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即宋氏就讓溫華帶著瑤珠和滴珠把正房的西屋收拾了出來,梅娘有她自己的被褥,但宋氏還是取出了一套新的棉被棉褥給她。♀
鄧知信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聞訊而來的梁氏得知宋氏把梅娘安排在正房西屋,知道婆婆這是要把她當客人來招待,又見她薄薄的夾襖已是洗得發白,還有不少補丁,便回屋取了一身自己做姑娘時穿的厚棉衣棉褲和兩件半新不舊的素色衣裳送給梅娘,梅娘盛情難卻,局促不安的收下了。
見到二兒媳如此懂事,宋氏十分滿意,又從衣箱里取了一塊淡青色的棉布,「你如今正守著孝,本不該做新衣,可是畢竟快過年了,你若是吃飽穿暖,哥哥姐姐便是在那邊兒也能放心些。這塊料子顏色素淡,也不是新布,你拿去做一身衣裳,這薄夾襖就別穿了,仔細凍著,穿你二嫂給你的厚棉襖吧。」
梅娘不是那迂腐之人,她知道自己身上穿的衣裳的確寒磣,以後住在宋氏家里若仍只穿這一身,未免太不給人家面子讓人尷尬,于是她謝過之後便收下了。
溫華注意到梅娘腳上的鞋子也有補丁,而且還是單層的布鞋,並不是冬天的棉鞋,便抱起自己的針線簸籮,笑道,「梅姐姐,你針線做的好,我想請教于你呢!」
梅娘臉一紅,「不敢……」
宋氏笑了,「她必是嫌我這個老婆子說話無趣,特地想找你說話呢。」
「哎呀——娘——您說這話就太讓人傷心啦——」溫華笑眯眯的搖了搖手里的簸籮,拉著梅娘去她的房間,到了門口還不忘回過頭朝宋氏眨眨眼楮。♀
她幫著梅娘燒了火炕,又在鋪好了褥子的炕上一邊做鞋一邊聊天,待漸漸覺得火炕暖和了才起身離開,也終于如願以償的留下了幾塊做鞋的袼褙和一小塊羊皮,好讓梅娘能盡快做好新棉鞋穿上。
回到東屋,宋氏正哄著元元睡覺,溫華躡手躡腳的打水洗臉洗腳,擦干淨以後便飛快的鑽進了被窩,這麼冷的天氣真是受罪,她怔怔的想著,不知道梅娘那一身單薄衣裳是怎麼熬過來的……
她想起自己初來這個世界時穿著的那身舊衣,那身衣裳早就不知放到哪里去了,時間也過去了許久,然而今天一見到梅娘,那種冰涼和饑餓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使勁裹了裹被褥,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楮。
半夢半醒之間,溫華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哀叫,她沒有理會,翻個身繼續睡去,沒一會兒就被宋氏推醒,她坐起來揉揉眼楮,發現那聲音仍然斷斷續續的傳來,心里一緊便扯住了宋氏,「娘——這是什麼聲音?」
宋氏拍拍她,沉聲道,「好像是西屋傳過來的,你看著元元,別讓她醒了鬧,我去瞧瞧。」
溫華舌忝了舌忝嘴唇,聲音有些干,「好……您趕緊回來。」
宋氏披衣下床穿好了鞋,從桌上取了油燈點著#**小說
「真的沒事了?要不上我那邊睡去?」
「您別擔心了,我沒事,醒過來就不會再魘到了。」
「那好,你蓋好被子,別凍著。」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大半夜擾得您不能休息……」
「你這孩子……」溫華听見宋氏嘆息一聲,「好好歇著吧,別多想了,你大嫂早上還要過來,也讓她見見你。」
溫華听到宋氏穿鞋的聲音,立即跑了回去鑽進被窩。
宋氏端著油燈回來了,帶來一室明亮,她見溫華抱膝坐在炕上,問道,「害怕了?」
溫華點點頭,又搖搖頭。
宋氏將油燈熄了,動作輕柔的上炕躺下,「睡吧,別擔心,你梅姐姐被噩夢魘著了,這會兒沒事了。」
第二日一早張氏就來了,想必鄧知信跟她說了梅娘的事,今天她打扮的特別的……怎麼說呢——就好像是要參加什麼喜筵一般,滿頭珠翠環繞,身上的綾羅耀人眼目,給宋氏請安之後便一直拉著梅娘的手,心肝兒好妹妹的喊著,听得溫華一陣惡寒,她忍不住朝宋氏和梅娘看了幾眼,發現宋氏如老僧入定一般只作看不見,梅娘幾番閃躲之後發現甩不月兌張氏,便不再有什麼笑容,垂下眼楮不再說話,只是應付似的不時的點頭或搖頭。♀
張氏也看出來了,她轉而向宋氏說道,「娘,這姑娘既然是老爺領回來的,不如就讓我把她帶回去好好照料,也算全了老爺的這份心意。」
這份……心意?
溫華瞪大了眼,吃驚的看著張氏,她……不是那個意思吧?
不等她多想,就听宋氏開口緩緩說道,「不用了,這孩子是個命苦的,我最見不得這樣的丫頭受罪,就留在這邊兒吧,也好給溫華做伴兒。」
張氏道,「媳婦兒看著這姑娘也是覺得投緣……」
宋氏道,「離小年沒有幾天了,你那邊準備的怎麼樣了?」
「您放心吧,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她看看一旁的梅娘,笑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想著把嚴家妹妹帶過去住段時間。」
張氏一再的請求令人驚訝,宋氏看看梅娘——她一直低著頭,手指死死的揪著袖子,微微顫抖。
宋氏道,「知信就是覺得把她留在那邊有著諸多不便才送到我這兒的,再說我也喜歡這孩子,舍不得她,還是讓她陪我住著吧。」
這話說的再明白不過了,張氏听了心中卻是一緊——怎麼不方便?她笑道,「媳婦已經叫人備好了一個小院兒,還挑了兩個會服侍的丫頭,準保把嚴妹妹伺候好了!」
「行了!」宋氏不悅的放低了聲音,「這件事不必再說,梅娘就住在我這兒。」
言至于此,張氏忽然意識到自己太過心急了,暗暗道惱,要是自己的態度再穩妥些,把那梅娘弄到手里,還不是任自己捏扁搓圓?如今這姑娘住在婆婆身邊,若真是和丈夫有了什麼,依著婆婆對自己的厭惡,指不準便要……
她一咬牙,上前俯在宋氏耳邊說了兩句,宋氏臉色大變,一揚手「啪」的一聲,一巴掌便呼在了張氏的臉上。
屋子里的人都驚呆了,靜悄悄的看著兩人,不明白張氏說了什麼竟激得作為婆婆的宋氏如此大怒。
宋氏繃著臉,往屋里站著的眾人面上掃視了一圈,「都出去!老大媳婦留下!」
張氏恨恨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婆婆,又極快的低下頭去,她沒有忘記丈夫曾經的警告,但是婆婆也未免太過分了!她剛才的那句話固然有試探的意味,但卻未必不是婆婆和丈夫所想的!
宋氏怒道,「虧得你也是個官家千金,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張氏緊抿著嘴唇,一句話也不說。
宋氏定定的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怒聲道,「你覺得鄧家虧待了你,是不是?」
張氏仍然不語。
對這樣心硬如石的人,該怎麼辦呢?她永遠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思路去辦事,從來不顧別人,任性妄為,闖了禍也從來不認為是自己的錯,反而會覺得是別人對不起她,為了她一人的私欲,可以鬧得全家人雞犬不寧……這樣的人,怎麼就成了她家的兒媳?
為著這樣一個女子,將來她便是死了也難以瞑目——宋氏有些頭疼,她扶住額頭,只覺得全身無力。半晌,她抬起頭來,看著面前冷若冰霜的張氏,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你何必整天瞎琢磨這些?有這胡思亂想的工夫,不如把你丈夫伺候好,再給自己調理調理身體,將來生下兒子,誰又能越過你去?」
張氏白了臉,她本不至于把別人的話往壞處想,然而因為與婆婆的關系不好,便總覺得對方是要挖坑害她。此時她想的是——是不是我生不下兒子,便要尋個能代替我的人?
宋氏見她仍然毫無反應,一副听了也不願意懂的樣子,真是死了心,擺擺手,道,「你去吧,回去好好想想。」
張氏陰沉著臉出了屋子,溫華從梁氏房間的窗口看到她離開的身影,吐了吐舌,轉過頭道,「走了。」
「今天熬的藥膳……不知道能吃下去多少……」梁氏輕輕一嘆。
溫華看看梅娘,道,「不管怎麼樣,還是得勸她多吃一些。」
梅娘見溫華看她,臉一紅,也道,「都是為了我……」
梁氏張了張口,沒有說出來,溫華卻沒有想那麼多,哼了一聲,「哪里是你的緣故?明明是她自找沒趣!」
「好了,時辰不早了。」梁氏起身撫了撫發髻,溫華和梅娘也都跟著她出了房門。
宋氏坐在房里,扶著額頭,皺著眉頭,滿面愁容。
「娘……」梁氏端著特地給宋氏熬的藥粥以及兩樣小菜和饅頭,輕輕放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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