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之夜,漆黑如墨,掩蓋了繁華和歲月。
「噠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在寂靜的夜里格外突兀。
一輛極其普通的單人馬車疾行在寬闊的官道上,面容冷俊的車夫,一身夜行衣隱在黑夜里如同暗夜的精靈,手中的馬鞭一直高高舉起不曾落下,四周窸窸窣窣,人影不斷閃動,尾隨在馬車的四周,若隱若現。
馬車中,一個身穿黑色錦緞華服的少年蜷縮在狹小的空間中,眼中充滿了惶恐,想到剛剛父皇那威嚴狠厲的話語,少年的心仿佛被一柄利劍穿透,慢慢流失了所有溫度。
少年名叫楚孝風,大周朝三皇子殿下,大周貞武皇後遺子,傳聞其出生時整個燕京城漫天紫色花雨灑下,天際霞雲舞動,隱約有龍吟鳳鳴之聲傳出,被世人驚為天人。所以至今民間尚流傳著一句俗語︰漫天花雨紫驚鴻,皇後誕下真天龍。
凜冽的寒風呼嘯,冰凍了路邊的積水,光滑如鏡。楚孝風緊緊的抱著雙臂,試圖可以讓自己更暖和一些,只可惜,心卻越來越冷。突然,他用力抱住頭,低聲的嗚咽起來,痛苦的淚水瞬間將他那一身上好的裘襖打濕,此時他的心很亂,亂如麻。
我怎麼會強行侮辱了關家小姐?明明我只是因為倦了想睡一會兒,為何再次醒來時卻已經犯下了彌天大罪?我是被冤枉的,難道一向英明的父皇不知道麼?楚孝風苦惱的想著,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這副體弱多病的身子居然還有那麼大的爆發力,居然可以將一個常年生活在塞外且自幼習武的悍女強*暴了。
關曉軒,他是知道這個女人的,關家的掌上明珠,常年隨父戍守邊疆,記憶中,小時候的關曉軒清秀可人,是個十分受歡迎的小女孩,可是隨著她的年齡越來越大,漸漸的成了一個女霸王,仗著一身武藝橫行霸道,就連武功最為出眾的大哥都不是她的對手,而自幼孱弱的自己卻常常是她重點「照顧」的對象。
「算了,既然做了就做了吧,那悍女曾經多次欺辱我,這一次算是我還給她的,只是此去邊關我還能活著回來麼?」一想到自己這弱不禁風的身子,楚孝風迷茫的自問,就在剛剛,父皇親口對他說,他已經被貶為庶民,發配邊疆充軍。
看著手中的那一紙配書,少年的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自己堂堂大周朝三殿下如今卻含冤莫白,貶為庶民充軍,即便平日里他的性子再豁達也無法忍受如此的冤屈。
「吁」就在楚孝風感慨命運多舛之時,隨著車夫的一聲短促低吼,馬車戛然而止,前方的黑暗里,一排頭戴金黃色蜘蛛造型面具的黑衣人凌然而立,猙獰的面具上延伸出八只寒光閃爍的觸角,手中閃動血光的金色彎刀灼灼生輝,在他們身上,一股超越了溫度的寒冷驟然降臨。
「你們想造反麼!」冷俊的車夫低沉的喝道,高舉的馬鞭狠狠落下,四周輕微的波動了一下,卻再沒有絲毫的反應,車夫面容一寒,心卻是一沉。
「殿前一品帶刀護衛蕭霄,可願意投入老夫麾下?」對面的人群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自後方走出,輕聲說道。他一身錦緞藍衣,身形修長,雄姿偉步中盡展氣宇軒昂,臉上的面具略微不同,顏色微微泛紅,做工卻更加精細,額頭處一顆碩大的紅寶石晶瑩剔透,價值不菲。
如此漆黑的深夜里,若是尋常人看來,前方幾乎空無一物,但是蕭霄自幼習武,耳聰過人,目力超常,即便如此暗夜之中,他依舊能夠清晰的看出眼前眾人的衣著打扮。
「蕭霄自幼父母死于戰亂,貞武八年,陛下親自披掛上陣,御駕親征,退胡虜韃子萬里之外而不敢再有所圖,霄不才,願以此生所學之能報陛下驅除韃虜之情。」蕭霄依舊面容冷俊,眼神中一股炙熱似要燃盡這亂世的塵埃。
「既然如此,蕭護衛覺得我這金蛛衛如何?」听聞蕭霄的回答,老者並沒有絲毫的表情波動,而是繼續問道。
「太師的金蛛衛個個都是驍勇猛士,每個人都經歷過非人般的磨練,單單身上自然流露的殺伐之氣便足以懾敵千里之外。」蕭霄沒有絲毫的考慮,直接回答了出來。
「哈哈哈這金蛛衛花去了老夫半生的時間,老夫也自信大周之內再無任何護衛可出其右。」老者對蕭霄的評價甚為滿意,不由得仰天大笑。
「難道太師連一個普通的布衣都不放過麼!」一聲威嚴的怒喝自馬車中傳來,楚孝風雙手撥開車簾,從馬車中走出,冷冷的說道。
「你可不是普通的賤民,你的出生帶來了太多的變數,若不是此次天子壽誕,陛下有意立你為儲君,我豈會如此過早的暴露太師府的力量。」老者聲音突然一寒,冷聲說道。
「原來如此,我之前還不明白到底是誰有如此力量可以陷害一個國家的皇子,原來竟是自己的親哥哥。」楚孝風眼角再次滴落淚水,他不知道這是醒來後的第幾次流淚了,可是他清楚,每落下一滴眼淚,他的心也變的更加堅強。
「都說三殿下寄情書畫,游山玩水,不務正業,老夫倒是一直持不同的觀點,當然,老夫一直都把它叫做隱忍。」老者聲音略微緩和但語氣中卻殺機更盛。
「陛下早就開始秘密調查各個世家中的隱秘力量,但還是低估了你們的實力,龍衛十三翼怎麼說也是大周朝最負盛名的護衛,沒想到在金蛛衛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蕭霄自嘲的一笑,想想當初信誓旦旦的保證,他只覺得滿肚子苦澀。
「多說無益,老夫會給你留個全尸,不過三殿下麼,只能是委屈你挫骨揚灰了!」老者低聲說道,同時身後的所有人影急速飛掠而出。
「嗖嗖嗖」的破空聲此起彼伏,金色的彎刀帶動刀柄處漆黑的鎖鏈在半空中交織出一張大網將整個馬車包圍起來,快到極致的速度幾乎撕裂了呼嘯的狂風。
「三殿下快躲到我的身後來!」蕭霄一把將楚孝風拉倒身後,手中馬鞭猛力抽出,萬鈞之力瞬間將黑色的鐵網震散。然而鐵網震散的同時,十幾把金色的彎刀如同正在攻擊獵物的蟒蛇眨眼即至。
「噗噗噗」十幾道割破皮膚的聲音傳來,朱紅灑落,蕭霄已成血人,一個回合未落便已經身受重傷,這讓原本抱有一絲僥幸的他完全絕望了。
「蕭護衛,是我拖累了你,你快走!讓父皇為我報仇!」楚孝風驚見蕭霄重傷,心中不忍,急忙出聲喊道。若不是為了保護自己他怎會將攻擊而來的彎刀悉數擋下,即便不敵,也可以躲閃。
「三殿下還是顧好你自己吧!」一聲嘲弄的冷喝自身後傳來,楚孝風一驚,急忙回轉身形,但見那老者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車頂,縱身躍下,雙掌擊出,直奔自己面門而來。
「啊!」一聲慘叫,老者急速後退幾步,雙臂無力的垂下,似是失去了知覺,惶恐的看著楚孝風,低沉的說道︰「沒想到三殿下深藏不漏,老夫大意了!」
「孝風自幼多病,對針灸頗為好奇,因此央求宮中御醫傳授了一些皮毛,平日里都是將銀針放在內兜,以防急用,沒想到今天正好可以對付你這個惡賊!」楚孝風抬起右手,一根細長的銀針出現在中指和食指的夾縫中,迎風抖動。
「哼!好!好得很!」老者面漏怒容,這在他幾十年的從政生涯中絕無僅有,今天居然被一個孱弱的病秧子所傷,這是他此生最大的恥辱。
隨著老者話音的落下,金色的鐮刀再度飛舞,優美的弧線勾勒出死亡的圖騰,一條條漆黑的鎖鏈交織出通往地獄的入口。
「蕭護衛隨我向東面退去。」驚見金蛛衛如此駭人氣勢,楚孝風低聲說道。
「嗯?我明白了。」蕭霄先是一愣,而後心中一喜,因為他也隱隱听到了來自東邊湍急的水流聲,想必那里有一條規模不小的河流,也許,這便是生路。
「嗖嗖嗖」無數細微的聲音發出,楚孝風將身上所帶的全部銀針狠狠甩向了四周的金蛛衛,頓時慘叫聲一片。雖然此刻夜黑風高,但由于楚孝風常年苦練針灸之術,讓他對人體穴位的掌控以及發針力度的拿捏達到了一個令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蕭霄抱起楚孝風飛身疾奔,心中對這個三殿下生出一絲敬佩,如此險惡環境之下竟然還能保持如此清醒冷靜的頭腦,看來陛下的選擇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