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初冬，中國時局卻亂得像燒開了水鍋。國共兩黨時而開打，時而談判，打打停停，停停打打，總體上是軍隊佔了上風。人民解放軍屢打勝仗，已轉入全面戰略反攻勢態。國民黨軍隊節節敗退，頹勢已顯。民間私下風傳︰老蔣氣數已，屬秋後螞蚱沒幾天蹦頭了。
此時北平城里到處是荷槍實彈國民黨士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戒備森嚴。拉著長笛警車和美國大兵駕駛吉普車，不時呼嘯而過。由于戰爭逼近使得食品匱乏物價飛漲，老百姓生活極度不滿與恐慌之中。當時老百姓中流傳著一個冷笑話︰用一麻袋錢早上可以買一斤饅頭，中午只能買一個饅頭，晚上就只能買一個饅頭渣了。
這時王鴻舉剛滿二十歲，他燕京大學文史專業讀二年級。國難當頭時候，天生對政治敏感且又好動學子們已無心念書，整天三一群五一伙議論時事，往日里平靜校園成了各種人物各種思潮充分展示大舞台。未名湖畔一片草坪上是同學們聚會中心，學生們經常這里慷慨激昂發表著自己觀點，並時常為不同觀點爭得面紅耳赤。王鴻舉是個喜歡辯論又極雄辯青年才子，這種場合是少不了他。每當他出現湖畔草坪上，身旁就會有許多旁听者，他雖然雄辯卻不是夸夸其談清談派。他認為空談沒有意義，沒有行動就沒有未來！雖然他並不清楚自己想要未來是什麼樣子，但是他知道現社會不是他想要，所以凡是校園里發起反對現政府抗議示威活動他都積極參加。
這一天。北平幾個大學進步師生聯合起來，準備前舉行大規模針對統治當局抗議集會。早上八點多鐘，燕大隊伍從北平西北郊向城內進發，師生們一路振臂高呼口號，路上不時加入一些對現實不滿普通市民，隊伍越來越長，人越來越多，浩浩蕩蕩前行。王鴻舉肩頭扛著「反內戰，要和平」標語牌，情緒激昂走游行隊伍中。隊伍行進到西直門前時遭到警察和士兵阻攔。游行組織者與他們交涉無果。「沖過去!沖過去！」游行隊伍人多勢眾高聲吶喊下一沖而過。
一路上游行隊伍又遭到軍警層層攔截。隊伍一次次強行通過，有師生與軍警沖突中受傷掛彩，王鴻舉標語牌被士兵奪走踩壞。上衣被扯掉兩個扣子。王鴻舉奮力沖破軍警阻攔後听到身後傳來女同學尖叫聲，他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穿灰棉旗袍圍白圍巾女生被兩個凶惡警察抓住胳膊，這個文弱女生扭動著身子，拼命反抗，但毫無作用，眼見就要被架走。情急之下，王鴻舉沖了過去，他朝一個抓著女生胳膊警察狠狠踹了一腳，卒不及防警察怪叫一聲向前僕倒地。另一個警察見狀放開女生餓虎撲食似沖過來。揮拳向王鴻舉打去。王鴻舉臉上重重挨了一拳，他被打得兩眼冒金星，身子搖了搖才勉強站住。那警察又順勢向他胸前抓來；王鴻舉被打急了，他雖是一介書生，卻從行伍出身父親那里學了幾套拳法，只見他左手迎上前，架住對方手臂並抓住其手腕反扣，右腳前進身體半左轉迎前用肩頭猛撞對方胸口，腳下同時使個別子，一下把這個警察向後邊摔出兩三米遠，旁邊幾個軍警見狀後吹著警哨圍了過來，王鴻舉見事不妙，拉起那個女同學就跑，頃刻間混入到亂糟糟人群中不見了蹤影。
游行組織者知道隊伍行進途中會遭到執政當局阻攔，為了保證能夠準時前舉行抗議集會，大家游行前就約定好︰一旦隊伍受阻或被沖散，就要分散行動，自行金水橋前集合，集合時間定當日上午十點半。由于怕誤了集合時間，王鴻舉拉著被解救女生人群中急匆匆跑著。跑了一小會兒，那個女生腳步慢了下來。
「放手，放手女生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她實跑不動了。王鴻舉這時才感覺到自己正使勁抓著人家女孩子手，他趕緊停住腳步，不好意思松開手。這個女生累氣喘吁吁滿面通紅，烏黑短發凌亂遮臉前。她無力依靠路旁一棵樹干上。
「你把人家手都攥疼了她有些氣喘地說，隨著急促呼吸胸部一起一伏。
王鴻舉忙點頭道歉說︰「對不起！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不，你歇會再走吧
女生見狀「撲哧」一聲笑了，她說︰「誰埋怨你了，看把你緊張！」說罷，她仰了仰頭，用手撩起遮臉前頭發，露出一雙美麗眼楮。
王鴻舉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美麗眼楮。他對眼前這位姑娘頓生好感。
「我還要謝你呢！今天要是沒有你，我可能就要進警察局了這個女生說完溫婉一笑。
此時王鴻舉仔細打量起眼前這位姑娘來，她中等個頭，一襲棉裝也掩不住婀娜身材，白皙蛋形臉上配著精巧五官，一雙眼楮就像兩潭望不穿秋水。她是個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種知性美女子。
「認識你很高興！我叫王鴻舉，是燕京大學之後他還想接著自我介紹一番，卻被這女生接住話茬兒。
「你是燕京大學二年級文史系，你叫王鴻舉對不對？我知道你！」女生調皮歪頭笑著。
王鴻舉驚訝問到︰「你怎麼知道？」
女生故做神秘說︰「你猜？」
「我猜不著王鴻舉聳聳肩膀。
「我也是燕京大學，讀一年級。學校里看過你主演話劇。哎，你知道嗎？我很欣賞你表演才能！」
「真？」王鴻舉得意問。
「當然來！咱們燕大有很多女生拿你當白馬王子呢！」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王鴻舉臉上露出得意笑容。
「瞧把你美！」這女生也笑了。她主動伸出手說︰「交個朋友吧，我叫黃婷婷
兩個人手友好握一起。這時身旁急匆匆走過同學認識王鴻舉，他們催促道︰「王鴻舉別耽誤時間了。點走！」
王鴻舉和黃婷婷急忙隨著人群向方向奔去。
此時太陽藏進厚厚雲層里，天色陰沉，寒風習習。從四面八方涌來人群聚集城樓前，群情激昂人們絲毫不懼冬日寒冷。
「反內戰，要和平！」
「反獨裁，要民主！」
「打倒帝國主義走狗！」
口號聲此起彼伏，人們憤怒地揮舞著拳頭高聲吶喊，把對統治當局不滿和怨氣統統地宣泄出來。
集會開始了，一個身著長衫戴黑框眼鏡高個青年站華表前石欄上，他揮了揮手。人們逐漸安靜下來。一個不算洪亮但顯老練聲音開始演講︰「同學們。老師們。各界父老兄弟姐妹們，今天我們來到這里舉行游行集會，是為了向政府發出抗議聲音。是向執政當局來表達我們不滿！因為我們已經忍無可忍了，」演講者揮舞著胳膊慷慨激昂陳詞，黑壓壓站成一片與會者靜靜地听著。
集會開始不久，人群外部就騷動起來，原來集會人們被許多手持木棒軍警包圍起來，抓人囚車停馬路邊上，但人們不為所動，演講繼續著︰「八年抗戰打敗了日本鬼子，我們迎來了期盼已久國民政府，經過八年亡國奴生活。我們希望政府能夠為老百姓重建家園，帶給我們和平安定日子。但是國民政府給老百姓帶來卻是官場，是饑荒貧困和物價飛漲，是獨裁，是不停內戰。我們需要是民主、是和平、是糧食，不是美國人送來飛機大炮、不是獨裁、鎮壓、監獄、饑餓和內戰，」
演講者話激起了集會者共鳴，有人帶頭喊起了口號︰「反獨裁要民主！反內戰要和平！」帶頭喊口號是個清脆女聲。王鴻舉好奇望去，他發現喊口號竟然是黃婷婷。黃婷婷站金水橋頭石獅子旁，她頭微微上揚奮力向天空舉起拳頭，她短發被風向腦後吹起就像一面飄揚旗幟；她喊口號音量並不高，但很有穿透力，集會每一個角落都能清楚地听到；她很嬌柔文靜，但身體里卻好像積蓄著極大能量。王鴻舉不得不對剛剛結識黃婷婷刮目相看。
軍警開始暴力驅散人群，現場混亂了，王鴻舉和眾多同學手臂緊緊地挽一起，勇敢抗拒著軍警沖擊。管集會現場騷動起來，演講人一點也沒被混亂情況所打擾，他顯得很鎮定，不時揮舞著拳頭，繼續大聲演講「我們國家遇到了空前災難，人民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我們要向國民政府請願，反對，反對獨裁，反對內戰，」他越說越激昂，越說聲音越大，但是人們已听不到他講些什麼了。
軍警開來幾輛消防車，用高壓水槍向拒不離場人群噴射，人們開始尖叫著東躲西閃亂跑以躲避著冰冷水柱，有不少人被警棒打頭破血流。有人被架上警車。集會被迫中斷，隨即變成了一場混戰。混亂中王鴻舉心里掛記著黃婷婷，他朝著黃婷婷身處地方跑去。
黃婷婷被冰冷高壓水槍射中，她渾身都濕透了，凍得嘴唇發紫，頭發濕了緊貼住面頰。此時她和幾個學生正被凶神惡煞般軍警輪著棍子圍毆著。王鴻舉見狀急忙沖進人群背起黃婷婷就跑，跑到南長街里面叫住一輛黃包車把黃婷婷放到車上說︰「黃婷婷同學，讓車夫趕送你回家！」他說後摘下自己毛圍巾包黃婷婷濕漉漉頭上。
「謝謝你，一起走吧黃婷婷緊拉住王鴻舉手，她身體瑟瑟寒風中不停發抖。
「我還有事，你趕回家吧！被風吹著你會生病。走吧！咱們後會有期，再見！」王鴻舉隨後焦急對車夫說︰「點送小姐走！」轉身又向混亂人群中跑去。
轟轟烈烈學潮中，進步學生和對現實不滿市民不斷地上街游行，王鴻舉始終是游行抗議活動中積極分子；但他隨後幾次集會中，卻沒有再看到黃婷婷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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