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船主的故事又是另種風格。
方庭,字志豪,出身在開州的方家,那原來也是個大家庭,但是幾經分家,到了方庭父親手里只有一條小船了。
家里有五個姐姐,方庭是唯一的男孩。
方父靠著撐船,送貨,送人,謀生。
方挺十二歲起就幫父親撐船,到了十七歲,他撐船的技術在他們那一帶出了名,他的船又快又穩,人家都稱他為‘方艇子’。
靠著一條船,他幫著父親嫁了五個姐姐。在二十四歲時,娶了媳婦。
並且買了大船,替人運輸。日子雖然艱苦,卻是一天天好過起來。
方庭如今三十歲了,有了兩個兒子。雖然他沒有親兄弟幫趁,有事,幾個姐姐姐夫都很幫忙。
方庭沒有正經讀過書,認得的字也不多,但是為人倒是豪爽,信譽好,四川那一帶也小有名氣,都願意找他運貨,所以近年來他的生意也紅火起來。
他一年到頭來來去去的竟然沒幾天在家。還好妻子楊氏是個賢惠的,在家奉侍公婆,照顧幼兒,並無怨言。
比起單家來,他的經歷相對簡單,也算是個人奮斗了一番。
秦煉的家事,他們在江南也打听過了,知道了一些。
在他們理解,秦煉為了弟弟們讀書,早早的就幫著寡母賺錢養家,也是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這三人說著說著,都有些知己感了。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這日船泊在了大冶,已是深秋,氣溫雖然低了,好在沒風,並不十分寒冷。
從江里釣上的鮮魚,加上了蓮藕,慈姑,做了個暖鍋子。三人圍爐,邊談邊吃。因為在途中,並不敢喝酒。秦煉拿出了一小壇葡萄酒,聊勝與無。
再淡的酒,也是酒,酒是話的催化劑。
「華小哥,听說你家出了五個進士,應該沒有人會和你家的生意搗蛋了吧?」單大郎問道。
「哪里啊,去年我家的茶館還被人砸過。平日里做生意也沒少被人訛詐。」
「你家出了這麼多進士,還有人敢來欺負?」單大郎問道。
他家就是希望他能考一個功名出來。可是,打小他就讀不好書,總是背書不下,被夫子打板子,哭著回家。家里母親姐姐對他是真好,看看他不能讀書,也就不抱希望了。讓他讀到十四歲,就跟著姐姐打理生意。如今,在商場上混了十來年,了解了人情世故,知道商戶沒有學仕身份,被人看的很低。因此對自己的兒子也有了新的期望,自己沒有做到的事情,希望兒子們能夠做到。
「光有進士有何用處?人道是官商勾結。如果沒當上官,也就比白衣稍微好一點。」秦煉道。
「這你就謙虛了。好的不是一點半點,就是每年的稅要減去多少?!」單大郎駁。「象我家,就是缺了這樣的人。還好是族里還有幾個做官的人,但是為了這,我家每年要交去一大筆銀子做」
「做保護費。」秦煉幫他說完。
「什麼?保護費?」方庭插說道,「華小哥說的風趣了,可不就是保護費?」
單遠芳愣了一下,苦笑道,「這保護費能保什麼呢?原本我家的絲綢錦緞是由王家收購的。一直以來我們都是講好的價,我家也沒有加價,他家也沒有減價。可是從去年起,王家不收了,找上門來的是我們的表親,堅持要用低二成的價收購。不賣與他,他串通了其他人都不收貨。還好方大哥仗義,替我把貨運到江南,賺了錢且不說,出了口氣才真。」
方庭道,「那華家夫人要收你的貨,你又拿喬。」
被揭了短處,單遠芳有點尷尬,「這不是我也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借你的光。能不能把貨運到江南。」
方庭才要說,被秦煉止住了,「以後,就不妨了,我家在宜昌建了貿易棧,你把貨運到那里就行了,如果在宜昌交貨,我付你一點五倍的價。」
方庭看著單大郎說,「這合適,我替你運到宜昌,從成都到宜昌不過十來天。你的貨就能翻了五成,我也好賺些個船錢。」
這是件好事,單大郎也不端著了,「那好,我們說定了,別到時候我們把貨運來,你又不收貨。」
秦煉道,「做生意最要緊是講信譽。口說無憑,到了宜昌我和你立個字據,以後就憑這過來交易,你人來不來都沒有關系,我們根據憑證交易如何?」
單大郎和方庭說,「這果然是個好方法。」
方庭看著秦煉道,「華小哥,你別嫌我高攀,如今我和你甚對脾胃,不如我們結拜了如何?」
單大郎說,「別拉下我。」
「那好,方大哥,單二哥,就請受小弟一拜了。」秦煉站起身,後退了兩步,認認真真的要下拜。
方庭連忙將他托住,「要結拜就得認真才行,月亮下怎能結拜,又不是女人。明天我們去買了公雞和香,到等船到了漢陽,那兒的關帝廟很有名氣,去那里結拜,那才是真的。」
單遠芳也說,「對,還要將我們三人的姓名和生辰寫在紅紙上,在關老爺像前燒了,那灰和著公雞酒喝了,才算數。」
秦煉一听,原來結拜還有這麼些規矩儀式。想到要喝公雞血和紙灰,心里有些擱應。
這個年代,很多在外做生意的人喜歡結拜,還有就是黑社會的人也喜歡結拜。
這種結拜,結義的背後,真正結的是益和利。
秦煉對這些心知肚明。
「方大哥,單二哥,以後我們就要相互照應了。」
「那是當然。」方庭道。論年紀他要比那兩個長。他是大哥,當然要多照著兩個小弟。「在開州那一帶,我還是能兜的轉的。要辦個事,我還是能找到說話的人。」
秦煉道,「那二哥的事就多拜托大哥了。他家的貨物以後就靠大哥給運出來。」
「那沒問題.只是」方庭想著怎樣說。
「回程的貨物,我倒有個主意。」
方庭覺的這個三弟倒真是象他肚里的蛔蟲,他還沒說出來,秦煉就將他的顧及說了出來。
「你說。」
「我是想說,不如我們和伙在開州和成都各開一個小店鋪,專門賣從江南等地來的貨,這樣一來,船回四川時就能有貨裝回去。」
「能賣什麼貨?」單遠芳道,「成都是天府之國,什麼東西缺?那麼遠的地方運來,費用就要高,怎麼賣的過當地貨?」
「所以,我們的小店鋪要賣些那里沒有的貨物。」
「哪些東西成都沒有?」單遠芳咪了口葡萄酒,低頭尋思起來。
秦煉指著點著的蠟燭,「這東西。」
「蠟燭?我們那里蠟燭很多,價錢也不貴。」
「可是,我這蠟燭與眾不同,你們看,一是它燒時沒有煙,二是,它不用剪燭芯。」
那兩個看著蠟燭,點頭,「你這一說,我發現它果然是不同的。用了這蠟燭,牆上就沒有燭煙影,倒是省了不少事。」單遠芳道,‘怪不得,我這些天我那船艙的艙壁上都很干淨。」
秦煉又拿出了火柴,「還有這個。」
單遠芳道,「你能弄到這個?多少錢一盒?」他這次在蘇州買了上千盒火柴。
秦煉反問道,「你那個是多少錢一盒?」
單遠芳道,「我用六文買的一盒,便宜吧。這東西帶到成都,可以賣十二文一盒。可惜我那朋友手里也沒有多的。」
方庭說,「如果能弄到火柴,就是專門為它開個小店鋪都能賺錢。」
秦煉說,「那以後我來弄火柴,你們負責在蜀地賣怎樣?」
「那當然好了.只是這價錢怎樣?」單遠芳道。
「別人賣你六文錢,我也賣你六文錢如何?」
「你說的是真的?」單遠芳道,「如果是真的,就只做火柴生意都能賺一筆。」
「當然是真的。還可以考慮杭扇蘇傘。」秦煉道。
單遠芳道,「上次住你家的客棧里,那棉紗帳就極好,我去蘇州,竟沒弄到,你如果能弄到那貨,也是可以的。」
「那不值什麼,說起棉紗,那是我母親廠里生產的。」
「太好了。這樣我們倒是可以聯手做生意了。我們的絲綢運給你,你那里的火柴紗帳等物運到我這里。」
「可惜,開州沒有什麼物產你所需要。」方庭道。
「開州的水銀,朱砂和硝石都是我想要的。」
「這樣我們也可以交流了.我一個姐姐家里就搞水銀,硝石的。」方庭開心的說。
秦煉道,「要做生意,光靠我們三人還不行,自然要多拉些同志者。要形成一個產物鏈。凡事要干就要干大,干好。方大哥,如果你信的過我,我們一起弄一個大的船隊出來,讓它成為蜀地第一。」
「就象漕幫那樣?」
「是,所以,我們也要組成一個幫派。」
「我知道,你們在江南有個山河會,我們也算山河會的。」方庭說。
秦煉道,「這里離江南到底遠,不如我們另起一個幫派,專門經營蜀地,大哥當老大。」
講到這等建業的事,男人們都來了興致。他們的新幫會就叫了‘同袍會’。有了會名自然就要商討會規。
三個人越談越來勁,不知不覺,月已中天。
方庭推開艙窗,清冷之氣進來,三人望外看去,只見山高月小,月影投在江心。四周已經靜悄悄的。
方庭道,「十六了,怪不得如此月亮如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