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影 第二章 深秋垂釣

作者 ︰ 煙槍大叔

四季鮮明的近江市,四季其實並不鮮明,夏冬兩季漫長得如同昔日老太婆的裹腳布,春秋兩季則短得像兔子的尾巴。

近江市的老百姓還沒有享受夠秋日金黃豐收的日子,一場不期而至的西北利亞寒流,就讓近江市一步跨入冷冬。

冬季的景象枯燥泛味了無生機,市政工人冒著寒流修伐著兩旁的那些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行道樹,感到一陣陣寒意。

公路上一輛黑色奔馳轎車在疾速飛馳,後排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微胖而白皙的男子,五十出頭,卻沒顯露出半點老態,臉上似乎看不到一絲皺紋。

近江市的人都知道此人正是赫赫有名的「逸昇系」的董事長錢惠人。至于錢惠人有多少財產,估計連他自己也不曾清楚,有好事之人曾經按他的工廠和商貿房計算,估計在二十億左右,而他本人對這個估算也只是一笑置之,到底他身家幾何,這還是個迷,同樣是一個迷的就是他發跡。

錢惠人的發跡在近江市流傳著學多版本,最為靠譜的版本是他大學畢業後,獨自到南方城市闖蕩,在一次偶然機會下救了一個女老板的命,女老板拿出一百萬來酬謝他,他堅決不要,後來在女老板的苦苦哀求下,錢惠人最終和他達成協議︰這一百萬算是他錢惠人借的,三年歸還。他拿著這一百萬回到近江市,打滾十多年,成就了今天「逸昇系」。

當然,這只是坊間傳聞,具體歷史淵源也無從考究,也無人去考究,或者說錢惠人本身就是一個傳奇。

在近江市,錢惠人的往日發跡沒有多少人探究,更多的是記住了錢惠人的樂于行善。從他發跡後,單是捐給慈善機構的錢就有一千多萬,同時還長期接濟近江市十多個生活貧困的孤寡老人,他的能力和善舉得到很多老百姓的尊重,也得到黨政官員的認可,去年還被增選為近江市政協副主席。

此刻,他坐在黑色奔馳轎車後座,愁容滿臉,思緒不寧,他瞥一眼旁邊坐著的近江市市委副秘書長黃太臣,眼神之中迸射出一絲鄙視的神色。黃太臣今年也將近五十,人長得瘦小而猥瑣,黑黑的小眼楮卻異常犀利。

錢惠人早就感悟到官場上無朋友,官場上的朋友都是建立在利益為基礎的相互利用之上。如果有一方因故失去了利用價值,那麼,盡管在短期內雙方見了面仍會稱兄道弟,一如往常,但是骨子里雙方的價值天平已經傾斜,一方由平視轉化為俯視。

黃太臣坐著後排上,一動也不動,臉色此刻竟沒有半點血色,蒼白得極像一具僵尸。見此狀,愁容滿臉的錢惠人微微舒展,會心一笑,僵尸?僵尸,挺生動形象,就是一具僵尸,貪婪無度的僵尸。

錢惠人在官場邊緣打滾多年,他深深明白一個道理︰人緣再好,事業再大,明顯違法的事決不能做,至于那些游走法律邊緣的空子就另當別論,所以,這些年來,他出手大方,但對任何官員都沒有送過現金,他送東西的手法和內容,一定是對方可以放心地笑納,可就是眼前這位市委黃大副秘書長例外。

不經意間,黃太臣忽然很響地打了個咯氣(這個詞不知道怎麼打,懂的朋友還望賜教),頓時,一股混著酒精臭味的酸腐味道在車上彌漫開來,直接擁鑽進錢惠人的鼻子,錢惠人立馬就有了生理上的反應,胃部劇烈地痙攣,感覺有什麼東西涌到喉嚨口上。關鍵時刻,錢惠人咬緊牙關,繃緊嘴巴,拼命吞口水,像打氣筒給自行車打氣一般,一下一下往下壓,勉強壓著肚子里的翻江倒海的排斥,才沒有吐出來。

打了個響響咯氣的黃太臣,像是高危病人回光返照一般,蒼白得臉上有了一絲紅潤,他愜意把頭靠在車座的頭托上,眯著眼,看著車頂,醉眼朦朧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說︰「錢總,知道別人怎麼評說你們這些老板和你們手下的經理們嗎?」

錢惠人輕咳一聲,穩了穩神,皺著眉頭問道︰「黃秘書長,他們怎麼說呢?」

黃太臣說︰「人家說︰老板老板,老是板著臉,董事董事,都很不懂事,經理經理,經常沒道理

隨著黃太臣嘴巴的張合,仍有腐臭味道不時鑽進錢惠人的鼻子,心里直接罵娘︰這段子的秘書秘書總讓領導秘密舒服,你這狗日的可沒少體驗了吧。

當然,錢惠人自然听出來黃太臣話中帶話,近江市化工廠的地塊還沒有塵埃落定,他強壓心中的不快,但也不免帶著情緒說︰「娘的,他們說的都是屁話,這年頭什麼也不多,就是他媽的段子多

黃太臣的眼楮仍看著車頂,手指卻正確無誤地點向錢惠人的臉上,說︰「看看,看看,什麼態度啊你,人民群眾的眼楮是雪亮的,怎麼是屁話呢?你這個老板啊,修養還是不夠,至少是不善于聆听群眾的呼聲啊!」

這腐臭的空氣明顯影響著錢惠人的情緒,他絲毫不客氣地回應著說︰「這也算人民群眾的呼聲?我還听說這樣一個機關段子︰四清四不清,開啥會不清楚,開會坐那清楚;誰送禮不清楚,誰沒送清楚;誰干得好不好不清楚,該提拔誰清楚;和誰睡不清楚,睡覺干什麼清楚

錢惠人說完便有些後悔,盡管黃太臣和他混得狗皮褥子不分正反,可是還是有點害怕冒犯了黃太臣,惹得他不高興,自古商不與官斗,沒料黃太臣竟然一點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說︰「不錯不錯,很形象嘛,民間就是有人才,人民群眾就是有智慧,說實話,我們近江有領導就是這樣,市委書記魯大衛不就是這樣的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錢惠人一听,心中疑團謎底似乎將呼之欲出,官場中說話還是有禁忌,作為市委二管家的黃太臣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凡事謹小慎微一下變得如此口不擇言,讓觸覺極其敏感的錢惠人味到蛛絲馬跡,他小心翼翼試探問道︰「我最近听到了一些風聲,開始還不信,都再傳我們魯書記要下了

黃太臣冷笑了一下,說︰「他魯大衛把我們近江鬧成這個亂攤子,上訪不斷,群發事件屢見不鮮,他是蹦不了幾天了

錢惠人繼續問道︰「那樣我們近江就要改朝換代了?」

黃太臣不屑地說︰「改什麼朝換什麼代,還不是換湯不換藥!」話畢,他點了根煙,猛地吸一口,慢慢吐了出來,接著說,「糊糊涂涂幾十年,現在總算明白了,這人那,首先對得起自己,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才不枉來世上走一趟。錢總,你說對不對?」

錢惠人連連點頭,說︰「對對對接著又不經意地問,「這市委書記一動,我們這近江市又不平靜了,不知道多少人又該上躥下跳的活動了

黃太臣說︰「這活動也是瞎活動,這市委書記寶座,早定好人接了

錢惠人問︰「誰啊?」

黃太臣吐了個煙圈,說︰「听說是省國資委的,叫什麼哲堂來著

錢惠人一听,心中咯 了一下,神情極具韻味,問︰「這消息可靠?這可一點風聲也沒有出來

黃太臣嗤之以鼻,說︰「這事八-九不離十了。我內弟在省組織部傳來的消息

錢惠人眉額一動,心中若有所思,眼角余光再次瞟了一眼黃太臣,竟有一種揣摩不透的感覺,心中尺度天平高速評估著。

說話間,轎車下了公路行駛上一段土路,後面騰起黃龍一般的塵土,顛簸幾下,三拐兩轉,很快停在一個水庫跟前。

黃太臣下了車,看著眼前冷清的水庫,說︰「這是鬧那門子事,錢總,這天寒地凍的,你帶我來釣魚?能釣上個鳥毛!」黃太臣明顯露出不快之色。

錢惠人拍手叫來了水庫的老板,嘴角露出一絲玩味之色,意味深長地說︰「寒秋垂釣,可別有一番滋味

黃太臣正想言語反駁,可當他看到錢惠人拍手召來的水庫老板,卻露出滿意的笑容,欣然接過了水庫老板遞過來的漁具。

這人在官場,一旦升遷無望,人就缺乏了上進心,就會像缺鈣的雞產蛋,疲了!疲了之後,慢慢之後就皮了;皮了再往後,就痞了,黃太臣也便屬于這類人。

當然這也非絕對,高哲堂就屬于一個異類,當日陳儀安向他通報了副省長與他失之交臂,確實他有過短暫的失落,心里酸酸的,有些感概,金融體系中的金銀復本位制度,官本位與其何其相似,政壇中的位與為與貨幣制度的金幣及銀幣出奇相似,無論是位與為,還是金幣與銀幣,本應同為並駕齊驅的良性本位循環,可是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劣幣驅逐良幣,官位無限放大也成為了不爭的事實。

高哲堂自嘲起來,自己的為官之道竟然也本位倒置,此刻,他憶起當初剛踏進官場時候只要想起了導師對自己的諄諄教導,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熱流,頓時感覺精神抖擻,正氣盎然。時間久了,導師的話也模糊起來。

當年自己到機關報道前夕,自己當時導師身患重病正在家休養,高哲堂特意抽空到導師家去看望,臨別前,導師對他說︰「哲堂,你是我當導師以來教過的最得意的學生,你人品耿直,為人嚴謹,工作認真負責,現在你已經從了政,心中一定要時刻想著老百姓,當一個好官……」

他當時愣頭青地點點頭並對導師說︰「學生一定會牢牢記住老師的話,一定做一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好官

思憶及始,高哲堂內心不禁苦笑,便埋頭在在桌子上、茶幾上堆得一摞摞像是小山包的資料文件上。

而此時省委組織部卻成立了臨時的領導小組,對江東省副廳級以上干部進行全面的考察,而高哲堂正在考察名單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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