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容王!交出容王!」後面那三百多鐵甲兵頓時騷動起來。杜龐嚇得心驚肉跳。冰兒攬著上官錄,口里喚著的名字被那喊聲淹沒,權洛穎不斷擦拭著上官錄臉上的血跡,心下著急,再耽擱下去,這人就真的回天乏術了,她扭頭朝李攸燁喊道︰「不能再延誤了!」李攸燁緊緊鎖著眉頭,細細思考著眼下該怎麼辦,听到權洛穎的聲音,神色一凜,也顧不得什麼了,立馬從車上跳下,幾步躍到上官景赫面前,抓住他顫抖的胳膊,道︰「上官將軍,朕向你保證此事一定秉公處理,不會姑息任何人,現在最要緊的是令郎的傷勢,再耽擱時辰,令郎就真沒救了!」使勁壓了壓他的手,眼神中帶著迫切。
上官景赫看著李攸燁的眼神,再看了眼車里滿身是血的兒子,心口震了一下。
「將軍,容王還……」見上官景赫愣住,張雲不甘心道。
「朕說了,會給你們一個交代!」李攸燁怒瞪張雲一眼,回身對上官景赫道︰「柳太醫就在宮里,天下醫術無人能出其右,現在只有她能救!」
上官景赫驀地反應過來,事到臨頭,他居然還不如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清醒,差點被憤怒沖昏頭腦,誤了錄兒,忙揮臂斥退身後的士兵,「都讓開,讓馬車過去!」鐵甲兵听到上官景赫的命令,很快在中間讓開了一條道。
「將軍!」張雲臉色一僵,還要說什麼,被上官景赫打斷︰「救錄兒要緊!」說完,他側頭地看了張雲一眼,眉頭皺了皺,然後回頭翻身上馬︰「你帶兵回府等候,不準妄動!」
張雲聞言只得點頭︰「遵命!」
李攸燁見馬車上人太多了,恐怕會減慢速度,于是把杜龐蹬去騎馬,自己駕著馬車,上官景赫在邊上護著,一行人飛快地朝皇宮跑去。
看著一行人漸漸遠去,張雲握著刀的手緊了緊。惱怒地看向旁邊樓上那個人影,那人沖他遞了個放心的神色,他的怒意這才稍稍緩解,看著路上留下的大灘血跡,他的臉上布上一層陰冷。
到了宮門口,一行人連馬也沒有下,直接往里沖,宮門口的侍衛大驚失色,方要阻攔,待看清那駕車的人是李攸燁時,頓時目瞪神呆,忙讓開路。一行人轟隆隆地滾過,留下的血跡一直延伸到路的盡頭,觸目驚心,那侍衛長也是個有眼色的人,忙派人去稟報江後,扭頭再看那些血跡,驚魂未定。
「柳太醫在哪里?」李攸燁跳在太醫館門前就開始大喊。
上官景赫把不省人事的上官錄從馬車里抱出來就往里沖,權洛穎和冰兒紛紛下了馬車,這一行人都沾滿了上官錄的血,煞氣沖沖地出現在太醫館,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太醫館的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們。
柳舒瀾從館里迎出來,上官景赫忙上去︰「柳太醫救救我兒!」柳舒瀾見上官錄的慘狀,先是驚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也顧不得旁邊的李攸燁,忙道︰「快,先把他抱進去,拿止血的藥來!」上官景赫忙抱著人進了那濟世堂。
其他老頭子還忙著跟李攸燁行禮,李攸燁氣不打一處出來,吼道︰「還不快去準備!」說完跟了進去。
上官景赫進了濟世堂。將上官錄放在榻上,柳舒瀾示意旁邊的學生將他的衣襟解開,見他的胸口布滿觸目驚心的淤青,上官景赫和李攸燁頓時驚呆,柳舒瀾忙給他把脈,發現脈象極其微弱,眉頭擰緊,翻了翻他的眼皮,扭頭問上官景赫︰「他是什麼時候受的傷,一直吐血嗎?」上官景赫臉色灰白,手還緊緊握著身上那未來得及解下的佩刀,幾乎是抖著嗓子道︰「快半個時辰了,先前一直吐血,來的時候沒有!」或許是吐淨了吧。
「柳太醫,我兒還有救嗎?」他聲音已經發顫。
柳舒瀾看了眼同樣是臉色刷白的李攸燁,心里明白這事必定牽連甚廣,鎮定道︰「我盡全力,你們去外間坐了等吧,別在這里呆著!」這人一息尚存,她只能盡人事听天命了。
待二人去了外間,柳舒瀾對旁邊打下手的學生,悄聲道︰「去把還魂丹拿來!」
還魂丹?那學生哆嗦了一下,那不是續命的藥物嗎?最多能續一個時辰的命,這人真的不行了?驚嚇歸驚嚇,他提起袖子飛快地就去拿了。
柳舒瀾掰開上官錄的嘴巴,把一顆指甲大小的紅色藥丸塞進他的嘴里,把他扶起,猛地提了他的下巴,只見上官錄喉嚨動了一下,柳舒瀾又把他放平,兩個學生已經將他身上的血漬擦淨,她鎖緊眉頭,將一根根煆烤過的銀針扎進那人穴位,靜靜觀察著他的反應。
太醫館里的藥味被血腥味覆蓋,冰兒瑟縮著身子,偎在權洛穎身邊,權洛穎邊安慰著她,邊時不時看著通訊機,留意著陳蕎墨的信息。李攸燁從濟世堂憂心忡忡地走出來,見冰兒嚇得不輕,走過去,給她擦掉臉上未干的血漬︰「冰兒莫怕!」冰兒驚恐地看著她,問︰「燁哥哥,他會死嗎?」李攸燁微愣,復雜地看了旁邊的權洛穎一眼,轉頭對冰兒道︰「不會!」
說完李攸燁沖冰兒遞上安慰的笑,轉身便走,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在強顏歡笑,權洛穎突然喚住她︰「等等!」
李攸燁聞言一愣,緩緩回身,定定地看著她。
「你不要我幫你嗎……」剛才那復雜的眼神,權洛穎幾乎月兌口而出說要幫她,可她竟扭開了臉,是被她冷落得怕了嗎?
「你會幫我嗎?」李攸燁目光黯然地看著她,或者是她眼里映出的自己,眉宇間帶著淡淡的哀愁,她的刻意冷落,自己不是沒有感覺,她也有點硬骨頭,知道不被待見的時候,就不要再自作多情。
權洛穎哽住,心里有些酸澀,但還是說了出來︰「人命關天,我會幫你的!」李攸燁深吸一口氣,苦笑一下,感激道︰「那,多謝了!」
權洛穎怔怔地看著那人的背影朝太醫館外的馬車走去,挑開前簾往車里看了一眼,對杜龐說了什麼,然後直直地站在門口,目送著杜龐駕著馬車離開太醫館。回身再次入內,原本英氣的眉目,覆蓋了一層冰霜。
只听門外一聲奏報︰「太皇太……」還沒報完就被人打斷了。
江後帶人匆匆進了太醫館,看到權洛穎和冰兒,先是一愣,朝李攸燁看了一眼,隨即明白,見幾人都是一身血漬的狼狽模樣,眉頭不由皺了皺,李攸燁本想上前給江後解釋一番,結果江後擺手阻止她,瞥一眼她們,徑自往濟世堂走去。
上官景赫失魂落魄地坐在外間椅子上,手緊緊地握成拳,躺在里面的是他唯一的兒子,唯一一個沒有經歷十五年前那場腥風血雨的孩子,今年他還不到十四歲,他本以為他會是上官家嶄新的開端,沒想到,他仍然難以逃月兌十五年前的那場死劫。呵,李戎湛,你殺我一家一百九十口人命,如今,你的兒子還要向我兒子討命嗎?
江後邁進堂里,揮斥掉那些見到她要行禮的人,看到上官景赫鐵青的面孔,沉默著,轉身步入內間,柳舒瀾見江後走進來,放下手中遲遲不下的銀針,沖她搖了搖頭,江後嘆了口氣。轉而回到外間,卻听見堂外闖出一陣紛亂的腳步聲,而外間已經沒了上官景赫的身影。
「皇女乃女乃!」見到上官景赫氣勢洶洶地跑了出去,李攸燁反身進了正堂,看到江後憂傷的臉色,「上官錄他……」
江後閉了閉眼,李攸燁瞬間變了臉色,怎麼可能︰「他死了?」
「柳姨!」她驚慌地往內間跑去,看到柳舒瀾正靜靜地坐在邊上,而上官錄,悄無聲息地躺在床上︰「他怎麼會?」
柳舒瀾見到李攸燁發白的臉色,嘆了口氣︰「他傷得太重,我無能為力了!」
如遭雷擊,李攸燁臉色煞白,這怎麼可能,前幾天他們還在一起討論今年的武狀元是誰,他還說要跟她舉薦的神秘人物比一場的,熔哥哥打死了他?腦中一陣眩暈,四肢發軟,往後踉蹌幾步,倚到牆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比溺水還要令人窒息的眩暈,壓迫而來,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嘔吐了起來,江後慌忙地給她順著背,看著那人蒼白的臉色,不禁嘆了口氣。
該如何跟上官景赫交代,她心中已經有了數,恐怕燁兒,也該想到了吧。
李攸燁倒在牆上喘息,她想到了權洛穎,不顧江後驚訝的目光,轉身沖了出去,而外面,哪里還有權洛穎的半點影子,「權姐姐!你在哪?你不是說會幫我的嗎?權姐姐——」
「你哭什麼哭!」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壓得極低的怒吼,李攸燁打了個哆嗦,腰間突然被掐了一記,她痛哼一聲,臉上的淚花驀地停住,下意識地在原地轉了一圈,沒見到半個影子,正迷茫呢,手突然被握緊,一股溫暖的氣體從指間傳到全身,心里一喜,突然身子又往前趔趄了幾步,她趕緊往前走,轉眼間被拉進了正堂。
「讓所有人都出去!」耳邊又傳來壓低的聲音,李攸燁喜極而泣不停地點頭。
「皇女乃女乃、柳姨你們你們先出去一會!」李攸燁拉著江後就往外走,柳姨見她那神神叨叨地樣子,心下琢磨,她是不是被刺激到了。
「燁兒,你?」江後也不由擔心。
「你們出去一下嘛,皇女乃女乃!」李攸燁推推攘攘地把江後送到堂門口,回頭看柳舒瀾,柳舒瀾很識趣地走了出去。
「你們,也都出去!」剩下幾個學生,都是小嘍,李攸燁開始用吼的。
那些學生被李攸燁嚇了一跳,放下手里的工具,就一股腦跑了出來,李攸燁把門一關,堂里現在一個人也沒有了,小聲道︰「權姐姐,沒人了!」
話音剛落,權洛穎這邊現了身形,瞥了李攸燁一眼,道︰「好了,你在這里別動,里間不能進去知道嗎,另外外面的人也不能進來!」
李攸燁听話地點點頭,權洛穎看她臉上噙著淚,一臉乖順的模樣,心下就有些嫌棄,剛才邊哭邊喊她的名字,跟哭喪似的難听,這會想必是抓到救命稻草了,又擺出這副討好樣子。有本事別求她幫忙啊,不是很有骨氣嗎!
江後和柳舒瀾被關在門外,面面相覷,可又不知道李攸燁搞什麼名堂,只能干著急,將人都趕出來,難道她還有辦法救人不成?江後心下暗嘆一聲,這兩個孩子太不讓她省心了。
里間傳來窸窸窣窣地聲音,李攸燁好奇,伸長耳朵听著,結果被權洛穎一把掐住,她趕緊縮回脖子。其實權洛穎也是為她好,免得她見到什麼駭人的內髒啊,嚇得暈過去,反正她是會暈過去的,陳蕎墨的辦公室她從來不願意去。
李攸燁靜靜地坐著,瞧著權洛穎的臉色,不敢過問。似乎里面是有人的。估計是權洛穎的朋友,也會隱身術。她剛才問了句︰「可是斯昊兄?」結果被毫不客氣地瞪了一眼。李攸燁自卑感油然而生,她的朋友都會隱身術,而且似乎都很有能耐的樣子,自己想跟人家打成一片,貌似,很難!
正當李攸燁一個人全情投入地自怨自艾時,手邊的茶杯突然飄了起來。李攸燁的目光隨著它飄到自己鼻尖,看著那茶蓋自個掀了起來,還在碗沿上擦了擦。
嚇!李攸燁轟的一下往背後仰去,像個餅一樣貼到椅背上,結果那茶杯在空中顛了顛,有竊笑的聲音傳來,李攸燁嘴巴「哇?」了一下,見那茶碗似有窮追不舍之意,又朝自己湊過來,大驚之下,就要從椅子上躍起,忽然鼻子被捏住,她立馬定住,目瞪口呆地直視著前方。
耳邊傳來一句︰「這孩子還真可愛!」她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抬頭看到一張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似乎在哪見過的臉,「啊」地一聲,驚得朝後仰去。
「哎呀,這孩子臉真軟,小穎,比你的都軟!」嬉笑的語氣,竟然听起來倍兒溫柔。
李攸燁臉被捏了起來,求助地望向權洛穎。權洛穎沖那人翻著白眼,無奈地張口︰「媽,你在干嘛啊?」不是說要隱藏身份嗎?
陳蕎墨無動于衷地繼續她的「差事」,在李攸燁鼻子眼楮嘴巴上挨個點過,心里贊嘆,這孩子咋長得啊這是,怎麼能這麼精致呢,眼楮亮的跟黑珍珠似的,還有這表情,怎麼這麼生動哇,「呀,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啊?」
「十五!」李攸燁被捏得有些朦朧。
「嗯,只比小穎小一歲,小穎,你不介意媽再收個干女兒吧!」陳蕎墨扭頭對權洛穎道。她是當醫生的,自是一眼就看穿了李攸燁的女兒身。
兩滴汗從權洛穎額頭滴下,這個花痴的女人是她親媽嗎?居然想收古代人為干親,難道她忘了先前曾諄諄告誡自己的,不要和古代人說話,的原則了嗎?
「‘媽’是娘的意思麼?」李攸燁突然問了一句。
「哎呀,真聰明,」陳蕎墨不顧權洛穎狂汗的表情,模著李攸燁的腦袋,一個勁地猛夸︰「真是聰明的孩子,小穎第一次听到‘娘’這個詞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是‘媽’的意思,你上來就懂了,果然聰明,拜我當干媽吧,我把自己的本事什麼都教給你!」
李攸燁耳朵猛地豎起,什麼都教?那……「您能教我隱身術嗎?」
「能啊!」陳蕎墨大言不慚地道。
「那好,干媽在上,請受攸燁一拜!」李攸燁喜不自勝跪地磕頭。把陳蕎墨歡喜地合不攏嘴,忙扶她起來。她這還是頭一次被人磕頭,頭一次就被皇帝磕,心里那個受用啊。
權洛穎忙把她拉到一邊︰「媽,您瘋了嗎?」
陳蕎墨白了她一眼︰「我喜歡這孩子!」轉頭對李攸燁道︰「小燁,小穎以後就是你姐姐了,你有事就找她,她要是敢欺負你,你就跟我說,我幫你出氣!」
李攸燁受寵若驚,一臉喜氣,湊到猶如五雷轟頂,臉色發白的權洛穎面前︰「姐姐——」
權洛穎想嘔血,她老媽這是神經搭錯了吧,收干女兒也就罷了,還要教她,她不怕歸島被曝光了嗎?陳蕎墨心下卻是另一番心思,她眯著眼楮,瞪著窗外,心里哼哼兩聲,周契闊,我現在可是皇帝的干媽,看你還能往哪里躲。
拜完干親,李攸燁驀地想起正事,問陳蕎墨︰「干媽,里面那人怎麼樣了?」
「放心,人死不了,只是他內髒受損,失血過多,我替他修復了七八分,發現……」陳蕎墨臉色變得鄭重起來︰「他血液里含有合歡散的成分!」
合*歡散?李攸燁心里一驚,怎麼可能,上官家一向家規甚嚴,上官錄雖然頑皮,但也是個潔身自好的人物,怎麼會用這種藥物?權洛穎擰緊眉頭,越發覺得此事可疑,便提起了上官錄昏厥前的話。李攸燁錯愕地看著她,問︰「你听清楚了嗎,是‘對不起’?」權洛穎確信地點了點頭,李攸燁一驚,事發地點是在花街,上官錄又血液里有合*歡散,這件事太過蹊蹺了,李攸熔招招下了狠手,分明是把他往死里打,難道上官錄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
「不光是合*歡散,他血液里還含有乙醚,那是麻沸散的成分!」陳蕎墨突然補充道︰「而且,後者應該是在前者之後數小時服用的!」她心下疑惑,哪有人會在服了合*歡散之後再吃麻沸散的。
麻沸散?李攸燁心驚肉跳,這怎麼看都像是一個被人設好的局,上官錄做了什麼對不起熔哥哥的事情,熔哥哥氣急了就要殺了他,而他,此時被人下了藥,動彈不得,只能被熔哥哥打,如果今天不是被她撞見了,那,只有一個結果,就是,上官錄被熔哥哥活活打死。
上官錄一死,上官家一定會讓熔哥哥抵命,而她一定會拼命阻止,結局就變成——皇家和上官家反目。
這就是布局人的目的。
李攸燁倒吸一口氣,這一招實在太陰險了,借刀殺人,造成君逼臣反!幸好有干媽和權洛穎出手相救,否則上官錄必死無疑了,李攸燁念及此對陳蕎墨感激萬分,忽然她心里一顫,不好,上官景赫此時必定認為上官錄已死,事情正在往那個布局人預想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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