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枚白棋令他始棧不及所以他沉默了一段時間才做了自己的應對
而就在他的蒼老手指剛剛離開黑枉表面時張楚楚輕微的聲音便再次響起似乎中間沒有任何的停頓
黃衣老道銀白色的長眉在秋風里緩緩飄起
他看著棋盤上東一塊西一塊、互相糾纏沖突、顯得非常斑駁的黑白棋子忽然間生出一股極為強烈的警惕意味
北陵棋師再次驚噫一聲站在棋盤邊俯首去看看的非常仔細
張楚楚的聲音不斷從黑色悍馬里傳出來
白色棋子不斷從棋甕里被王雨珊取出然而平靜地落在石質的棋盤上
黃衣老道的眉毛飄起的頻率越來越密蒼老的面容上謹慎深思與驚訝的神情不停變換似乎看到某種不可能的可能正在出現
北陵棋師驚噫的頻率也越來越密集身子俯的離桌面越來越低眼楮瞪的越來越大似乎看到白色棋子不可思議地活過來了般
張楚楚的聲音繼續在青樹下響起
石桌棋盤上又落了四五枚棋子
黃衣老道的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微微顫抖的道士衣表露了他此時內心真實情緒緊張到了何種程度更有幾顆黃豆般的汗珠出現在額頭上
「亂柯居然真有成堆之像過……如何可能難道世間真有人能算出來」
黃衣老道看著面前的殘局聲音極為干澀地自言自語道他的身體似乎也變得僵硬起來伸手進棋甕模了好長時間才模出了一枚黑棋
「怎麼可能有人能算得出來這白棋每一步都走在獨木橋上稍微算錯一步便是墮落深淵的悲慘結局而且每落一子便等若在橋上多走一步凶險便增一分計算的難度便增一分我這一生在棋盤上殺伐無數才明白棋道至理是人算不如天算這小姑娘算力再如何驚人難道還真能逆天不成」
北陵棋師瞪圓雙眼盯著棋盤揮著右手沙啞難听說道不知道是在幫助黃衣老道穩定心神還是想釋放自己心頭的震驚與焦慮
他在棋甕里模出幾顆光滑的棋子放在微微顫抖的右手里不停摩娑把玩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聲音微顫說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亂柯殘局高深莫測觀棋的修行者們直到此時才看出棋局似乎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而那些依然看不懂的人看著黃衣老道額上的汗珠和那名北陵棋師痴痴癲癲的模樣也隱約猜到白棋的局面已經大為改觀
張楚楚的聲音還在不停響起此時稍微顯得有些疲憊卻依然清稚準確更令人震驚的是中間沒有任何停頓似乎她根本不需要思考一般
黃衣老道應子的速度卻是越來越慢每次都要謹慎思考很長時間才小心翼翼地落下黑棋身上的黃色道士衣不知何時已經被汗水濕透
石桌棋盤上的棋子越來越多黑白兩色在山色秋光里沉默廝殺吞噬就如同黑夜與白晝在清晨和黃昏時的交融分離
場間一片安靜只能听到棋子落在棋盤上的清脆輕鳴秋風拂動青樹的簌簌輕響秋水在山澗深處流過的嘩嘩輕奏
時間流逝晨光已經離開瓦山秋日將臨中天這局殘棋也進行到了尾聲
黃衣老道的右手在秋風中微微顫抖手指間拈著一枚黑色棋子他看著面前棋子密布的石桌竟是怎樣也落不下去因為他不知道該落在何處
北陵棋師的眼楮瞪了很長時間干澀無比布滿了血絲右手里握著的棋子不知何時被他硬生生磨成了鋒利的碎礫劃破了掌心鮮血順著他緊握成拳的右手滴下落在地面一片青色樹葉上他卻渾然不知
他忽然醒過神來抬頭望向那輛已經不再響起行棋聲的黑色悍馬臉上滿是敬畏驚怖的神情顫聲喊道「這就是天算這就是天算」
黃衣老道極為艱難地緩緩站起身來然後轉身面向黑色悍馬行了一禮
觀棋的人們在這一刻終于確認張楚楚贏了不由發出一陣驚呼真正懂棋的修行者看著棋盤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棋子更是震驚無語生出無限贊美
人們望向那輛黑色悍馬眼中流露出敬畏的神情
先前向黑色悍馬跪拜時人們的神情也顯得非常敬畏但那時人們敬畏的是張楚楚光明之女的身份以及神話集團號令世間的強大權威而此時他們敬畏的卻是光明之女在這場破局中所展現出來的最純粹的智慧
既然修道眾人當然明白這種純粹的智慧代表著什麼
過去兩年間修行界都隱約知道前任總經理的繼任者在沈州但因為神話集團有意無意的遮掩他們並不清楚那位光明之女是什麼樣的人
後來知曉那位光明之女是天道盟堂主的女兒修行界不免有些懷疑她究竟有怎樣的潛質或能力能夠被神話集團如此看重能夠被前任總經理挑選為繼任者直到今天他們終于明白一切事情都是有道理的
張楚楚真的破解了這道殘局
即便是秦杰一時半會也難以相信當然他很喜悅尤其是回思先前瓦山寂靜無聲只有張楚楚清稚的聲音回蕩在石桌畔時的畫面他的心中竟出現了吾家有女始長成的幸福與感傷
而就在黃衣老道行禮認輸之時他忽然注意到橋下佛輦帷布里那名太虛觀道士的身影微微前傾似乎極為關注張楚楚不由警意再生
他把目光從佛輦處收回問道︰「我們可以上山了吧」
觀海道士一直在旁親眼目睹了張楚楚破亂柯殘局的全過程真誠贊美贊道︰「果然是傳說中的光明之女人算竟勝似天算師兄請」
黑色悍馬緩緩駛上石橋過了虎躍澗而去
看著漸漸消失在瓦山深處的黑色悍馬修行者們神情敬畏
那名北陵棋師不知想到了什麼提步奔上石橋向著黑色悍馬的方向追了過去
未破殘局卻過了石橋黃衣老道本應該攔住這名有些痴癲的北陵棋師然而他似乎忘了這件事情只是看著石桌上的棋局沉默不語
這局名為亂柯的殘棋他已經看了幾十年自信已經通曉局中所有變化然而此時他卻忽然發現這棋局有些看不懂了
如果今日主持殘局的不是他而是別人黑棋在張楚楚令人敬畏的天算之前必然早已潰敗然而也正是因為他比世間任何人都懂這局殘棋在張楚楚天算之前苦苦支撐了更長的時間心神受到了極為嚴重的損害
秋風微作
黃衣老道的身體忽然搖晃了一下唇角溢出一道鮮血
「亂柯一局考究的是別出機抒曲徑通幽然而布下這殘局的前賢哪里會想到這有人能夠單憑計算便能將幽幽曲徑生生變成陽關大通」他用道袖擦去血水看著棋盤上那些黑白棋子聲音微澀說道︰「世間競有天算之人那這局殘棋便沒有任何意義便讓它留在這里吧」
話音落處黃衣老道揮動道袖自棋盤上拂過拂落一片樹葉
程子清皺眉問道︰「道長如果保留這局殘棋接下來如何處理」
「殘局不殘還談什麼過關要過澗者請自便」黃衣老道說道然後飄然而去
听聞不用破亂柯殘局便能過這一關大青樹下的修行者大喜過望紛紛向石橋上走去有名嗜棋的道人落在後面他走到石桌旁看著棋局下意識里伸手想要揀起上面的一顆白色棋子卻發現沒有揀起來不由大驚
原來黃衣老道臨去前那一擾不知用了何等手段竟把那些黑白棋子盡數壓嵌進了石質的棋盤中自今日起亂柯殘局便永遠地留在了瓦山虎躍澗旁的青樹下經風霜雨雪也不會再亂
而傳說中的瓦山三局永遠少了一局
一輛黑色悍馬在瓦山深處緩緩行駛
青石鋪成的山道很平緩但青石間的道泥被多年風雨沖洗而走漸漸形成了約數指寬的石縫悍馬雖然輕若羽毛精鋼鑄成的車輪從這些石縫上碾壓而過難免還是會有些顛簸車廂里的人自然很難入睡
張楚楚斜倚在車窗旁的棉褥上睫毛輕輕覆著明明病中虛弱微白的臉頰上卻有著兩抹紅暈鼻尖上有顆小汗珠似乎殘存著些興奮
王雨珊坐在對面的軟塌上靜靜地看著她疏而長的睫毛微微眨動眼楮明亮顯得有些好奇而且還隱隱帶著佩服的意味
張楚楚被她盯的有些緊張輕聲說道︰「能不能不要這麼看著我」
王雨珊醒過神來平靜說道︰「先前棋局終了在虎躍澗旁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看看你他們的目光可比我要熾熱的多只不過這輛悍馬廂壁太厚不然只怕會被那些目光燒出洞來而且你以後總要習慣這種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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