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長雲黑著臉,走進了小別院,他臉色很不好,最近朝廷事情多,他雖然只是一個駙馬,而且是遠在蘇州城的駙馬,但此時已經置身局中,卻是沒法躲避了。
朝廷雖然依舊是李姓皇帝,但早已不姓李了,長安城內,宦官弄權,黨派分爭。長安城外,各地觀察使擁兵自重,雖未揭竿而反,但是早已不听命朝廷政令。
而改變整個混亂秩序的唯一希望,就在蘇州城。
董長雲不喜歡這種局面,他喜歡安靜的做學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置身漩渦中,成為影響國家命運的人物,或者一朝功成,或者一夕國滅,生死一念的感覺,讓他有些焦躁。
說到底,他畢竟只是個書生。
書生可論國事,可掌法度,但是,卻不可以置身刀光劍影中,拯救國家與危難下,這等膽魄,有點超出書生的承受能力了。
「哎!」
董長雲長嘆一聲,背著手,走進了李夢涵的別院。
他很喜歡自己這個女兒。
雖然還有個兒子,但是兒子傻傻的,只會听命與人。
搖了搖頭,董長雲邁步到了李夢涵的房間,敲了敲門。
「誰?」
「我,」董長雲沉聲答應。
很快,房間門打開,李夢涵低著頭,她剛才在查看孫喜梅寫的那首詩,果然是好詩,用詞雖然樸實,但感情真切。
「作業完成了嗎?」董長雲背著手,直接就往李夢涵書桌後面走。
「還沒,但是……但是我新作了一首詩,正打算讓爹爹點評一下呢,」李夢涵一緊張,便想用那首詩來抵消作業未完成的罪過。
董長雲已經坐了下來,他瞟了一眼那首詩,隨後「咦」了一聲,細細讀了一遍,沉思半晌,點了點頭,道︰「不錯不錯,果然是極好的,只怕,這不是你所做吧
「這個……雖然……但是也差不多,」李夢涵含糊其辭,「反正是有我的功勞啦
李夢涵心中為自己爭辯,這首詩本就是我的,是宋開那家伙賄賂我的,既然是賄賂,那現在所有權自然就是我的了。
董長雲盯著那首詩,掃了幾遍,輕嘆口氣,道︰「是啊,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離別本就是最傷感,若是離別遙遙無期,更是如此
說著,董長雲沉默下來,一瞬間,他腦中閃過無數個片段,年少得意,高朋滿座……科舉之時,一舉奪魁……滿腔抱負卻是甘願做一個駙馬,只因為那時那刻遇到了這個是公主的女子……長安與舊時好友一別,遙遙無期,自己與公主便遠離那是非之地,來到這蘇州城中……多少昔日好友,再無見面之日……
想著想著,董長雲眼眶有些濕潤,他抬手,輕輕揉了揉眼眶,然後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擦掉了淚水。
「罷了罷了,此等詩詞,太過傷感,若非感悟過離別之苦,定然是寫不出來的,」說完,董長雲便將那張紙揭開,露出了下面的作業紙。
董長雲這樣說,自然是知道了此詩不是李夢涵所做,不過不管是誰所做,這首詩,都是好詩,李夢涵能認識這等朋友,終歸是好事。
念頭一閃而過,董長雲便往作業紙上看去,這兩道題目都是他出的,鍛煉李夢涵的思維能力。
第一道題看過,董長雲點了點頭,自己的女兒果然聰穎,不到一天便解出了第一道題,還算不錯,接著董長雲又往第二道題目上看去。
此時,第二道題目下面寫的亂七八糟,有詛咒的話,有埋怨的字,關鍵是,還有很多看不懂的鬼畫符!
李夢涵猛然想起自己在紙上寫的那些埋怨的話語,趕緊跑過去,快速道︰「爹爹,爹爹我知道錯了,我馬上就做,馬上就把上面的字劃掉
「這是什麼意思?」董長雲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不像是憤怒,倒像是驚疑。
李夢涵捂著嘴,他不知道宋開在他作業上面寫下了三元一次方程的解題過程,她以為董長雲是在責怪自己寫那些埋怨的話。
「爹爹,對不起,是女兒一時心煩,所以才胡亂的……」李夢涵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認錯。
只是話語說到一半,便听董長雲突然一拍桌子。
李夢涵嚇得一下跪在地上,不知道為何董長雲發這麼大火。
「好!」董長雲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字。
「啊?」李夢涵抬頭看著董長雲。
「妙!」董長雲拿著那張試卷,雙手顫抖。
「完了,不會是被我氣瘋了吧,」李夢涵心中後悔,真不該詛咒自己的爹爹一輩子不會騎馬的。
「果然是妙!我一直在研究這代入解題法,只是找不到這運算竅門。夢涵,你果然是個天才……咦,不對,這並非你的筆跡,而且,這些符號,也不像是大唐文字,」董長雲突然反應過來,然後瞪著李夢涵。
李夢涵慢慢站起身來,惦著腳尖,朝著董長雲手中的作業紙瞄了一眼,這時她才看到那些鬼畫符。
「爹爹,這些……這些……這些鬼畫符,可能是……可能是夢涵的朋友涂鴉所做,還望爹爹原諒,」李夢涵小心的回答,心中直罵宋開,這王八蛋給自己寫詩就寫詩了,干嘛在自己的作業紙上亂涂亂畫!
「哦?」董長雲放下作業紙,看著李夢涵,「夢涵,你跟爹爹說實話,這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夢涵見躲不過去,只好低頭小聲道︰「爹爹,我……不是,是宋開,他不是想要找你,弄什麼中秋詩會唯一專供茶嗎,然後……然後我說,既然要我幫忙,就得給我一首詩,他就答應了,後來我就拿著茶去找爹爹你了,我真不知道他在我作業紙上亂畫的事情
董長遠眉頭一皺,「你是說,你跑到閣樓,然後再回來,他就給你做好了詩?還解出了這第二道題目?」
「是啊。啊?解出第二道題?什麼解出第二道題?宋開嗎?怎麼可能,爹爹,那第二道題目我翻覆研究了大半天,也沒什麼頭緒李夢涵瞪著大眼楮,盯著董長雲。
董長雲也是神色驚訝,他一坐在了凳子上,「此子……學究天人啊……只是……奈何從商……不過……罷了……但是……」
董長雲眼楮盯著那張作業紙,嘀嘀咕咕的說著,李夢涵也听不清他在說什麼。
半晌,董長雲突然抬頭,道︰「夢涵,明日你拿著這作業紙,去找那宋開,讓他詳細給你講解下這題目
「哦,哦?」李夢涵愕然……
宋開心滿意足的回到客店,然後立馬開始研究麻將、五子棋、象棋的事情。
現在娛樂活動太少了,圍棋雖然流行,但到底有些難度,而且一局下來,兩三個時辰沒有了,腎不好的,玩一局得上五次廁所。
相對來說,五子棋就簡單許多,象棋雖然復雜了點,但是節奏快了許多,而麻將,則無疑是最吸引人的,若是發明了撲克牌,那更是流行。
想明白這些,宋開哈哈大笑,拿起新買的唐刀,開始對著木頭刻起來。
一下午的時間,宋開就跟一個大木頭較勁,一直到客店打烊,宋開方才弄出一副象棋,兩盤五子棋,至于麻將,真的是太多了,而且圖形也復雜了點。
「怎麼突然就傻了呢,」聶鈴鐺穿著青袍走了過來,小手在宋開頭上安慰性的撫模了一下。
兩個人的關系已經好到短暫性的無視性別了。
「什麼傻了?」宋開手上、身上弄的都是墨汁和顏料,臉上也是黑一塊、白一塊的。
「你一下午都蹲在這里玩木頭,就連翠蘭、趙鐵山都看出來你今天精神抑郁,跟本姑娘說說,遇到什麼難處了,還是想劉娘子了?」聶鈴鐺在宋開對面蹲了下來,問道。
宋開看向聶鈴鐺,咧嘴一笑,道︰「來,晚上我教你兩種新棋
聶鈴鐺看宋開笑的那樣傻,更是擔心了。
吃過晚飯,沖過澡,聶鈴鐺穿著女裝進了宋開的房間。
油燈燈芯撲哧撲哧往上冒火。
宋開披著件風衣,在桌上放了一塊簡單的棋盤,然後把白子放在了聶鈴鐺一邊,道︰「教你五子棋
「這不是圍棋棋盤嗎?只不過小了些,」聶鈴鐺疑惑。
「原理差不多,但是簡單的很,而且快的話,半刻鐘便能分出勝負,你看,這是棋子,我先你後,我盡量讓我的棋子連成一線,而你則要……這樣這樣,明白了吧
宋開大體講解了一番。
「明白,听起來還不錯,咱們試試,」聶鈴鐺也來了興致,搓著小說,開始下棋。
第一局很快結束。
「再來再來,我沒看到斜線也能連成五子,」聶鈴鐺撅嘴抱怨,然後兩個人繼續來。
圓月升空,月光灑在地面上,若一層輕紗籠罩幽玉。
油燈下,一男一女頭對著頭,盯著一個期盼,爭執不休。
一盤又一盤,不知不覺間已是深夜。
突然,房間里女子興奮的跳了起來,「我贏了!我終于贏了!哈哈,宋開!看,是我贏了吧!」
宋開無奈的點頭,然後打著哈欠,「你贏了,姑女乃女乃,去睡覺吧
「好吧,不過,再來一局吧!這次真的是最後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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