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剛解放,人民政權有許多錯綜復雜的工作要做,比如對原國民黨政權機關事務單位的接收,對外國駐華使領館區和兵營的接收,對歷史文物古跡的保護,對潛伏敵特份子的破壞活動的偵破打擊,對社會正常秩序的維護等,解放軍進城後立即對北平進行全面軍事管制。黃婷婷作為北平地方黨組織派到軍管會的成員,主要負責對北平高等學府的接收、協調工作。她每天都有許多繁雜的事務纏身,在一間簡陋的辦公室里,經常幾天幾夜廢寢忘食的工作。中午黃婷婷送走從大學來的幾個同志,胡亂吃了幾口飯後她覺得有些頭暈,趴在辦公桌上小憩一會兒後還是覺得頭暈,她下午準備到管轄下的幾個學校走訪一下,便站起身吃了一片阿司匹林。
她穿上外套走到窗前伸了個懶腰,忽然她高舉起的手不動了,把臉向前探著幾乎貼在玻璃窗上,她看見院子里有一個軍人在向人打听著什麼事兒。這人身材高挑,穿身嶄新的棉軍服,他的舉止動作自己非常熟悉。在別人的指點下那個人正朝自己的辦公室走來。看見這個人,黃婷婷心頭一熱,她趕忙整理下自己的頭發和衣服。
「這里是黃婷婷同志的辦公室嗎?」伴隨著敲門聲門外傳來熟悉的男中音。
「我就是黃婷婷,請進黃婷婷急忙打開房門,王鴻舉出現在她面前。
王鴻舉進屋後向黃婷婷神采飛揚的行了個標準的軍禮說︰「黃婷婷同志你好!」
「王鴻舉,真的是你!」黃婷婷驚喜的喊著,兩個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黃婷婷用力搖晃著王鴻舉的手說︰「咱們終于見面了!從我進監獄的那一天起,我就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黃婷婷很激動。
王鴻舉看著黃婷婷憐惜的說︰「婷婷,我一直在為你擔心,在監獄里受了不少苦吧?」
兩個分別半年多的同學和戰友再次相見,心里有許多話要說,有許多思念要??,此時卻說什麼都是多余的了,他倆只是默默相視的站著,緊握彼此的手久久不願松開。
還是黃婷婷首先打破沉默,她松開手倒了杯開水遞給王鴻舉,她問︰「你是第幾批進的北平?」
「我們部隊是二月三號進城的,北平的市民敲鑼打鼓的歡迎我們,路上我還見著咱學校的同學了,里面有那個和我一起演話劇的徐麗萍,還有咱們讀書會的幾個人
黃婷婷用拳輕輕地捶著王鴻舉寬闊的胸口說︰「你當兵後變結實了,我覺著你穿軍裝好威武陽剛啊!不是學生時代的那個小白臉了
「部隊是鍛煉人的革命大熔爐嘛,不管誰到里面都要受錘煉!就是塊石頭也會百煉成鋼!」王鴻舉用里的揮了一下拳頭。
「你呀,還是在學校時那樣,說起話來一套套的!」
黃婷婷從桌上拿起一個書包,她問王鴻舉︰「你今天到我這來是路過還是專門來看我的?」
「是路過,順便來看你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工作?」
「我是從黃伯伯那里那里打听到你在這兒辦公的
「你見著我爸爸了?」
「是啊
「你真是個鬼精靈!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現在要去輔仁大學了解些情況,你要是有時間的話順便陪我走走,咱們邊走邊聊黃婷婷說。
「那太好了!我有點時間王鴻舉表示同意。
他們走出辦公室,兩人說著話走到街上。
黃婷婷要去離她辦公地點最近的輔仁大學。她和王鴻舉順著鼓樓大街往南走,穿過煙袋斜街向後海南沿走去。出了煙袋斜街向南一拐彎就是連接什剎海和後海的銀錠橋。農歷諺語說︰春打六九頭,春節過後的北平已處于七九時節。雖然湖面上還結著冰,但沿湖兩岸的柳樹梢頭已能看出淺淺的綠色。站在弓背般的銀錠橋上向西眺望,遠處的西山層層疊疊盡收眼底。雖有冷風襲面而來,但天高雲淡卻叫人心曠神怡。
王鴻舉過了將近半年槍林彈雨的日子,難得有今天的清閑。面對此景他感嘆一聲︰「妙哉!銀錠觀山果真是名不虛傳啊!」
黃婷婷俯身在橋欄上,用手梳理著被風吹亂的短發蠻有興致的看著遠處的景色,她對王鴻舉說︰「你看到嗎?那邊山上還有沒融化的白雪呢,真漂亮!」
「是啊,如果在夏天這里的景致就更好看了。那時湖岸上是搖曳的垂柳,水里長滿了荷花,成群的蜻蜓在水面上飛來飛去,遠處的山巒一片青黛色,真是太美了!婷婷,我告訴你︰這「銀錠觀山」是乾隆皇帝御封的燕京八景之一,小時候我和哥哥經常在這里玩兒。我們有時在水里游泳,有時舉著竹竿粘落在湖邊柳樹上的蜻蜓、知了。那時我最愛喝湖邊小攤兒上賣的荷葉蓮子粥,一個銅錢一大碗。冬天到了的時候,爸爸就經常帶我們哥倆在冰面上滑冰,我哥滑跑刀,我滑花樣,現在我要是穿上冰鞋還能做上幾個花樣動作呢!哦,對了!我爸還經常在冰窟窿里釣魚,有一年春節前他還釣出過一條十來斤重的大鯉魚呢。總之,我覺得這什剎海是北平既優美又神奇的地方。說它美,春夏秋冬,四時有景,而景致又各有不同;說它神奇,湖四周雖遍布王公貴族的深宅大院,這里卻極具老北平的市井平民味道,你在這里轉上一圈就可以體會到百年來北平濃郁的世俗風情。北平城如此之大,我偏最愛這個地方。每次來這里,我都會被這里獨特的歷史氛圍所陶醉。婷婷你知道嗎,這里給我留下了太多童年時代的美好回憶,每次來到這里我都有說不盡的感慨!」王鴻舉用手指指點點的說個不停,他還想說些什麼,看見黃婷婷在抿著嘴笑,便急忙停住話題。
「你覺得我說得不對嗎?」王鴻舉不好意思的問。
「不是,我覺得你像一個給我上文學課的老師!」黃婷婷假裝著急得拉著王鴻舉的胳膊說︰「好了,你別像個散文家似的大發感慨了!快走吧,我還有正事要辦呢
「好吧
兩個人下了橋走在後海的南沿上。
王鴻舉問黃婷婷︰「剛才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些小資?部隊里經常有人說我是小資思想的典型代表
「沒有啊!我在認真的听你講,你對這里的贊美可以寫一篇優美的抒情散文了。在你身上有著詩人的浪漫氣質,我覺得你是個儒雅的軍人。作為革命軍人不但要尚武還要崇文,不管別人怎樣說,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這我知道!你看啊,古時候偉大的軍事家如孫臏、張良、韓信、曹操、孔明、周瑜等人哪一個不是學富五車?」王鴻舉羅列出一大堆的名人。
「沒錯!不過你這個小人物和他們沒有可比性啊黃婷婷笑著指了一下王鴻舉的鼻子。
「那是當然!不過你能這樣理解我,真的很高興!」王鴻舉感慨的說。
「其實今天見到你我也很高興,你知道為什麼嗎?」黃婷婷問。
王鴻舉不加思索的回答︰「老友重逢!」
黃婷婷又調皮的問︰「就這一點嗎?你再猜猜!」
「還有就是你心里一直有我的影子!」王鴻舉耍著貧嘴。
「看你!說著說著就沒正經的了,這是你的老毛病!」黃婷婷雖然數落著王鴻舉,臉上卻笑的很燦爛。
「我腦子笨,你就干脆告訴我得了王鴻舉央求說。
黃婷婷雙手背後,歪著頭看著王鴻舉說︰「想你也猜不出來,那我就告訴你吧:你參軍後成熟許多,從大男孩變成了大男人,很有陽剛味;但你浪漫的天性沒有丟,你的文人氣質沒有丟,你對自己從做不虛偽的掩飾,你很真誠,這是我非常欣賞的!畢竟咱們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這些文化的底蘊屬于一種感性的東西,它會不知不覺的流露出來,對這些東西可能有人看不慣,但我卻十分珍視它。其實不要怕人家說你是小資,到底什麼是小資也許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人活要得真實,要有自己的堅持。我看出你心里有些苦悶,其實不要管別人說你是什麼,你要看自己對革命事業做出了什麼貢獻,只要我為革命作出了真誠的付出,我就對得起黨的事業。其實我也踫到過類似這樣的問題,關鍵是要正確對待別人對自己的評價,努力把自己和無產階級大眾的距離拉近,真正做到心底無私天地寬」
在清冷的冬日里,除了冰面上幾個滑冰的小孩子,四周靜靜地沒其他的人,王鴻舉和黃婷婷並肩走著。黃婷婷的一席話就像一把手術刀挖去王鴻舉的一塊心病,使他心胸豁然開朗。湖面上吹來的風不時掀起黃婷婷烏黑的短發,王鴻舉覺得她輪廓清晰的側臉就像希臘女神雕像般美麗,但她的成熟睿智比美麗的容貌更加讓王鴻舉著迷。
王鴻舉輕輕地問︰「婷婷,你還記得咱們在前門外撒傳單的那一晚嗎?」
「不算太久的事,當然記得
「那晚咱倆假扮情侶,你緊緊的挎住我,裝得很像是不是?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就在昨天
黃婷婷沒說話,笑著點點頭。
「今天我實話告訴你,其實我在讀書會的時候就暗戀上你了,一天沒看見你心里就覺得缺點什麼。那晚撒完傳單後我一宿沒睡好,睜眼閉眼滿腦子都是你,我實在忍不住了,決定第二天要正式追求你,誰知我來不及向你表白心意你就被特務給抓走了。當時我真怕一輩子沒有機會見到你了,心里很難過。今天你能給我正式求愛的機會嗎?」
王鴻舉用**辣的目光看著黃婷婷,他希望在黃婷婷的臉上看到肯定的答案。
黃婷婷低頭避開王鴻舉的目光,她用手不住的撥弄著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她沉思片刻後抬起頭很真誠的說︰「鴻舉,無論從外形和內涵來看,你都是個非常優秀的男人,不管你到哪里都會有許多女孩子追求。我們女孩子大都很敏感,其實不用你說,我早就看出你的心思,但那時做黨的地下工作有很多鐵的紀律,危險的工作性質使我不能和你談情說愛
王鴻舉急切的問︰「那咱們從現在開始怎麼樣?」
「說實話,我對你有好感!我喜歡你這樣品行好、有才情的男人!不過國民黨政權還沒有被推翻,大半個中國還需要我們去解放,北平剛成立的人民政權還需要鞏固。我們還年輕,又處在這樣一個新舊交替百廢俱興的變革時代,時間對我們來說是緊迫的,革命工作需要我們全身心的投入。我現在不考慮個人的感情問題,請你理解
王鴻舉不同意黃婷婷的說法,他問︰「婷婷,難道革命和愛情就不能兼容嗎?革命者就不能有感情生活嗎?」
「鴻舉,你誤會了。我真的很忙,我相信你也很忙。現在這個階段咱們不能浪費時間去談情說愛。漢武帝時的大將軍霍去病不是說過︰‘匈奴未破何以家為’嗎?我想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黃婷婷委婉的解釋說。
「我們部隊還要往南打,說不定那天就要開拔,不知還有沒有和你見面的機會!」
黃婷婷看見王鴻舉緊皺著眉頭一副失望的樣子,她輕輕拉起王鴻舉的手說︰「這樣吧,咱倆做個約定︰等到把國民黨反動派全部消滅,等到成立新中國,咱們兩人就正式戀愛,那時就是你我各自天南地北,我也會去找你,和你在一起生活工作,你同意嗎?」
王鴻舉听黃婷婷這樣講,一掃沮喪的心情,「好,我同意!堅決同意!婷婷,這話可是你說的,不許變卦!」他急忙把自己的食手和婷婷的食指勾起來,隨後兩個人對著臉像小孩子一樣大聲的喊︰「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兩人拉完勾後,黃婷婷從書包里拿出一支鋼筆深情的對王鴻舉說︰「這是一只我用了好幾年的派克筆,送給你吧。當你用它的時候就會想起我
王鴻舉小心翼翼地把這支筆別在上衣兜里說︰「是啊!這筆就是你的化身,我要珍惜它,天天把它戴在身上
「鴻舉,你入黨了嗎?」黃婷婷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問。
王鴻舉不好意思的說︰「還沒有
「為什麼?」
「不知道王鴻舉很無奈的回答。
「這原因我能想象出來黃婷婷思索著說。
「其實在燕大上學的時候,我就準備做你的入黨介紹人,如果不是我被捕入獄,你半年前就是**黨員了黃婷婷感覺很遺憾的說。
王鴻舉告訴她說,現在上級領導正在考慮自己的入黨申請,也許會很快批準的,黃婷婷听後很高興。說話間兩人已走到輔仁大學門口,王鴻舉與黃婷婷互道再見後就匆匆趕回部隊。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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