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詫異地回過頭,忽覺一陣清風拂面,不禁眯了眯雙眼,下刻猛然睜大,原來蘇山已經不見了!
卡爾在原地發呆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拉回木椅,緩緩坐下,他對于先前的沖動感到匪夷所思,此刻冷靜下來,不由冒出一身冷汗,這就像一種冥冥中的指引,他並沒有出去,卻下意識地感覺到那一聲尖叫背後,有著什麼樣的存在。♀
如果蘇山沒有攔住他……
卡爾連忙搖搖頭,決定不去想這些已經不可能的事情,隨即悄悄看向牆邊的倩影,又慌忙收回目光,朝木屋外喊道︰「潮汐,不準任何人……」
話音猛然一頓——
「或者生物進來!」
……
蘇山利用「斬影」驚人的速度,頃刻間便趕至聲音的源頭,那是臨近丘陵的一處緩坡,一幢明顯豪華于其他木屋的大房子孤零零矗立在這里,那個刺血士兵大概真像卡爾想的那樣,緊追過來,此刻正在和一頭不知道哪冒出來的魔獸斗在一處,而小女孩斯薇特——
「魔人!」
兩個陰冷的字音從齒縫中迸出,即便在離開木屋的前一刻,蘇山還在提醒自己應該克制情感,否則按照他的猜測,將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但真到了這里,看見那個掐著斯薇特脖子的奇異生物,怒火卻像是決堤洪水,摧枯拉朽地沖垮了名為「理智」的圍牆。♀
在蘇山冰冷的注視中,小女孩胡亂踢打的兩條小腿慢慢停止,脖子前面徒勞掙扎、想要掰開禁錮的稚女敕小手也緩緩垂下。
一幅全然不同的記憶卻和眼前的畫面悄然重合,終于,大腦在一聲震蕩的轟鳴中,最後一絲清醒也不復存在。
只見地面上的青草像是受到召喚,急促搖曳,當一股漩渦凝聚而成,又驟然潰散,所有草葉齊齊折斷,飛舞著組成一個又一個的圓圈,而在所有圓圈中心,一方無草淨土仿佛被人踩踏了千百回,泛起層層褶皺。
掐住小女孩斯薇特的的確是一個魔人,它有一張與人類相近的面孔,但橫臥的身軀,還有宛如鐮刀一般插在地面的三肢,比起丘戈市Z01那個直立行走、體態優雅的魔人,卻又大相徑庭。
此時,這個有些不一樣的魔人似乎在體驗生與死的交替,一雙沒有眼白的黑色眼眸中滿是好奇,唯一舉起的長肢前端隱約能夠看出五指的雛形,像是享受這個過程一般緩緩收緊。
不過就在死亡即將來臨的剎那,魔人忽然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不禁驚訝于強大的自己還能受到威脅,同時也惱怒于體味死亡的中斷,它微微放松長肢前端的「手指」,以待清理完外界驚擾的因素,可以重新觀看,隨即轉過頭,想要知道誰這麼大膽,竟敢敗壞自己的興致。
啵!
一聲仿佛彈破了肥皂泡的輕響在魔人腦袋旁邊升起,幾乎是在同時,虛空中泛起一層透明的波紋,上帝好像忽然調慢了時鐘,只見波紋緩緩蕩漾成一片彎弧,弧尖正對著魔人即將轉來的面孔。
嚓——轟!
濕潤的泥土無法蕩起煙塵,卻用漫天的青草和深陷的泥洞來詮釋這驚天一擊,而在轟響傳來之前,那一聲骨骼碎裂的脆鳴連遠處正在激斗的刺血士兵,也震驚望來,為此,他甚至付出了整條右臂的慘痛代價。
虛空中的波紋逐漸渙散,露出了蘇山的身影,魔人砸入丘陵後,那撲面而來的狂風,讓早就被鋸齒長刀劃爛的衣服獵獵作響,從而蓋住了蘇山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他如此疲態當然有全力使用「斬影」的原因,但更多是怒火宣泄後的精神消耗。
蘇山凝視著丘陵上的黑洞,直到這一會兒,黑洞前都還飄著紛亂的草葉,三年前「淪陷之地」的潛入,他曾殺死過與深陷在黑洞中一模一樣的魔人,三年後的自己,就更沒有道理讓它存活。
此時確定了魔人氣息的全部消弭,蘇山深吸一口氣,勉強平穩住躁動的能量井,理智也逐漸回歸。
比起丘戈市Z01的那個魔人,差距太大了啊!
想到這一點的蘇山,清晰感覺到三年成長的一絲欣喜也轉瞬消逝,默默朝跌落一旁的斯薇特走去。
至于還在和魔獸纏斗的刺血士兵,他不是不想去幫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先前含憤出手,沒有留一點余力,威力固然可觀,能量井卻也消耗一空,這種斷層的空當,就像蹲久了猛然起身,需要一段眩暈的緩沖,而在這一過程中,新近積蓄的能量更是像那些快速涌向頭顱的血液,不安分得很。
蘇山蹲,看著由于缺氧而陷入昏迷的小女孩,雙眸中並沒有太多的憐憫,甚至可以說是淡漠,當他伸出手,正欲搖醒斯薇特的時候,忽然臉色大變,抬頭朝丘陵上的黑洞望去,只見龜裂沿著洞口邊緣迅速擴大,泥土好像腐化的廢料撲落落墜下。
砰!
一團黑影破土而出,速度之快讓蘇山在一瞬間便醒悟到,此時的他無力躲閃,倉促之間只好凝聚起尚不穩定的暴躁能量,期望用血肉之軀頂過這一回。
蘇山舉起雙臂,猛地往前一遞,抵在飛來的黑影前面,隨即只听空氣中出一連串嗶啵脆響,黑影疾沖之勢似有剎那的停頓,但也僅僅是剎那,唯一的作用就是讓蘇山看清了魔人布滿紫血的猙獰面孔。
下一刻,雙臂上陡然傳來一陣筋骨寸斷的劇痛,四把鐮刀似的虛影交叉翻飛,血與肉的噴灑聲、撕裂聲,不絕于耳。
一次短短的呼吸仿佛變為了永恆,直到轟然一聲巨響,蘇山終于被魔人凶猛的沖勢撞飛,在平原上犁出一條深深的溝壑,滑向遠方。
當蘇山停止住倒退之勢,只見背後的草地輕輕一震,宛若被無形的刀陣絞碎,瞬間龜裂,四散紛飛。
蘇山保持著半跪的姿勢,一雙手臂軟綿綿地垂在身前,雙唇緊緊抿起,壓抑著喉頭的涌動,卻終究是強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人類,我會把你留在……」
魔人不知何時已緊追而來,四肢中有三肢插在溝壑中,一肢舉起,用那尚不成熟的「手指」抹去血漬,同時嘴部的黑色半透明罩子顫動不停,發出比丘戈市Z01那個魔人流利太多的大陸通用語。
然而不等它講出的內容,緩坡上那幢豪華的大房子忽然崩塌,兩道影子從屋頂沖出,仿佛劃過夜空的流星,墜落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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