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難當 第145章 蘇念奴(一)

作者 ︰ 地絮

白露宮重又墮入沉靜。她疲倦地枕著玉枕躺下,吮了吮掙扎中被匕首割傷的拇指,偎自己入懷︰「霜,你可知方才,我很想去見你?」日復一日累積的空寂,給她悄無聲息的回應,她淡漠地睡著,仿佛剛才的遭受,從未經歷過一般。

王宮密室遭了竊賊,此事非同小可。齊王李戎瀚親自召集宮內所有守衛,追查賊人下落,直鬧到第二天早上,仍然毫無所獲,他終于意識到,王宮里可能暗藏著朝廷間隙。

「會是誰呢?」李攸瀚常年握刀的手蜷緊一團,另一只手刮擦著墨綠色的翡翠扳指,一雙鷹眼時緊時縮地盯著下面噤若寒蟬的人。昨夜負責在密室守衛的人全都在此,各自持一套無關痛癢的說辭,綜合起來,仿佛昨夜闖進密室的只是個鬼物。加之密室里的東西並未查到損失,連他自己都有些懷疑,昨晚是不是那個侍衛看花了眼。

降兒端著新衣物進來,見蘇念奴還在床上睡著,昨夜發生的事,她在外面全都听到了。心里不住為她心疼。記憶中這個女人,從進宮伊始便是一貫清冷。別的妃子都夜夜企盼著王爺的到來,唯獨她在這淒冷的王宮里,獨守著一份寂寞。她總覺得,她與塵世像隔著一層氤氳的霜霧,與她接觸過的所有人,包括王爺在內,誰都無法觸到她的內心。

以往這時,她總會悄悄退出,不去打攪她。但是今早李攸玥的哭鬧已經使她束手無策,她只好踱到床邊,輕輕叫醒她︰「王妃娘娘,您該起身了。郡主起來好久找不到您,直哭呢!」

「你先哄著她。我沐過浴,再去見她!」帳中傳來疲倦的聲音,降兒應了諾,便退回了。她出了帳子,洗淨身上的塵垢,便轉去了前殿。

李攸玥如今已經年滿五歲,已經會組織簡單的語言表達自己的不滿,但如果感覺實在受了委屈,她仍會選擇用原始的哭鬧表達自己的情緒,就比如現在,她見到蘇念奴便飛撲著過來向她哭訴,理由還是那麼讓人無奈︰「娘親說話不算數,昨晚說要陪玥兒的!」蘇念奴將她抱起來,用手絹給她擦著臉上的涕零︰「我今晚陪你行嗎?」小玥兒一听立馬破涕為笑,使勁勾著她的脖子不撒手,直到用完早膳,她仍是黏著蘇念奴不肯下來,最後在降兒的勸說下,擔心把娘親壓壞了,才囁囁嚅嚅松開手,但是就是不肯去听師傅講課。無奈,降兒只好听從王妃的吩咐,去前廳把早已等候多時的教課師傅打發回去。

不用上課,小玥兒自然樂得輕松自在。午間,因她興起,蘇念奴便牽著她于花園中散步。看著她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跑著,無憂無慮的歡笑,一貫清冷的倦容,難得被微風燻出一點笑意。只是,她偶爾會皺下眉頭,這王宮今日反常了些,昨夜鬧賊,白天按說不該毫無動靜才是。

「娘娘,我打探到,王爺從京里抓了個人!」

「誰?」

「柳太醫!」

她在涼亭坐時,一個宮女打扮的人匆匆而過,留下兩句言簡意賅的話,便又托著手上的茶盞,若無其事地往別處去了。亭中的蘇念奴卻陷入了沉思。昨夜李戎瀚突然回王宮,她就覺得事有蹊蹺,如今他竟抓了柳舒瀾,究竟想要做什麼?

夜半。又一黑影從白露宮飛出,徑自往王宮鐵牢奔去。避開守門侍衛,那黑影矯捷地翻上牆頭,最後伏在屋頂上,看了眼四下無人,便輕輕掀開磚瓦。巴掌大的視線範圍,隱約能窺到牢房全貌。她盡量不讓磚瓦發出一絲聲響,放慢動作湊過去,視線中首先出現了李戎瀚和樊耕等一行人。他們背對著她的方向或坐或立,因此看不到表情,但從樊耕那捋胡子的動作上看,似乎,他們即將達成自己的目的。她順著他們的視線緩緩朝牢房深處望去,最後定在那血跡斑斑的角落。柳舒瀾正披頭散發地被縛在柱子上,滿身傷痕,顯然已經經歷了嚴刑拷打。

「柳太醫何必這麼冥頑不靈,你只需在這張指正瑞王身份的告示上按個手印,本王便不再為難你,否則,別怪本王繼續對你用刑!」

「李戎瀚,你死了這條心吧!」柳舒瀾猝了一口,咬牙瞪著他︰「你離覆滅的日子不遠了!」

李攸焜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臭j□j,我父王對你好生說話,是看得起你,你別不識抬舉,你以為你現在還在京城嗎?實話告訴你,京城里是是我們的人,誰最後覆滅還猶未可知呢!」

「焜兒,這里交給你了,希望本王再來探望柳太醫時,你能讓她改變主意!」李戎瀚領著樊耕一行人走出去。李攸焜縮了縮眼楮︰「是,父王!」

屋頂上的人,蜷緊指頭,已經不忍再看下面的慘狀。她已然明白,李戎瀚這是要拿李攸燁身份做文章。齊國在京中一直潛藏了一股隱秘的勢力,他們定是利用這股勢力抓來了柳舒瀾,想要逼她就範。柳舒瀾是李攸燁的接生太醫,並且一直貼身照顧她,一旦她招出李攸燁的身份,比他們大張旗鼓的宣揚,有說服力得多。

可是,她會招嗎?

「什麼?柳姨失蹤了?什麼時候的事?」陳越帶來的消息,讓李攸燁大吃一驚。

「七天前,目前來看,她是被齊國的勢力捉了去!」陳越眉頭緊皺︰「是我的疏忽,太皇太後曾經叮囑過我,讓我一定要保障柳太醫的安全!」他沒有再說下去,李攸燁推手道︰「陳師傅不必自責,他們既然早有預謀,我們再小心也是防不了的。」雖是這樣說,但她心中還是惱得咬牙。

「接下來公子打算如何應對?」

「大軍就要包圍齊都,到時候我會見機行事,陳師傅還是回去保護皇女乃女乃要緊!」她鎖眉開始深思營救之法,陳越遲疑了一瞬︰「太皇太後讓我給瑞王捎句話!」

李攸燁側目看他。

「能救則救,不救便殺!」說完,他便隱身沒入夜色中,獨留李攸燁于帳中,愣住。

齊都。由于朝廷兵馬的來勢洶洶,齊軍已經全部退入齊國境內。借助堅固的城池,和險峻的地勢,屯兵布防,休養生息,以圖東山再起。陰雲密布蒼穹,掩蓋了所有星芒。只零星的幾盞燈籠,在堅固的城樓上隨風搖曳,泛著丁丁點點的光。

「娘娘,您難道忘了太皇太後的命令了嗎,不能輕舉妄動,這樣做太冒險了?」

「我沒忘,但這個人,必須要救!」

已經決定孤注一擲的蘇念奴,趁著李戎瀚去城樓巡視的功夫,親自去了王宮鐵牢,安插在那兒的人手,早已將柳舒瀾救了出來。她這次幾乎動用了所有埋藏在齊國的勢力,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只為救她一個人。蘇念奴見著遍體鱗傷的柳舒瀾,干涸的眼眶一下子濕潤。柳舒瀾也看到了她,目光怔了怔,她仿佛在哪里見過她,只是一時怎麼也想不起來。

「你是?」

「無需知道我是誰,時間有限,柳太醫還是趕緊上車,我已安排人送柳太醫出城,到了城外,你一直往南,能走多遠便走多遠!」

「你為什麼要救我?」柳舒瀾被扶上車,回頭又問。

「因為十六年前,你曾救過她們母女,我記得你的恩!」蘇念奴頓了頓,眼里溢滿液體,說罷從身上掏出一個錦囊,塞到還怔的柳舒瀾手中︰「這是齊國的根基命脈,你幫我交到太皇太後或者瑞王手中!」

柳舒瀾握著錦囊,不安地問︰「那你呢?你放了我,他們豈能放過你?」

「柳太醫無需為我擔憂,我自有月兌身之計!」蘇念奴催車夫趕緊離開,看著那奔了老遠,仍然從車窗里探出的充滿焦急和擔憂的臉,她只是淡淡地抬起手,與她做最後的告別。

馬車順利地沿著街巷穿行。一路通行無阻。早已候在那里的城門守將,也是蘇念奴安排好的人。柳舒瀾驚異于她的勢力,竟然能從嚴密防守的鐵牢中將她救出,又一路送她安全出城,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來歷?忽然,她的記憶穿梭到那次中秋家宴上,模糊的記憶轉瞬清明,對了,她是齊王側妃,那次陪著李攸玥赴宴的就是她,她終于記起來了!一旦回想起來,她不禁百感交集,原來她是太皇太後安排的人,可是,她又糊涂了,她口中所說的她們母女指的誰?十六年前她救過什麼人?

那守將把她打扮成士兵模樣,趁著出城巡夜的功夫,將她帶出了城。到了安全地方,他們分道揚鑣,守將把早已備好的包裹遞給她,剩下的路就要柳舒瀾自己走了。

「抓住她,不要讓她跑了!」盡管她們的安排天衣無縫,但最終還是被發現了。李攸焜再進鐵牢時發現柳舒瀾不見,立馬率兵從後面追來。听到動靜,柳舒瀾回頭去看,隔著老遠,她見那帶他出城的守將,剛到城門就被李攸焜砍下馬來,她即刻拼命地往前奔逃。可是傷痕累累的身子,別說是跑,連站著都倍覺吃力,她已然快支撐不住,雙腿只是麻木地往前移動。

後面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時,她知道自己此番逃不了了,突然想到懷中錦囊,如果被李攸焜得了去,不知道會不會暴露那人身份,她說她可以安全月兌身,最後豈能連累了她。

忽然,她仿佛听到一陣流水聲,她心頭一定,便調頭朝水聲跑去,當雙腳感覺到那潮濕的水流,她已然睜不開眼楮。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奮力將錦囊拋出,背後鐵蹄也如約而至。她含笑閉目,等待著最後時刻。

「當啷!」李攸焜即將揮下的劍,被一支凌風呼嘯的箭羽,打落下來。手被那力道震得發麻,他驚愕地往箭來的方向望去。只見原本空無一人的對岸,忽然升起漫天的火光,李攸燁正跨著奇駿,仿佛從天而降般,陳兵列陣于岸邊,手中緊握空了的弓,異常凶冷地瞪著他。

「不好,快撤!」李攸焜意識到形勢不妙,不再管柳舒瀾,當即調頭往城門回跑。

李攸燁冷笑一聲,拈起第二支箭,迅速張滿弓,對準那倉皇逃竄的背影,「錚」得一聲,放開了手中的弦。

「父王救我!」李攸焜驚慌地朝沖出城門趕來營救的李戎瀚大喊,但是話音未落,那帶著凌厲之勢的羽箭便毫不遲疑地刺穿了他的脖頸。不偏不倚,穿喉而過。

「焜兒!」李戎瀚看著心愛的兒子,崩著獵獵鮮血,從遠處摔下馬來,胸腔立時被悲怒填滿,他掙開部下的阻攔,飛馬跑到李攸焜墜落的地方,見他躺在地上早已一動不動,手還捂著喉嚨保持著慘烈的死狀,他怔怔地扭頭,一雙嗜血的眸子充滿恨意地盯著對岸李攸燁。

李攸燁哪里管他,抽出劍來︰「給我殺!」率領兵馬從河對岸沖了過來,馬蹄將平靜的河水踏得水浪翻涌。李戎瀚就在對岸,她雖然只率了一小股先頭兵,本意也是為了探哨,但眼前這絕佳的機會她並不想放過。

李戎瀚咬牙,抱起李攸焜的尸身,在李攸燁率兵殺過來之前,駕馬回了城。

「不必追了!」李攸燁及時收韁,深諳李戎瀚現在只是模不清她的兵力,才暫時撤走,等他發現他們只是先頭兵時,這形勢可能就要調過來了。

她飛馬奔到柳舒瀾身邊,將已昏倒的人抱上馬,率軍又往回趕去。

柳舒瀾在李攸燁營帳中緩緩睜開眼楮,紀別秋總算松了口氣,她身上大小刑傷無數,一夜施救,能夠醒來,已是萬幸。準備再去采些草藥,紀別秋叮囑李攸燁幾句,便出帳去了。李攸燁立時湊到床前來︰「柳姨?你怎麼樣了?」她的眼角竟暈著淡淡水跡,看她遍體鱗傷的樣子,她能想象到李戎瀚父子對她加諸了怎樣重的刑罰,

柳舒瀾定定地看著她,猶不相信眼前的狀況︰「皇,皇上?」

「呵呵,柳姨,是我,我現在是瑞王!」李攸燁激動地握著她的手︰「柳姨,你是怎麼逃出來的?若是我稍晚一步,可當真再也見不到你了!」她想起昨夜那千鈞一發的時刻,仍然心有余悸。

柳舒瀾空置的大腦一下子記起昨夜發生的事情,忽然掙扎著要起來,抓著李攸燁的手︰「錦囊,錦囊!」

「什麼錦囊?」

「昨晚救我,放我走的,臨走前她交給我一個錦囊,說里面裝著齊國的命脈,當時我怕被他們搜了去,情急之下,就給扔到河里了!」

見她翻身要下來,李攸燁忙安撫住她︰「柳姨先別急,先歇著,我即刻命人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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