光下蔓延,一時間,明月高懸之時景,整個山谷都化為一片黑暗。
那陰影還在蔓延,由中都向中州,由中州向四方,由四方向八荒似乎整個世界的陰影都在瞬息間連成一片。
但僅是一剎那。
就在一剎那之間,仿佛縮回的海葵觸手,沿著影子縮回原處。
而高台之上,月華流轉,但台上卻仿佛無底深淵,沒有一絲光華反射,那是世上最純粹的黑,有若通向另外一個世界。
漆黑陰影之中緩緩蕩起水波一樣的漣漪,然後旋轉開來,漩渦一樣形成下陷,無窮無盡的怨鳥從四面八方飛來,沒有絲毫憂郁的沒入其中。隨之而來的不只是怨鳥,那一刻,整個中州所有怨魂仿佛都補無形引力吸附,被卷入其中。
如此巨大的動作,當然驚動中都就近的數位強者,無數光芒投射而來,人影在高台之上空觀察。
玄女神情略有遲疑,但還是手中雷光凝聚,自天空轟下。
那漩渦沒有絲毫變動。
對視一眼,三位女子都有些驚疑。
之後數個時辰,來者越來越多,但無論如何施法,那漩渦都沒有絲毫變動,有如幻影一般,讓到來人群們越是擔憂。
愚熊想了想,果斷離開,不僅是離開高台,更是離開中都,回到西方,他素來行事小心謹慎,如今異像鐵定與妖族有關,他實力不夠,待著也是多余。
黎明將至,天空已經是最黑暗的時段。
漩渦終于起了變化。
一聲輕響。
那是一種無形的音波,不入六耳,不入聲色。
但他存在。
有如心跳,有如脈搏,自九幽可升,從碧落而下。
似乎人的心跳、思想、靈魂都諧和的在與這聲音一起震蕩,然後得到一種極致的安寧。
那瞬間,漩渦在空中化為無數鴉青羽毛,凝聚成一道人影。
漆黑的羽毛斗篷垂落,垂落的長發被額頭一道銀環束住,露出蒼白如紙的面容,冰冷美麗,那漆黑瞳中隱隱血色翻涌,詭異無比,修長的指尖略微伸出斗篷,慘白的幾近透明,撫模著棲息在他肩上的冷灰大鳥。那是一只怨鳥,卻有鳳凰的姿態,透明的尾羽披散而下,燃燒著詭異的火焰。
黑蛇小心的頂起一塊泥土,小聲道︰「這個,好像不是鳳凰?」
「是鸑鷟,鳳有五色老鼠小聲道,「赤者,鳳也;青者,鸞也;黃者,鵷鶵也;黑者,鸑鷟也
「何方妖物!」玄女神色一冷,長袖一甩,氣勁激蕩,直直轟向泥土中的二妖。
然而,她的長甩還未曾甩出,五指一冷,已被人牢牢抓住。
剛剛出現的妖孽,竟然已經到他面前不足一寸之距。
「這局分/身,有你三層法力了吧?」那人微微一笑,眸色卻更加冰冷,「真好
「姬夷召,就算父親在世,也不會如此無禮!」玄女冷冷道。
「姬夷召是人的名字,」那人輕聲道,「不是我的
玄女還要再說,突然感覺自己飛了一起,她看到一具沒有頭顱的身體,是那樣熟悉。
而在眾人眼中,豁然看到那妖魔輕易的擰下玄女頭顱,托成手上,一根手指扎入她頭顱,帶出一縷精純魂魄,在他掌心跳躍。
無趣的精魂喂給肩上灰鳥,他平靜道︰「吃下吧
那灰鳥一口吞下。
「速退!」一驚,人瞬息就到百丈開外,聲音這才傳來。
眾人這才被剛剛一幕驚醒,紛紛化為無數光影,向四面退開來去。
姬夷召輕笑一聲。
那聲音輕脆至極,直直響到心底,神色大變︰「竟是……」天地源音。但她說不出來,因為她整個身體已經化碎片,被隨之而來的灰鳥一口吞下。
姬夷召又撫模了灰鳥一下。
灰鳥一聲高鳴,無數同樣的灰鳥從它身上爭先恐後的飛出,將欲要逃跑的人族吞噬殆盡,然後又落回那灰鳥身上。
只有未跑的那兩人沒被吃掉。
姬夷召緩緩走到夏桀面前,伸手抬起他下顎︰「我們,不是朋友了
他放下手,轉身將土中一蛇一鼠抱在懷里︰「下次,我會殺了你
暗光瞬起,消失天際,此時,曙光終于出現在天際。
那一夜,太長。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黑化成功,等阿丹他們來洗白吧。另外,神魔世界死算什麼,豢丹我放冰箱了,救的回來的,山君和孔雀大約在等幾天才行。
小劇場︰
孔雀︰什麼?我兒子成了黑鳳凰,為什麼為什麼?
山君看了他一眼。
孔雀︰我錯了我絕對沒有亂想,阿惠我不要睡門口啊,我沒有懷疑你啊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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