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夷召安靜地站在路中,明明是晴暖的夏日,卻連經過他的風,也變的寒冷。
天空沒有濃密的烏雲,卻依然黑暗有如黃昏,仿佛世上的光,都讓他吸收了。
當禺熊從宮殿中走出,干脆利落的跪到他面前時,姬夷召忍不住冷笑出聲︰「你居然真敢?」
禺熊垂下頭,盡可能的顯得卑微些,答道︰「無論如何,若不一試,此生難安
「你也會有不安?」姬夷召手指輕輕逗弄著怨鳥的尖尖的喙,輕笑一聲。
那聲音入腦如同從內部攪動,幾乎把他腦水震散,禺熊皺眉忍痛,這才道︰「你還不明白?人妖隔閡,不死不休,山君死前,也是自知是罪孽深重,是,你沒有大過,可你存在本身就是危及人界根基,此事不容絲毫差錯,我一言一行,哪里有錯?」
「我可不是和你討論這種問題姬夷召手指從灰鳥上放下,「你跪在此,不就是想要出城一戰,護你種族麼?」
「所以,提出你的條件,或者,你是否願听我的條件?」
「你還有籌碼?」
「自然,黃泉路口,三途路苦,你就真不想再見那幾人?」禺熊胸有成竹的道,謙卑,只是為了爭取說話的機會。
「你依然如此自信姬夷召輕聲一笑,一掌蓋下。
「你!」禺熊神情驚愕,「你……」
潺潺的血水從發間流下,染紅臉頰,從下顎滴落,禺熊想說什麼,卻最終只是嘆息了一聲︰「抱歉
西嶺苦寒,昆吾一族向來依附中都,他自出生起,便是焦點頂峰,一生順遂,不用金印,也入天闕,自覺不輸天下英材,直到見到那年,因為驕傲妄為,傷他子民以做戰書,被山君一招打的臥床數月,方可起身。
從那時起,他就無時無刻不想如何將那人的高高在上打碎成泥。
只是到最後,也不過妄做小人。
「身為金族之主,卻無鐵石之心,為人者保身,不過自私,為君者不辯是非曲直,隨風搖擺,卻不過一蠢蟲爾……給我退!」冷厲斥責言猶在耳,回想自己在夏商之間兩頭下注,禺熊苦笑一聲,至此氣絕。
「吃掉他姬夷召輕聲說。
怨鳥歪歪頭,啄了一下他的手指,去蹭他脖子,有微弱的意念在那里邊︰不吃人,你,不想……
姬夷召面無表情的把怨鳥放在懷里掐啊掐,一邊掐一邊拔毛,任他拼命掙扎︰「連你,也不听我
的話了?」
涅阿在一邊縮縮脖子,小心的拉開一點距離。
商湯廳軍事上確有天分,他也不硬拼,見昆吾歸縮不出,領兵自山崖饒道取險,斷了昆吾都城水源,圍鎖近月後,這才引兵強弓,昆吾城破,僅是一夜之間,眾民皆落做奴隸,只有數只散兵歷險而逃,向中都而去。
目視昆吾城破,姬夷召平靜的看著那只抖抖縮縮,但還是來蹭他的怨鳥,總覺得哪里不對,再把鳥舉到眼前,看他半透明的眼眸,歪歪頭,很疑惑。
怨鳥也跟著歪歪頭,很疑惑的看著他。
姬夷召半天沒找到原因,按理來說,這只怨鳥是無數怨魂凝聚而成,應該天生就是凶猛噬人,除了吃沒有任何理智,自己都要小心壓制他的意識才能控制他。
可是為何這只鳥一點也不狂暴,還有點溫順呢?
真是沒用的東西!
不過他並沒有興趣去見山君和孔雀,等妖族事盡,把豢丹的魂魄救出,再一起去黃泉,不是一家團聚更好。
禺熊死的這麼輕易,倒是便宜他了,這樣想著,他把鳥放在懷里,躺在樹上,仰望星空。
姬夷召一掌拍開變大當被子一樣壓在他身上的大鳥,死掐他的脖子︰「你不是豢丹,也敢非禮我?」
千里之外,兩儀之下,冰冷的泉中,豢丹微勾起唇角——
昆吾逃兵很快到了夏國,知道昆吾之事的夏桀暴跳如雷,準備起兵征商,但九夷不召,昆吾又滅,南荒與商又是盟友,夏桀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是光棍一個,不得以,將目光投向周圍的小部落。
然而,中都連年大旱,又逢苦役、塌方、大火,夏部嫡系有各方朝貢還好,小部落們卻是苦不堪言,伊尹更是趁此良機,讓人在中都大肆游說商部富饒,一時間,就連中都斟鄩也時可听見小調︰「何不歸商?何不歸商?」周圍的小小部落們,早就成為商的眼線。
此時夏桀終于嘗到任性妄為的苦果,但有夏千年,底蘊還在。他盡起夏部嫡系,開始以大鼎作鍋,鴻鵠作羹,祭祀上天,事兵備戰。
同時,商湯已經得到周圍大小部落支持,為令行禁止,他在毫城廣邀天下諸侯,開始誓師,在高台之上,他言說︰「格爾眾庶,悉听孤言。非台小子敢行稱亂!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今爾有眾,汝曰︰‘我後不恤我眾,舍我穡事,而割正夏?’予惟聞汝眾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眾力,率割夏邑。有眾率怠弗協,曰︰‘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夏德若茲,今朕必往
意思很簡單,就是自己造反是被迫的,夏王所做有多殘酷,大家只要听子民是怎麼說的就知道了,他說自己「日亡吾亦亡」子民都說「日亡你才死?那我們寧願太陽沒有和你一起死所以已經是不殺他不行了。
這篇誓詞很快傳遍天下,商湯帥大軍而來,商部在靈川上游,順水而下,就可直到中都斟鄩,一天之內,商軍將中都圍的水泄不通。
這時的夏桀被這速度一驚,但心知中都城高人多,守備森嚴,夜間做戰不便,就欲明日出城一戰。
然而,讓夏桀萬萬沒想到的是,伊尹在中都多年,早有經營,那夜,城南突然走火,火借火勢可起,將那里的平民住處燒的一片狼籍,一時間,城中大亂,商軍更是不顧夏軍以逸待勞,夜間強攻,當夏桀自睡夢中驚醒時,斟鄩城破!
慌亂之中,夏桀心知事危,帶著妃嬪子女兵殺出重圍,退向回當年的舊都安邑。
非是他武力輸人,而是夜間難編敵我,他自可與商君一戰,但余波在斟鄩之中,恐怕一戰下來,勝了也是敗了,倒不如憑借武力保存實力,安邑地勢險要,後有泰華山高萬丈(當年就是這個高的離普的山成為姬夷召鑒定這里不是地球的參照物),前有靈川阻擋,又被當年夏王經營多年,到時那里決戰,定可一敗商軍。
但是商湯沒有追上去,一是天黑林密,他們不熟悉地勢,二是這一夜下來,他的軍隊也傷亡不輕,急需休整。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更換太廟!
作為思想指導,到哪里就要毀于哪族祭祀,換自家人上。
然而進攻太廟的傷亡居然比之前攻城戰斗更加慘重。
原來,自從殺死關龍逢之後,夏桀深感此刀不詳,將三刀齊放太廟,以氣運鎮壓。
而夏王離去,氣運動蕩之下,三刀掙月兌束縛,邪力散發,頓時黑雲遮天,鬼哭神嚎。
龍牙、虎翼、犬神三大邪刀化為控人心神,殺戮縱橫間,夏民商軍死傷慘重。
听到事太的商湯很快趕來,手持軒轅劍獨闖入太廟,一人獨對三大邪兵,雖然軒轅劍強大無匹,但他畢竟修為不夠駕馭,一時間,險象環生。
姬夷召安靜的在黑暗中凝視自己曾經視為掌中珠寶的弟弟。
那是人。
商部之王。
將來的人王。
他現在非常危險。
他的拳頭微微握緊。
只要等到三兵碎滅,太廟夸塌,氣運交替一刻,兩儀就會微微露出一絲破綻。
以自己的計算能力,就可以無傷的破開這兩儀之陣。
可是他似乎已經要支持不住了。
我是,要去破開兩儀,不是為了他。
正在商湯漸感不支之時,一柄長劍突然破空而過,將一邪刀狠狠斬開。
那熟悉的劍光,那幾近于道的軌跡,在他的心里刻畫入骨,一見可知。
他驚喜大喊︰「哥哥!」
姬夷召神情冷淡,只是暗中護處他,又以他之人皇之劍暗中沖擊陣法中樞,很快,太廟微微震動。
姬夷召抓住機會,長槍一攪,三刀立刻生起裂紋。
商湯更是趁此時機,軒轅劍光大勝,一劍破空,將三刀斬碎!
巨大的沖擊力轟段數根支柱,陣法中樞在人皇之氣影響下,終于微破開一道縫隙。
姬夷召輕咳一聲。
一圈無聲的漣漪蕩漾出去。
輕風撫過。
整個太廟太那一刻化為粉末。
「哥,你不要走!」商子乙大喊。
「為何?我以非人,你我兄弟,早已緣盡姬夷召淡淡道。
「若真如此,你為何又要救我!」姬其堯用力拉住他的手。
姬夷召凝視他一眼,將他手指搬開,轉身離去。
當身後的呼喚遠去,姬夷召突然一笑,救他又有什麼關系,圓了「姬夷召」在人世最後一絲牽掛,那,我就是妖帝勾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