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帶著雪花砸在臉上,信幸覺得皮膚就像是被無數刀片不停劃割。但是這一刻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身下的戰馬正在快速的奔馳,他兩腿緊夾馬月復,長長的和弓早已握在左手之中。
就在幾分鐘前,他所在的本隊與內藤眾和白井眾組成的先陣失去了聯系——戰馬在山谷中的平地上一跑起來,後面的人便立刻再也看不到前面的人,只能依靠聲音來辨別前面部隊的位置——結果便是越差越遠,終于走散。這一戰從最初開始就算來算去,最後竟然還是沒算過這倒霉的天氣。
然而這惡劣的天氣也並非完全站在朝倉景紀那一側,地面上的積雪或多或少的減輕了一些馬匹奔馳所發出的馬蹄響聲,信幸感覺本隊好像剛剛從敦賀眾的某個陣營旁經過,卻並沒有驚動里面的朝倉士卒。
「殿下!前面有亮光了!」松宮清長一路緊緊跟隨在信幸身側,馬眾在他們兩人身後形成了一個紡錘型的陣型,「不知道那是敦賀眾的哪一陣
信幸抬眼向前看,確實已經有木柵橫立在視線盡頭,木柵後面燃燒的火把上的亮光看起來若隱若現。
這一陣就在隊伍的正前方!信幸現在已經是在依靠直覺前行了,若是再繞過這一陣,他實在是再也認不清方向了。天上的厚厚雲層遮住了月光和星光,所有能辨別方向的標示都不復存在。
「不管了!殺進去!」信幸從牙縫里憋出這句話,隨手從身後模出一支弓箭搭在了和弓的弓弦上。
木柵後方的兩個足輕大概是喝了些酒,扶著長槍站立的身形本就有些搖搖晃晃,看著突然出現在他們視線之中挽弓搭箭的騎兵,居然完全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這兩個人瞪大了眼楮探著頭,嘴巴張了半天也沒喊出聲來,越奔越近的戰馬的馬蹄響聲好像已經奪走了他們的神魄——直到被一排弓箭釘成了刺蝟,這兩個足輕才發出兩聲慘嚎。
這兩聲嚎叫劃破了深夜的安寧,打碎了敦賀眾的美夢,也為迷失了方向的武田軍本陣的足輕們指引了前進的方向。
「發生什麼了!」敦賀陣中的人在高呼。
「在那邊!我軍在那邊!」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的武田足輕們也在高呼。
敦賀眾多年來跟隨朝倉宗滴南征北戰,也可以算得上是百戰練磨而出的jing兵,但是眼看難攻不破的堅城即將變成本方勝利的戰利品,這一晚還是疏忽了防守——本陣的宴會一直持續不斷,其他陣中的敦賀眾也不由得放松心情,相互飲酒慶祝。
在信幸的本隊攻入陣中之時,絕大部分的敦賀眾已經多喝了幾杯,縮起來進入睡眠了。直到陣內外已經殺聲喊成一片之時他們還恍如夢中,許多人呆呆的看著身邊的人慌亂的跑來跑去,傻愣愣的完全喪失了對應能力。
信幸再次she出一箭,又一次沒有命中目標。他本來已經瞄準了一個匆忙跑到木柵之後舉著長槍,連陣笠都沒有戴好的朝倉足輕,然而卻手抖的厲害,飛出去的弓箭直直釘在那足輕眼前的木柵之上。這個逃過一劫的足輕還沒感謝完神明保佑,就被松宮清長she出的弓箭正中面門,仰天倒下。
這畢竟是信幸第一次有機會親手結束他人的xing命,他無法像在這個時代出生的其他人一樣輕易了結他人的生命,就算他再怎麼告訴自己︰如果你不殺別人,別人就要殺你——在最後動手的那一下,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無法讓自己的心情保持冷靜。
馬眾和流鏑馬隊的大部都已經圍在了眼前這個敦賀眾的陣營一側,他們不斷將匆匆從陣中跑出的足輕she倒。從陣中也曾稀稀落落的she出一陣弓箭,之後被跟隨喊聲前來的幾十名本家的足輕一陣沖殺,便再也沒形成有效的反擊。
「現在後面又聚起多少人了?」听著敦賀陣中越來越混亂的喊聲,信幸異常焦急。剛剛跟隨馬隊沖到陣前的足輕人數不足百人,雖然後來又匯聚了幾十人,畢竟仍是人數太少。然而信幸又不敢等足輕備隊聚集完畢再沖入陣中,有他聚齊部眾的時間,陣中的敦賀眾大概也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措施了——信幸只好讓白井長信帶著這百十來人先沖了進去。
「殿下,不足三十人松宮清長一直緊緊貼在信幸身邊。
「等不了了!」信幸抽出腰畔的武士刀,「長信進去不少時間了,再這樣下去大家就等著一切玩完吧!」
一陣sao動過後,近百騎兵都放下和弓抄起了武士刀,以二十幾個長槍足輕為先鋒,發出一聲怒吼,砍翻了木柵沖進朝倉陣中。
信幸被馬隊中的其他武士包圍在zhongyang沖進陣中,三三兩兩的尸體拋在兩側,意外的卻沒看到想象中那種混戰的場面,他本來以為至少是一派兩軍混戰互相肉搏的慘烈場面,沒想到不僅沒看到敵人,就連自己人都沒看見。
長槍足輕一進入敵人陣中瞬間便消失了身影,信幸身邊的馬隊小心的向前不斷前進,最外圈的武士緊張的盯著四周,生怕黑暗中會突然沖出大批敵軍——但是這種場面卻一直沒有出現。
「白井長信呢?」信幸大感不解,「敵軍呢?人呢?都哪里去了?」
馬隊也遇到了幾個零零散散的敵軍,他們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大批騎兵,雙手緊緊攢著長槍狼哭鬼嚎的沖了上來,還沒等胡亂揮舞的武器砸到騎兵的身邊,就被從後包抄過去的馬上武士一刀砍翻。
終于在帳幕已經進入信幸視野的時候,他看到了正在跟少數敵軍對峙的本家赤甲長槍備隊,兩面都只有幾十人,拿著手中的武器互相瞪視。白井長信也在這幾十人中,他雙手持刀站在眾人的最前方,刀已經被血染成紅se。
听到馬蹄的轟響聲,敦賀眾守衛帷幕的侍衛們明顯的動搖了起來,他們向後退去,堵在帷幕的入口處。山縣秀政一馬當先沖了過去,沒有任何命令,從馬隊中沖出了幾十騎追隨著山縣秀政向著敵軍發起了沖擊。
長槍扎入戰馬的血肉中,戰馬悲嘶著倒下,馬上的武士翻滾著摔下馬,揚起大片塵土遮住了身影,然後又忍住疼痛站起身揮刀向著敵人沖去。一時之間人吼馬鳴,朝倉軍的帷幕上被雙方濺出的血液沾染,畫出了一朵又一朵美麗的花朵。
以個人之力如何能敵過奔騰的馬隊?雖然忠心耿耿的侍衛們早已抱持著以身護主的必死決心,卻並不能阻擋武田家的馬隊踏翻帷幕沖進帳中,戰斗只持續了不到五分鐘便告結束,敦賀眾的幾十名武士全部死在帳內外,沒有一個人逃跑。
白井長信回頭看到了騎在馬上的信幸,他大步跑到馬前彎腰向信幸行禮。
「殿下!」
「長信,我們的人怎麼只剩這些了?敵軍呢?」
「回稟殿下,我們的人一沖進陣中,敦賀眾就都四散掉了!屬下帶隊一路殺來,其他人大概是分散在各處追擊敵軍了
「敦賀眾散掉了?」信幸一路上沒看到多少敵軍的尸體,也沒見到敵軍的大隊兵士,心中不由的產生了懷疑,如果不是已經率隊踏破了對方陣中的帳幕,他甚至覺得是不是落進了敵人的拳套,「你們一進來敵人就散掉了?」
白井長信根本沒听出來信幸心中的驚疑,他喜氣洋洋的匯報︰「正是!屬下率隊沖進陣中之初確實遇到了一些抵抗,但是讓我們殺掉十幾個敵軍之後,後面的敵軍就開始往後跑了。敵人跑我們當然就追了,追著追著就發現所有人都在跑,然後我們當然繼續追,剛追到這里殿下您就來了
信幸一頭黑線,他當然不會知道國吉城中早已按捺不住的粟屋氏自打得知了今夜展開攻擊的消息之後,城中憋著滿肚子火的兵士們群情激昂,沒等到約定的時間就怒吼著打開城門沖下了山殺進了敦賀眾的先陣之中。等到信幸的本隊越過城山的時候,從睡夢中被驚醒的朝倉景紀還以為這只是粟屋勝久不甘心就這樣丟掉國吉城和美 町而發動的絕望的攻擊——他知道城中只有五六百守軍,但是他仍然派人傳令南陣和北陣支援先陣。
朝倉景紀高估了己方的先陣,也低估了粟屋氏的決心和兵力。在得到武田氏割地求和的消息之後,敦賀眾的各個陣營都在慶賀,兩次在國吉城前鎩羽而歸的先陣之中更是人人歡欣鼓舞,飲酒慶賀——他們再也不想攻上那條要命的山道了。
等到先陣的敦賀眾發現突然眼前出現一大群滿心憤怒,招招下狠手根本不要命的敵軍士兵向著本方陣中洶涌而來的時候,他們完全懵了——眾多士兵還沒來得及拿起武器,從醉夢中醒過來,就被一刀剁在身上。粟屋勝久帶頭沖在隊伍的最前方,這些發誓要用生命守護三方郡的士卒根本沒有心思去割掉敵軍首級來換取戰後的獎賞,他們一心只想殺掉那些多年以來一直不斷侵襲sao擾自己故鄉的惡棍。
敦賀眾倉促結成的抵抗被粟屋眾快速擊破,這時候敦賀眾的心中已經再也沒有什麼忠義、榮譽,他們本就是被朝倉景紀征召而來,到若狹來搶錢搶糧搶地皮的,沒想到此刻卻連小命都要難保——在先陣中留下了三四百具尸體之後,剩下的敦賀眾再也顧不上抵抗,扭頭扔下武器紛紛逃命而去。
就在敦賀眾的先陣被粟屋勝久擊潰之後,敦賀眾的南陣和北陣才接到了朝倉景紀的命令,這兩陣之中的兵士們趕緊動身去救援本方的先陣——現在信幸的本隊正是殺進了剛剛動員起來的敦賀眾南陣之中,他們在黑夜中兜了一個大圈,從敦賀眾的南陣背後沖了進來。本身就要去救援先陣的敦賀眾突然在背後被人捅了一刀,本方先陣已經被敵人攻入,現在自己陣中也有大批敵人氣勢洶洶的殺了進來。到底有多少敵人?敵人到底在攻打哪里?朝倉軍人馬亂成一團,被白井長信帶隊一沖更是失去了控制,開始有人扔下武器逃命——有一就有二,居然千余人就被這麼百十人殺的落荒而逃。
「這是敵軍哪一陣?」
「回稟殿下,這是朝倉軍的南陣!」
雖然心里早就知道自己的軍勢現在像是沒頭蒼蠅一般的亂撞,得到了結論之後信幸還是大感郁悶。夜中的風雪越下越大,現在圍在信幸身邊的己方士卒不到三百人,其他的人都已經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們會不會因為失去了指揮而逃跑?會不會因為迷失了方向而以少數兵力沖進敵人的大隊陣營之中?自己就依靠這不到三百人還能做什麼?
武田軍此刻的軍勢,就像信幸的思緒一樣,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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