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難當 第28章 清齋大戲

作者 ︰ 地絮

李攸燁越想越憋悶,她好歹也是個皇帝,不就是教訓個人嘛,如今還得給人賠禮道歉,簡直太窩囊了!

杜龐看著萬歲爺一路辣手摧花,揮腳斷草,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心里疼得不得了,一個勁兒感嘆真是不當家不識柴米油鹽貴,那花可是藍闕國專門進貢的綠玫瑰,棵棵珍貴無比,靠宮里那溫泉的水才能養活著,平常人想看都看不到,就這麼被萬歲爺一腳踩碎,簡直就是讓他心如刀割(雖然花不是他家的,但他看它們長得漂亮,就常過來澆水,對這些花是有一定的感情地),手里的拂塵哆哆嗦嗦顫了一路。

待李攸燁將把最後一腳跺完,終于到了清齋殿門前,抬起頭來看著那三個瓖金大字,一種昏厥感迎面襲來,她對這間大殿有著最原始的恐懼感,每次進去,都意味著要關一到九天的禁閉,給她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根深蒂固的陰影。

「燁兒來了嗎?快進來吧!」一聲柔和的呼喚,從殿內傳來,是皇女乃女乃。李攸燁整了整緞袍,幾個台階上去,慢慢地推開了那兩扇高大厚重的門想起以前每當推不開門的時候,她都會幻想所有的宮門都能自動開關,現如今,幻想已經破滅(不知道她到了歸島,會做出什麼反應),而她也有了開門的力氣,不免要感慨一番。

「皇女乃女乃,呃!」李攸燁剛邁進大殿,就一下子懵了,她居然看到——朝堂上的那群挑夫!還要上小朝嗎?這是她最先冒出的想法。

真是熱鬧啊,這清齋殿頭一次來這麼多人,李攸燁左右瞥瞥,見到場的那些大臣,全都是六部二品以上的官員,人數雖說比早朝時少了很多,但在這清淨的殿內仍然顯得十分壯觀,那幫大臣紛紛朝她躬身行禮。她疑惑地朝跪坐在中間蒲團上的江後看去,江後給了她一個蒲團,示意她也坐下。

李攸燁乖乖在江後身邊坐定,狐疑地掃了眼群臣,別說,大伙兒這麼坐在蒲團上,跟臥在宅門前的石獅子似的,真有點古人席地而坐的氣氛,就差煮兩壺酒,上幾盤小菜了。要不是皇女乃女乃在旁邊坐著,李攸燁就真要月兌口而出,大家行個酒令怎麼樣了。

江後掃了一眼大殿,身上散發出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讓各位大臣不由敬服,紛紛努直身子,作出聆听教訓的樣子。他們一下早朝,就被江後招到清齋殿來,心里多半忐忑,不知道江後用意何為。

「哀家今日請各位卿家前來,想必眾卿都有所疑慮!」江後開口道。

是啊,您真是太貼心了,我們確實非常疑慮啊!不過,眾人哪敢點頭回應,繼續恭敬地望著江後,那把平波劍就處在她身後的案上,平增了她不少的威懾力。

「這清齋殿,是我玉瑞國國君齋戒的地方,」江後徐徐道,然後轉頭看著李攸燁︰「也是歷代帝王反思的地方!」李攸燁嘴巴一張,不會吧,皇女乃女乃又要她在這里關禁閉啊!

懸念來了!眾位官僚一聲不吭,前幾句話都沒他們什麼事兒,不知下文會怎麼引出他們。

「昨晚皇上胡鬧的事,想必眾位卿家都看到了,這其中的利害關系,眾位卿家想必也知曉!」江後嘆了口氣,語氣一緩,感慨道︰「皇上即位如今已有一十五年了,先帝英年早逝,沒來得及看顧這個孩子,從當年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長到如今舞勺之年,是各位卿家看著她一點一點長大的。還望各位以後多多指正她些才好!」

眾人聞言受寵若驚,腮現兩片慚色。

江後把視線落到一個胡子花白的雕像身上,做了個齊眼的的手勢︰「哀家記得,皇上是從這麼高開始,就開始跟著詹太傅學習詩文了,每次下學回來都扯著哀家的袖子,說詹太傅又教了她一些新東西,說要背給哀家听呢,」頓了一下,江後臉上漸漸浮現出笑意,接著對眾人說道︰「哀家還記得,有一次,皇上淘氣,趁詹太傅離開一會,不小心把先帝贈給詹太傅的硯台打碎了,皇上知道自己闖了禍,就把摔碎的硯台撿起來,藏在了自己的懷里,詹太傅回來後,發現不見了硯台,四處找尋未果,卻在桌腳處找到一塊硯台碎塊,自然他也瞧見了站在一邊緊張兮兮的皇上。」

說到這,江後瞅了一眼尷尬的李攸燁,接著目光又從詹太傅到眾人身上掃過,道︰「詹太傅一眼就看穿了皇上的計倆,但他不動聲色,接下來的那堂課,卻專給皇上講那些誠信的故事,希望能啟發皇上悔悟,結果皇上听了仍然無動于衷,這可把師傅急壞了,人無信不立,皇上小小年紀就偷奸耍滑,做了錯事不知道悔改,以後還得了,下學之後,他專門跑來找哀家商量對皇上的管教是否應該更嚴格些。」江後意味深長地看了詹太傅一眼︰「詹太傅當年教導皇上的苦心,哀家現在仍是很感激!」詹太傅動容地朝江後拘了一禮。

江後臉上笑容不減,示意他不必多禮,接著道︰「哀家當時听詹太傅訴說了事情的原委,心里也著實氣憤,想著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這孩子,結果,哀家在那慈和宮等了很久,都不見皇上下學回來,派人去尋,結果各處都找遍了也不見人影,哀家想,難道她害怕就躲起來了?這可氣壞哀家了,做了錯事就躲著,哪有一點君王的樣子,于是哀家就在那等,到了傍晚時辰,她終于自己回來了!」

「這一回來啊,哀家就看到一張髒兮兮的小臉,渾身上下都沾了泥,活月兌月兌一個從泥巴里爬出來的女圭女圭。這下可好,哀家氣也使不出來了,忙給她洗了洗,細問之下,她才囁囁嚅嚅的說出了實情!」江後慈愛地模了模李攸燁的腦袋,和詹太傅相視皆無奈一笑,道︰「原來啊,她是跑工部制妍巧匠範大人那修硯台去了,後來範大人還跟哀家感慨得說,皇上雖然年紀小,但做起事來極其認真,親自把那硯台碎塊一塊塊地粘起來,最後發現還是少了一塊,她回學館去找了一遍,沒找到,就回到範大人那抹眼淚,範大人見她這麼在意,就另外找了硯石磨了補上,這才把她打發走了。」

群臣听到這里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小皇帝磨人的本事,他們都領教過,想必那範大人開始只當小皇帝是小孩子玩鬧,沒甚在意,卻不想小皇帝是認真的。

氣氛頓時融洽起來,詹太傅作揖,道︰「當年是老臣錯怪皇上了,皇上第二天主動承認是自己不小心打碎的硯台,還拿出了那塊修好的硯台還給老臣,小小年紀就知錯能改,而且能對錯誤進行彌補,實在是明君風範啊!」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對李攸燁稱贊有加,李攸燁臉上一紅,她那會兒哪里想到這麼多,只不過是害怕被皇女乃女乃責罰,想掩人耳目,把硯台修好再原封不動的放回去,最後露餡了才不得不承認錯誤罷了。

「詹太傅不必過謙,皇上性子調皮,若不是詹太傅悉心教導,不知還會闖多少禍事呢!‘明師之恩,誠為過于天地,重于父母多矣’!」江後轉頭,對李攸燁道︰「燁兒,還不快拜謝詹太傅教誨之恩!」

雖然不知道江後為什麼要她拜,李攸燁還是點了點頭,從蒲團上站起來,走到詹太傅跟前,莊重道︰「攸燁多謝詹師傅教誨!」言罷,竟要下跪行師禮,詹太傅慌忙爬起,扶住李攸燁將要屈膝的身子︰「皇上,您折殺老臣了,自古只有臣拜君,哪有君拜臣之理啊!太皇太後,老臣,何德何能,當此大禮啊!」說完已經垂淚頓首,跪倒在地上。群臣莫不誠惶誠恐,李攸燁趕緊扶他站起,江後也站立起來,群臣一看,連忙起身,但江後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必起來,這才繼續跪坐在蒲團上。

江後緩緩走到詹太傅面前,勸慰道︰「詹太傅,今日我們只談長幼,不論君臣,您是攸燁的師傅,禮當受這一拜!這是攸燁的尊師的責任,也是哀家的心意,您莫再推辭了!攸燁,快扶詹太傅坐好,端正行禮知道嗎?」

「謹遵皇女乃女乃教誨!詹師傅,您請坐!」李攸燁扶著一臉惶恐的詹太傅落坐,江後示意兩邊的大臣勸撫住他,李攸燁退後幾步,撥開前袍,緩緩屈膝,俯身,行稽首禮,額頭觸及手背,久久下拜。詹太傅臉上已經是老淚縱橫,他叩首泣道︰「皇上仁孝,老臣自當竭盡所能,為皇上分憂!」

其余大臣也皆動容,紛紛起身朝李攸燁跪倒︰「臣等自當竭盡所能,為皇上分憂!」皇帝給臣下行跪拜禮,這是歷朝歷代都沒有的事情,詹太傅真可謂是榮寵之至了。不過,滿座眾人沒有不服氣的,這詹太傅乃是三代帝師,學識淵博,更難得的是為人謙虛謹慎,與世無爭,為專心鑽研學問,竟一生未娶妻生子,著有佳作近百部,都是嘔心泣血的經典之作,滿朝文武莫不敬佩,天下學者莫不以之為榜樣。皇帝這一拜,也是對他的最大的肯定了。

國將興,心貴師而重傅(出自《荀子.大略》),君子隆師而親友(出自《荀子修身》)這一拜,足可化解朝臣心中的憂慮了。江令農不禁感慨萬千,他這妹子真是越來越厲害了,選在清齋殿這個地方,眾人皆席地跪坐,既顯示對太祖的尊重,又免去了詹太傅和眾人之間造成的落差尷尬。這一步棋,既師出有名,又收攬人心,可謂設想周密。

李攸燁站起身來,回頭望向江後,江後沖她點點頭,她虛心道︰「各位卿家都起來吧,皇女乃女乃說今日只談長幼,不論君臣,攸燁是晚輩,以後還望各位多多扶持!」她覺得今天似乎有些不對勁,皇女乃女乃召這麼多人來清齋殿,不會只是為了讓她給師傅行個禮吧?她竟有種錯覺,從今日起,她就要被趕鴨子上架,騎虎難下了。

「皇上聖明!」群臣紛紛歸位。李攸燁也回到江後身邊坐定。一臉莫測地瞅了眼江後,便縮回脖子,安分守己地端坐著。

「萬大人,你在朝堂上的慷慨陳詞,哀家很是欽佩,朝廷有爾這樣的棟梁之才,實是朝廷之福啊!」江後突然的話語,把那個坐在群臣末尾的萬書崎嚇了一跳。今天在場的人都比他官大,他看了這半天,好像都沒他什麼事,不知道江後為什麼把他這個無名小卒也叫來。

「太皇太後過獎了,臣不敢當!」他是新來的,這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太皇太後,比他想象得要年輕多了,手段也厲害,心里不免直嘆這帝王家真是奇葩一朵朵啊,不是他這種小官可以造次的!難道是因為她听說自己為難了她的小孫子皇帝,要來教訓他?乖乖隆地凍!

「萬大人謙虛了,朝堂上敢于直言相諫的人,自然當得。」

「有能納諫的君王,才會有勸諫的臣子,臣所做的不過是分內之事,而皇上能接納臣的意見,實在是社稷之福。」我夸夸您的小孫子,您就別為難我了。

「是萬大人敢于直諫,皇上才有機會納諫啊,」球又被踢了回來︰「皇上年輕,昨晚之事,確實太過沖動,傷了皇家和氣,哀家已經听人說了萬大人的主張︰皇上下詔悔過,派專者給晉王賠禮。哀家也很贊同。」

一定有轉折!「然而——」果然!

「晉王以什麼身份受禮呢?」

李攸燁一驚,手不由的握緊。

眾人聞言倒吸一口涼氣,朝廷向諸侯國示弱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他們只想到皇上若惹惱了晉王,晉王就會起兵謀反,卻不曾想過天子給諸侯王賠禮,那天子的地位又將置于何地?這下,氣氛又回歸到緊張之中。

「自古只有君賞臣,卻無君給臣賠禮之說。」詹太傅義正言辭地說道。

「詹太傅所言極是,」江令農終于開了今天的第一次金口︰「這禮就不必賠了,不過這晉王世子,朝廷應該予以嚴懲,以正我玉瑞國法啊!」

眾臣一愣,非但不賠禮,還要處罰人家,朝廷的手段什麼時候這麼強硬了?就靠國庫里的那些家底子,和朝廷那幾十年沒打過仗的兵,怎麼能和富得流油,常年和外族打仗,兵強馬壯的諸侯國相抗?

萬書崎也是愣在當場,思忖,莫非太皇太後要出什麼動作了?

太皇太後今天的一系列舉動,再明白不過了,天子敬祖宗,敬師敬長,但不敬諸侯王!

「那依丞相所言,此事該如何處理?」江後頗有意味地問。

「皇上下詔悔過,奪晉王世子爵位!」江令農幽幽道。

簡直是霸道無比啊,晉王只有一個兒子,若被奪了爵位,不就無後了,百年之後,晉國還不歸朝廷統治!嘖嘖,這道旨意如果發下去,晉王不想反,都不行了!

「臣以為不妥!」眾人沒料到,首先出來反對的不是別人,正是和江丞相打成一片,組成玉瑞版將相和的另一主角——上官景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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