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爺出殯的那一天，來送行的人很多，大都是從前受過沈家恩惠的人。披麻戴孝的送殯人群形成了一條白色長龍，嗩吶聲聲，聲聲淒涼，鑼鼓陣陣，陣陣銷hun，陰沉沉的天幕撒下的冥紙如雪紛紛。
沈曜卓在棺前擎幡，一身喪服，沒了跋扈張狂，年輕的臉龐滿是淚痕。沈傾琀與沈如煙為沈家嫡女，一左一右在旁護棺，而庶女沈蝶舞亦趨亦步，緊緊跟在棺後，也是面色慘白，神色憔損。
傾琀直直望著前路，這是今生陪父親能走的最後一段路程。她小時候很愛偷懶，不喜歡走路，每次都是爹笑眯眯地點點她的鼻子，然後寵溺地將她高高舉到肩頭，帶著她走過綠樹叢蔭，走過錦繡如春。
而今天，她卻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還短暫的路途了，她每走一寸，與父親的距離便拉遠一寸，到了盡頭便是真正的永別了，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機會……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沈傾琀正想得出神，長長的隊伍行至一個十字路口，突然響起一陣陣震天的鞭炮聲，霎時蓋過這邊的嗩吶泣哭音。
放眼望去，只見一個整齊的儀仗隊迎面走來，後邊則跟著逶迤的車龍，皆掛著喜慶的紅結，很顯然是某個大戶人家的迎親隊伍。
這一紅、一白形成鮮明對比，大家腦袋都有些發懵，還是頭一遭遇見這紅白事踫頭的烏龍事。兩隊人馬各不相讓，嗩吶與小號聲交織在一起，頓時亂成一團。
對方隊伍里走出一個尖頭尖臉、流里流氣的人物，猛一瞧就知道不是個善茬兒。他無比厭煩地連揮幾下手，好像驅趕蒼蠅似的，不快地喊道︰「去去去！一群發喪的在這兒添什麼亂啊，趕緊繞道兒！」
「混蛋，我看你存心找抽是吧，你有本事再給小爺說一句！」一听這話，年少沖動的沈曜卓自然不干了。
「曜卓，別惹事！」沈傾琀連忙制止弟弟，生怕他惹下事端而貽誤父親的發喪的大事。
「姐，別人這都欺負到咱頭上來了，你能忍，我可忍不了！」沈曜卓畢竟還年輕，受一點刺激就暴走。
「曜卓，听話！都這個時候了，你難道還想叫爹走得不安心嗎？」
沈傾琀指著靈柩，面目嚴肅地說。而一听這話，沈曜卓果然沒了氣焰，他偏過腦袋默默退下。
見狀，尖頭尖臉得意一笑，說︰「還是這位小姐識大體，死人自然得給活人讓路不是？況且，這後頭汽車里坐著的可是咱上海灘響當當的大人物段天霸，段老爺！他老人家不僅是黑龍會的大當家，更是如今統領九省督軍的親爹，那可是地地道道的太上皇！倘若誤了咱們段老爺婚禮吉時，你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這時，陸管事卻湊到傾琀耳邊小聲說︰「大小姐，你別听他的！這段老爺的府邸那可位于一四通八達的地兒，任憑哪條路都能到，而咱們出城的路就只有這麼一條，按理說這該讓也得他們讓才是！」
那人大概是听見了，他沉著臉，暴喝道︰「該死的老東西，你他媽的說什麼呢？」
陸管家到底也跟在沈老爺身邊三十幾年，風風雨雨，什麼潑皮無賴沒踫見過？此番倒是沉得住氣，他面色如常地說︰「老朽也是實話實說，這位爺何須出口傷人呢？」
「得得得，少給我來這一套！」那人不耐煩地擺擺手，︰「廢話少說，今兒這路你們讓還是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