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道揚鑣
其實她完全可以不跟霍堯鬧得這麼僵的,說辭她早就想好了,就算不能完全取信于他也能讓他模不清狀況。可事到臨頭,她突然不想那麼做的,不想推月兌,也不想騙他了。本來就是對立面的兩人,一個魔一個人,一個威逼強求一個無奈妥協……既然如此,何必假惺惺地維持著表面的平和呢?
沒什麼意思。
冷凝在原地呆坐了一會兒,忍痛站起了身,換了個稍微隱秘的地兒藏了起來。萬事小心為妙,如今她是鐵板釘釘上的魔族走狗了,人人殺之而後快,她還不容易死里逃生自然要更加珍惜自己的小命。
時間緩緩流逝。
她靠坐在山洞口,抹完傷藥後,抬眼眺望。
天邊,是一片旖旎的景色。玄天宮山之上紅彤彤的,連綿的火光仿佛燒到了雲霄之中,在墨色中綻開朵朵絢麗的紅蓮之花。而她在這萬丈深的崖底,似乎還能隱隱听見上面紛亂嘈雜的聲音……不知霍堯此時如何了。
應該沒什麼事……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霍堯帶著昏迷的攝提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冷凝急忙站起身來,他卻看也沒看她一眼,只是問道︰「你想去哪兒?」
霎時,她想說的話被噎在了喉頭里。
「去……」
這個問題難倒了冷凝,她快速想了一遍可行之策,悲哀地發現自己沒什麼地方能去了。以前她還想過去滄溟城的,可如今跟霍堯交惡,一看他那冰冷徹骨的神情,頓時就沒有了任何想法。
「去帝都吧……」冷凝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做出了決定︰「江賀那里。」
霍堯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臂打算帶她瞬移,濕熱滑膩的液體卻順著他的手臂蔓延到了她的掌心,冷凝心頭猛地一縮,這才發現他渾身浴血,只是因為黑色的衣服不太能看得出來而已,地上也濕漉漉的一片。♀她驀地睜大眼楮想要說什麼,他卻冷冷地別過頭去了。
「你……還好嗎?」冷凝遲疑著開了口,輕聲說道︰「我其實,不那麼急的,他在玄天宮多個一時半會應該也沒問題。」這個他,自然指的是攝提了。
霍堯冷哧了一聲,緩緩斜了她一眼,唇角扯起冷淡的笑意。雖然一句話沒說,嘲諷意味卻是十足的——他這樣的人,被她如此威脅絕對是恥辱一個,沒能殺了她已經是忍耐極限了,他肯定是想盡快跟她做個了斷的。
冷凝咽了咽口水,直直盯著地面發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胸腔里有些悶,隱隱作疼。
瞬移的時間是極短的,沒過多久就到了江府的一個空廂房當中,霍堯將攝提仍在了榻上,轉身看著冷凝,似乎在等待什麼。
冷凝原本想要過去看看攝提的狀況,見此只好停下了腳步,說了一聲︰「謝謝。」
但顯然霍堯要的不是這個,他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冷冷的。冷凝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有些難堪。她緩緩垂下眼瞼,輕聲說道︰「我馬上就解除契約,只希望你說到做到,不要……不要找我的麻煩。」
霍堯雙手抱臂,不置可否地看著她。
她抿了抿唇,看著他又問了一遍︰「以前種種一筆勾銷,你就當不認識我這個人,怎麼樣?」
霍堯冷冷地「嗯」了一聲。
她拿出了一塊青玉玦出來,說道︰「捏碎它,融合了里面的靈力就可以了。」
霍堯接過青玉玦後並沒有立即照做,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拿在手中把玩,幽黑的眼睨著她,沉靜得如同黑夜底下的深海。♀良久,他微微挑起了眉,冷嗤了一聲,略帶嘲諷︰「我說了你就相信,就不怕我反悔?」
冷凝一怔。
是啊……她怎麼沒想過他會不守承諾?
她怎麼就覺得只要他應承了,她就絕對安全?
啪!修長的手指一用力青玉玦應聲而碎,霍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現在你沒有任何憑仗了。」
大概是他的冰冷的樣子太過駭人,冷凝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一步,俄頃,再一步。
他真的反悔了!
原本心頭還有的一些些愧疚漸漸消散,她的神色也慢慢沉冷了下來,彎起唇角,說道︰「那你怎麼就以為——」
她的喉頭被掐住了!
砰!
她被一股大力狠狠壓在了牆上,陣痛從背脊攀沿而上,那一瞬眼前陷入黑暗。他半垂著眼簾冷冷注視著她,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靠得太近了,如果不是此時的氣氛太過劍拔弩張,她幾乎以為他想……親吻她?
「人魔勢不兩立,該殺!」
他面無表情地數著她該死的理由,冷漠無波的雙眸猶如看待一個死人——
「出賣我,該殺!」
「辱我,該殺!」
「威脅我,利用我,算計我……更是該殺!」霍堯緩緩笑了起來,唇上咧開殘忍的曲線︰「你說,難道你不該死嗎?」
「怎麼?你不是……多話的人……莫非,不……不舍?」
她被掐住喉嚨,漲紅了臉,費力說出了一句話來。但她的目光中卻不見絲毫慌亂了,早在他動手之後就靜了下來,也冷了下來。他說的句句都是真,可那有怎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不過是多為自己考慮了一些,又有何錯誤?人嘛,總要多愛自己一點。特別是像她這樣的孤家寡人,更沒有不愛自己的理由。
「想太多。」
他微微皺眉,另一只輕輕搭上了她的太陽穴,粗糙的指月復在上摩挲而過。掐住她脖子的手漸漸收緊,她一個字都擠不出來了,她渾身戰栗,以眼神質問他要做什麼。
「我今天倒想要看看,你還做過多少背叛我的事情。」
記憶搜查?
冷凝心中一驚,再也顧不得其他,心中默念了魂契的咒語。
霎時,霍堯神色結冰,幽黑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欣賞著他硬抗魂契之力的樣子,那忍耐痛苦的模樣,唇角輕輕勾起,無聲地笑了。笑著笑著,居然笑出了淚花。
不是她故意留的後手,只是她有心也無力。攝提把魂契給她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說,她也沒想到會有要解除的一天,自然什麼都沒有問。所以,提出解除契約不過是為了寬慰他的說辭罷了,青玉玦也只是療傷用的。但……她在做出承諾的時候,是真的打算不再用魂契了,只要他不傷害她。
只可惜,依然有心無力。
「你走吧。總之今天多謝了,還有魂契我……」冷凝沒有繼續說下去,突然覺得沒什麼解釋的必要了,左右她也解除不了魂契,她也沒那種寧死不屈的節操,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她還是會用的。
「魂契,我知道。但只要我想,它就不算任何問題,懂嗎?」霍堯唇邊揚起了一抹輕蔑的笑意,轉身消失在了屋子當中。
冷凝呼吸一窒,閉了閉眼楮。
天色破曉,雲層中透出了微光。江府的奴才婢女們已經開始忙碌了,掃地擦抹,給花草澆水,亦或者是準備膳食……他們行色匆匆從窗前一晃而過。這些平常的情景有多久沒見了?原本她也會在這樣平凡的生活中慢慢變老的。如果沒有學習鑄劍,如果沒有遇到霍堯……
良久,她收回了目光,長長舒了一口氣出來,這才挪動了一下僵硬的腳步來到床前。
攝提安安靜靜地躺在榻上,如同睡著了一般,唇角因為放松了而呈現出一種別與往日的柔軟,看起來好接近多了。如果他醒來,大概又會用一副冷漠到幾乎沒有感情的神情對著她……但都無所謂了,只要他醒來,不管怎麼對待她她都無所謂了。
她希望他醒來,而不是如今這樣……仿佛只是一具沒有氣息的尸體。
輕輕嘆了一口氣,冷凝剛要站起身來,卻發現地面上遺留了一個黑色小瓶子,她撿起來看了看,是上好的傷藥,專用于法術燒傷的那一種。她怔了會兒,給自己上了一些藥,打開房門走了出去。今非昔比,她無須在意那些來來往往的普通人,輕易就能避開。
來到江賀的廂房,他正在穿官服,手中沒有烏骨描金折扇,唇邊也沒有那吊兒郎當的笑意,看起來格外正經。這模樣實在少見,看得冷凝都忍不住挑起了眉來。
叩叩。她倚在門邊,輕輕敲了敲門。
江賀抬眼看過來,見是她,有些吃驚︰「阿凝,你……」他揮了揮手,將屋內的婢女都屏退了出去,唇角揚起了一個輕輕的笑,戲謔道︰「你怎麼來了?舍得離開玄天宮了?」
「非也非也,是被趕出來的。」冷凝聳了聳肩,故作輕松道︰「所以我現在無家可歸,就來投奔你了,你會收留我的吧?」
江賀蹙起了眉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冷凝將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當然把其中霍堯的部分省略了不少,苦笑道︰「所以我現在被玄天宮通緝,又得罪了滄溟城的城主……」
「放心吧,天大地大,總有你的容身之處。修仙者又不是真正的仙人,哪有那麼神通廣大立刻找到你呢?何況我這里還有範耿等修仙者,也是能應付一二的。」說到這里,江賀頓了頓,沉吟了會兒說道︰「至于你師父的事……能否先帶我看看他,再做打算?」
冷凝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範耿多少也是個修仙者,不是周莽那種才入門的學徒,應該會有辦法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剛搬入新的租房,寬帶剛剛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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