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本章前邊一段是補上19章未寫完的部分。然後從第二十章開始,才是本章節內容。然後還要說的是,笑笑終于要發現小白對她的感情了,不過她還不知道小白就是太子……
當北陵君于金殿冊封寧妃的消息傳遍北陵時,太子滄寥立在院中,空站整整一個時辰。他臉色分外陰沉,一如這沉沉的天色。
不遠處短廊下老神醫趴在廊柱後看了他好一會子,嘆了嘆,直起身子自廊柱後走出,行至院中,抬手輕輕拍了拍滄寥的背。
滄寥未動。
老神醫加了些力道,又拍了拍滄寥的背。
滄寥未動。
老神醫大吼一聲,「臭小子!」
滄寥未動。
老神醫嘆了一嘆,幽幽道,「只許你娶西樓的公主,就不許小姑娘入北陵後宮?」
滄寥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老神醫又道,「你歡喜她罷
滄寥身子抖了一下。
老神醫道,「小姑娘的心,太崎嶇難行,一道道的全是傷。這些傷橫在她與她認識的任何一個人當中,哪怕是與她的最親近的人,都沒能越過這些崎嶇的傷痕,到達她的心底。你的心,太優柔仁義,不是佛,偏偏大仁;不是神,偏偏至情,分明都是死過一次的心,卻總會因了這些大仁大義至情至愛死灰復燃
滄寥終于轉過身,看了一眼老神醫,苦笑道,「你說的很對。不過我的大仁至情向來只為一個人而燃燒
老神醫自是知道他這話的意思,想規勸,一個「你」字卡在喉間半天,只看著他緩緩走遠,進入短廊,消失在廊柱之後,那規勸的話也沒說出口。滄寥大仁至情,他又何嘗不大仁不至情。
終是嘆了一嘆,也轉身向了廊下而去。
第二十章宮斗與愛
朝華殿被重新布置了一番,各物什的位置倒沒甚變化,只里里外外重新打掃了一遍,各處掛了更多大紅又喜慶的簾布,內室燭台上兩支大紅金邊的蠟燭被換了新的,燭台後牆壁上的大紅喜字被取下,三個婢子相互攙扶著貼了新的上去。
合宮上下被洗刷了一番,空氣中飄蕩著一股子皂角的香氣,這香氣清清淡淡,十分好聞,然,扶星卻總覺得這清淡的香氣中,有一股血腥味兒,若有若無,又敏感深刻。
冊封禮並不是太隆重,至少比當年封後大典要遜色許多,禮節也簡略一些。但縱是這「簡略」的禮節,也足足進行了一個上午。
當年鐘離笑入北陵金殿之時,最先時候,不過是個良娣,而後三月,才做了婉儀,五月容華,七月貴嬪,八月才至妃位——那也是她極受寵的時候,白沉為她屢破先例,才到得的位子。而今,她一入宮,便就是妃位。勢必要在北陵朝中和後宮引起不小的波動。
朝中人,扶星尚且未有見到,而後宮中人,她倒是早早便見了、踫了、惹了。當然,這誠然不是她先要惹她們,她從來都不會主動的挑起什麼爭斗,除了在白沉後宮那三年。她住的是朝華殿,先王後的居殿,縱然先王後如何敗壞如何有著弒君之罪,可朝華殿在後宮中是地位的象征,這一點不會變。
後宮之中,女子無聊時,難免會做一些教自己覺得有趣的事兒,故而有人選了繡花、有人選了詩詞、有人選了歌舞等等,但在一方小處所中待的久了,心態不似常人的也甚多。比方說此刻坐在扶星對面的這位夫人。
扶星是認得這位夫人的,甚至可以說很熟悉這位夫人——白昭繼位後,並未解散白沉的後宮,反倒將白沉的妃子全都收入自己宮中,做了他個兒的嬪妃——扶星眼前的這位夫人,便是先前白沉眾多嬪妃中頗為受寵的一個,因了這位夫人眼角淚痣朱紅,神態嫵媚多姿,那時白沉給這位夫人的封號便是,嫵,又因這嫵夫人本姓姜,是以後宮中便稱她為「姜嫵夫人」。
這位姜嫵夫人是後宮之中頭一個到朝華殿來探看扶星的嬪妃。對于她的到來,扶星並未有太多的驚訝,她清楚的知道這後宮中每一個嬪妃的性子,當然這每一位嬪妃中,並不包括新王後,合宮中唯一一個未曾侍候過白沉的女人,也是那個教白昭能痛快的拋棄鐘離笑的女人。而這位姜嫵夫人,她實在是熟悉的很,從前跟著白沉時,姜嫵夫人便就是一副急性子,遇事兒從來都要爭強出頭,可若是真遇著了大事兒,卻又找不見她的影子。
如今距離鐘離笑金殿弒君差不多已過了半年,這位姜嫵夫人的性子倒是一點都未有變化。按品階來講,姜嫵夫人在後宮中要比扶星現在的寧妃高一個品階的,既是高一品,那自然是該寧妃去請見姜嫵夫人而非姜嫵夫人先來請見寧妃。不過既是人家自己巴巴的跑過來了,那她總不能將人往外攆罷,不單不能攆,還要擺出一副謙卑的樣子來將姜嫵夫人請上而座,自個兒選了處偏座坐下。
白昭這後宮中未有貴妃及賢淑德妃,姜嫵夫人在後宮內便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可平日里總有王後在上頭壓著,她自然很是受氣。而今在朝華殿得了此禮遇,內心中原本的虛榮與趾高氣揚便一齊躥了上來,先是問了扶星的家世。扶星答,「小家兒女,不過師承潯劍老人,才被君王瞧上的罷了。不敢與夫人家世相提並論
當年白沉宮中時,家世最深厚的要數那位慘死在鐘離笑劍下的貴妃,是丞相府的嫡長女。而這位姜嫵夫人,正是丞相府的庶女,貴妃娘娘的庶妹。在丞相府沒什麼地位,好在她長姐心腸好,在白沉耳邊吹了一陣子枕邊風,才讓她入了宮,做了夫人。說起來,她要比鐘離笑入宮還晚兩個月,從六品的美人,不過兩年便被晉為夫人,也算是手段厲害了。
姜嫵夫人並不了解白昭,听不懂什麼師承何處的解釋,她只听得扶星並無什麼家世背景,心中喜了喜,道,「小家兒女也好。既是入了宮,便要好好服侍君王,切莫還惦著外頭的事兒了
她這話說的倒親和,可眼中的輕蔑卻毫不掩飾,扶星心中暗笑,這姜嫵夫人這話要是旁人听了,說不準還以為是太後在教訓將入宮的嬪妃呢。扶星微微點頭,「夫人說的極是
姜嫵夫人朝著殿中看了一會子,竟走下上座,坐在扶星跟前,開口時,全然沒了方才端莊,反倒是有種驚怕,她低聲說道,「妹妹初入宮中怕是不知這朝華殿先前住的是哪一位罷
扶星笑了笑,道,「是鐘離王後罷姜嫵夫人沒料到扶星知曉此事,驚疑的看著扶星。
「夫人請來這邊扶星起身,拉著姜嫵夫人行至內殿妝台前,撿起其中一只精巧的胭脂盒子,將盒子遞與姜嫵夫人,「夫人請看這盒底
姜嫵夫人將這盒子翻過來,盒底微微有些磨損,可刻得那倆字兒還是能辨認的清楚,一個是「笑」字,另一個,是「沉」字。姜嫵夫人臉色突然變得難看,像是那盒胭脂刺手似的將盒子仍在了妝台上。扶星疑惑的看著她,卻見她勉強扯了扯嘴角,忽而又道自己宮中有事,便急匆匆的離開了朝華殿。
她像是受到什麼驚嚇一般,離開的十分匆忙,所以她便就沒有見到她身後的扶星微微翹起的唇角。但扶星這一笑也只是轉瞬而逝,姜嫵夫人剛踏出殿門,扶星便跌坐在妝台前,臉色慘白。她知道姜嫵夫人因何那般匆匆的逃離這里,若她不是扶星,若此處不是她的寢殿,她也會逃離這里,甚至不願在踏進這里。
在先前的三年中,鐘離笑從來就沒將白沉放在心中,甚至沒放在眼中,所以這座白沉欽賜的朝華殿,縱然她住了三年,她也從未留意過這里的物件與其他宮中的不同。若不是她重新回到這里,或許她永遠不會知道,那位在她眼中昏庸貪色的年輕君王,把一顆心都拴在了她身上。就像她先前從未發現過朝華殿中的每一件物什,只要是白沉親自賜下來的東西,必定刻著「沉笑」二字。
妝台的銅鏡側緣,那樣細狹的地方,刻著「沉笑」;每一盒脂粉盒底,刻著「沉笑」;每一只玉鐲玉釵內里,刻著「沉笑」;就連喝茶的茶杯、焚香的小暖爐、懸掛的紗簾、、、、他在她有可能看到的每一處都留下了他與她的名字,但她卻沒見到——她見到的時候,明白的時候,他卻早已宿在莊嚴肅穆的皇陵中。
而今她重回朝華殿,看到這每一處的名字,三年前便就在朝華殿侍候的婢子略略的解釋說是「先君為鐘離王後所做」。她便明知故問道,「那鐘離王後與先君不是該恩愛不疑嗎,後來王後怎麼還會弒君殺夫?」
那婢子也是個藏不住話的人,也或者是因了這故事的主角都不在了,便就說道,「王後常獨自一人離開朝華殿,先君便就常在殿中等候王後,而每每王後將要回來時,先君卻就起身回宮,不與王後踫面。王後懼寒,每每入睡時都會在床上發抖,先君便夜夜都過來以身為王後取暖,王後睡得沉,自是不曉得先君來過。先君又不許奴婢們與王後提起,王後自然不知道先君為她所做的
她心中大大的震驚,她確然懼冷,北陵偏北,本就寒涼,入夜更是寒涼,不似南燕,到了夜里都是暖暖和和。那時每夜入睡總是極為困難,前半夜總要比後半夜冷許多,她只道是後半夜接近天明,才會暖和一些,卻不知道原來是這後半夜的溫暖,于白沉的體溫。
可她又實在想不明白,白沉那般昏庸的君王,怎的會將一顆心都給了她?他分明只是瞧上了她的樣貌罷了。
伏在妝台上半晌,眼中不覺竟攢出些淚意來,抬手揉了揉眼,將一伸手,便就有婢子來扶,這婢子名阿如,正是那日與她說「先君為鐘離王後所做」的婢子,是三年前的婢子,雖印象不大深,卻總歸是感覺熟悉一些,便就留了這婢子作近身服侍。
阿如邊扶了扶星起身,邊道,「娘娘,外頭殿里來了幾位昭儀拜會」,忽而見扶星臉色不大好,又道,「娘娘身子可還好,可要婢子說一聲今兒不見客了?」
扶星直了直身子,微微點頭,忽而又搖了搖頭,嘴角苦笑蕩開,「不用說著理了理神色,由阿如扶著出了內殿。
方一至外殿,扶星便見著殿中十來個鶯燕柳色,她覺得此時這朝華殿活月兌月兌像是個青樓,只是這里的姑娘們沒有青樓的穿著奔放罷了。這十來個個鶯鶯燕燕,後宮嬪妃不過四人,余下的全是些隨行的婢子,均是姿色不錯的一類。這四個昭儀,扶星也認得,她們四個感情十分要好,是白沉宮中行事最穩妥低調的四個。
見寧妃出來,四個昭儀忙一齊過來行了禮,道「寧妃娘娘安康
扶星微微抬手叫她們起了並賜了座。但這四位昭儀卻並未入座,只道,「娘娘入主朝華殿,妾們自當來拜,娘娘這些日子想必也是極勞苦,而今天色已暗,妾們便就不叨擾娘娘了,請娘娘好生歇息
扶星便就起身要阿如將她們送了出去,自己又回內殿,準備歇息。
阿如將四位昭儀送走,回來一踏入內殿,便開始嘟囔,「這四位昭儀可真是不將娘娘放在眼中
扶星正在妝台前取下頭上繁復的首飾,听她這麼一嘟囔,不由的笑了一笑,「她們禮制恭敬,哪里不將本宮放在眼中了?惹得你這般憤憤?」
阿如忙行至扶星身後邊替她將頭飾卸下,邊道,「她們才不是特意來拜會娘娘,她們只是順道來看看而已頓了頓,「君王過幾日生辰,王後娘娘找了她們幫忙布置宮宴,方才她們是要去幀麟宮,不過是順道來的咱們朝華殿罷了
白昭生辰?扶星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笑,是了,今兒十月初二,再有五日便是白昭的生辰了。又听得阿如道,「娘娘定要為君王備一份好禮,將她們的氣焰風頭都壓下去
扶星又是一怔,好禮,忽而想起了什麼似的,笑道,「那是自然
頭上的飾物一一被取下擱在妝台上,阿如也被遣了出去。床榻兩側的燭燈未滅,扶星臥在偌大的床榻上瑟瑟發抖,她試著閉上眼,耳邊卻響起阿如昨日說得那話來︰「先君便夜夜過來以身為王後取暖這句話在她耳邊反反復復,她突然覺得頭疼起來。
她只覺得頭疼的厲害,便抱著頭蜷縮在床尾,一片閃動的燭燈中,她眉頭緊皺,臉色慘白。這樣的境況不知持續了多久,鼻尖忽而一陣淡淡的清香,耳邊那反復的聲音消失,有個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喚著,「笑笑,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