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牙人,男的是牙儈趙六的堂叔,人稱趙大眼兒,五十開外的年紀,女的孫黃氏是個守了三十多年寡的寡婦,兩個年輕的婦人,一個是趙大眼兒的族佷女兒,一個是孫黃氏的干女兒。♀
他們規規矩矩的站在左側下首,面上陪著笑容,眼里殘留了幾分掩飾不住的尷尬,周陽和秦小巳則站在右側下首,沒有作聲,原本嬉鬧的院子安安靜靜的,一絲動靜也沒有。
在溫華的要求下重新排了序列,每排十個孩子,站了三排半,前面兩排都是女童,後面的都是男童,有高有矮,氣質也各有不同,卻都不約而同的垂下眼楮,雙臂垂于身側,兩腿站的筆直。
看著不遠處門外站立的女童和男童們,溫華不動聲色,她的沉默使得空氣中躁動的不安漸漸沉靜下來。
本來在溫華的想法里,她打算從這些孩子中挑選出四五個「可造之材」好好培養,將來可以將家里的事情分擔出去,可是看了這些孩子在無人看護之時的表現後,她突然想到了一句話——世上沒有無用之人。
她抿唇笑了笑,這是宋氏曾經告訴過她的,哪怕是地痞無賴,也有需要他的人,關鍵在于——怎樣使用不同的人。♀
于是她改變了想法。
帕子繞在指尖,想起這幾年跟在宋氏的身邊,除了女紅和家務之外並非一無所獲,至少她多多少少學會了怎樣看人。
想到這兒,她端起茶盞#**小說
听了這話,趙大眼兒和孫黃氏明顯面上一松,他倆朝著自己的徒弟使了個眼色,那兩名婦人朝溫華行了個禮,立即走了出去,照著排列的順序將女童們領進來五個。
這幾個女童看上去年歲大些,七八歲的樣子,她們並排站直了,兩個婦人則一東一西站在她們身後,「跪下,給姑娘行禮!」
看到一排五個齊刷刷給她跪下磕頭,溫華突然生出一種想要逃跑的沖動,她一只手緊緊地捏住椅子扶手,盡量用一種淡然的聲音道,「起來吧。♀」
女童們站起身,卻都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溫華看不清楚她們的面貌,只好說道,「抬起頭,講講你們叫什麼名字,都會些什麼?」
有兩個膽大的立即抬起了頭,視線卻是看向屏風的柱腳,其他三個也都小心的抬了抬,卻仍然沒敢往上看。
站在西側的那個婦人上前半步捅了捅邊上那個最先抬頭的女童,那女童方才小聲道,「奴婢叫彩兒,會、會砍柴、燒飯、做鞋、看弟弟……」
溫華看到她鞋上的幾塊補丁,問道,「你的鞋是自己做的?補丁也是自己補的?」
彩兒挪了挪腳尖,好似想把那幾塊明顯的補丁給掩藏住,囁嚅道,「鞋是奴婢做的,補丁也是……」
溫華點點頭,示意一旁的滴珠記下來,「下一個。」
小姑娘怯怯的看了兩眼左右,「奴婢春花,會燒飯、熬藥、繡花……」她從懷里拿出一方舊手帕高高舉起來,「這是奴婢繡的……」
滴珠看向溫華,溫華朝柏香點點頭,柏香上前取出自己的帕子接過那方舊手帕送到溫華的面前。♀
這方手帕是粉色的,上面用紅線繡著翩翩飛向花朵的蝴蝶,現在已經洗得起毛了,顏色也變得淡了,倒是十分干淨,疊得也整齊。
溫華點頭示意,滴珠又記下一個名字,柏香把那方手帕還給了那名為春花的女童。
「下一個——」
……
幾番篩選,溫華讓自己盡量記住每一張面孔,這對她而言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對于記住人的面容這件事她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常常是已經認識許久了,可是那人只要不在眼前,她就想不起來對方的長相,即便強制自己記住對方的容貌,用不了一會兒就又會淡忘,于是她只能勞記對方的特點,待再見面的時候就依靠這些特點回憶起來,倒是屢試不爽。
比如第一個回話的彩兒,她的眉毛又細又淡,幾乎看不出來,耳垂上還有一顆綠豆大小的紅痣;那個叫棍子的男童長得最黑,眼楮卻又大又亮……
幾十個孩子一個個問下來,她心里已經有數了。這些孩子里不乏面容姣好的,也有聰明伶俐的,溫華卻不因為這些而看重那些條件較好的孩童,聰明的孩子也許是上天的看顧和優待,但忠心的僕人所必備的素質卻是誠實和勤勞——這兩種素質在只見一面的情況下是看不出來的,但是看他們的應對和神態卻也能看出一二。
最後一批男童退了出去,溫華接過滴珠奉上的名單,仔細看了一遍,回想剛才的詢問和應對,刪去了兩個人名,又添上了幾個,其中就包括之前在院子里玩斗草的兩個少年和那對擔憂焦急的姐弟。
將名單交給周陽,周陽照著名單念了一遍,「剛才念到名字的,站出來!站到左邊!」
童子們按照指示都站好了,周陽看著趙大眼兒和孫黃氏,道,「這些念到名字的,我們就留下了。二位看看哪些是你們各自領來的,別弄錯了。」
趙大眼兒和孫黃氏讓跟來的那兩個婦人把剩下的孩子領出去,又將各自帶來的男童女童分開,周陽按照事先講定的價錢簽了契約付了銀錢,女童六歲及六歲以下的五兩銀子一個,六歲以上的四兩銀子一個,男童則比女童貴二兩銀子。
一共個八個女童,七個男童,其中三分之二都是孫黃氏的,溫華不由多看了兩眼孫黃氏,看上去不過是街市上普普通通的一名婦人,領來的童兒卻比同為牙人的趙大眼兒優秀許多,真是人不可貌相。
「也不是趙大眼兒那里沒有好貨,」打發走了趙大眼兒和孫黃氏,周陽听到溫華對滴珠感嘆孫黃氏人不可貌相,便笑著為溫華解惑,「听說趙家幾代都是做牙儈生意的,他不了解咱們府上的情形,便不敢隨意把好的壞的都領來,又從趙六那里知道咱們府上打家具用的是杉木,因此帶來的不過是中等的,下回再叫他來,他可就不會再這樣了。」
「那孫黃氏呢?」滴珠好奇的問道。
「孫黃氏因為是婦人,常接官宦和富貴人家女眷的生意,她訓出來的童子雖然說不上多好,卻都規規矩矩的……」
溫華看著侃侃而談的周陽,心里琢磨他這一番行事的動機,叫來兩個牙人領到她面前讓她處理這事,這是什麼意思?考驗她?
想到這兒,溫華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周陽,你和他們說,下次帶些好的來,價錢不會虧待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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