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難當 第147章 坦陳真相(一)

作者 ︰ 地絮

李攸燁反復摩挲著那模糊了錦帕,心里仍止不住懊惱。忽听到李戎沛率部抵達前線的消息,她立刻掀帳出去。武立山正巧打馬過來,路過她的營帳︰「瑞王殿下如今可算是傷愈了,要是再不起來,這仗都打完了!」

李攸燁不理會他的挖苦。只是朝軍隊集結的方向看去,猜度上官景赫似乎要有大動作了。武立山偏又沒覺悟地從旁諷刺︰「待會就是決戰的時刻,刀劍無眼,殿下可千萬別勉強自己。等咱們攻破了齊都,請功的時候一定不會忘了殿下的!」

「決戰?」李攸燁突然扭頭看著武立山。

「難道瑞王殿下還不知道嗎?皇上剛剛下詔,命燕王即刻率軍攻城,如今我軍節節勝利,這齊國覆滅的日子不遠了!」他話還未說完,李攸燁就跳上馬往前方疾馳而去。

「燕王叔!」遠遠的,她便瞧見了銀裝素裹的李戎沛,正持寶劍默然佇立軍中。雲梯弓弩擺開攻城陣勢,燕軍將士業已列隊持戟,獵獵風聲撕扯著旌旗,進兵的前一刻,氣氛緊張到催逼神經。她揮下馬鞭,單騎沖破燕軍部將的阻攔,朝他趕過去。

李戎沛揮揮手,示意手下稍等,靜待李攸燁靠近。

「燕王叔,」李攸燁勒住烏龍,白色的窄袖底衣,並未來得及套上堅厚的鐵甲。她在原地盤亙一圈,翻身下馬,及至李戎沛身前,嘴里呼著白霧︰「燕兵遠程奔波,一路勞頓,此時不宜立即攻城,王叔還是休整為上。此役由上官將軍打頭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相信上官將軍也能體諒!」

李戎沛默然而笑,舉手在她肩上拍了兩下,稜角分明的面容維持著王侯風度︰「我懂你的心意!」他怎麼會不明白,她在中秋宴上的那番陳詞,別人曲解她的意思,而他卻心思通透。兩個明知底細的年輕人,在同一件事情上,對他表現出截然不同的態度。他心里冷暖自知。只是妻兒如今都在李攸熔手中,他如今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

坦誠地看著李攸燁︰「倘若我有什麼不測,你日後一定要孝敬你皇女乃女乃,另外青鸝和煥兒……以後就托你照顧了!」他竟開始囑咐身後事了。

「燕王叔,你就听我一言……」李攸燁還想勸阻,李戎沛擺了擺手,手下大將陸藍更將她連人帶馬強硬地拽離陣前。

雄渾的號角聲起。李攸燁咬牙看著燕兵飛蛾撲火似的沖向那堅固的城池,雲梯上的士兵如泥垢一樣從牆上剝落,轟隆的炮火,鬼哭的狼嚎,以迅疾的速度在場上蔓延。李戎瀚的堅固城防擺在那里,這場沒有準備的攻堅戰,顯然不是為了攻城,而是要耗盡燕軍的兵力。

「王爺,收兵吧!」陸藍更望著眼前的局勢,士兵死得太過慘烈,再這樣不管不顧地打下去,最後就真的全軍覆沒了。

李戎沛咬咬牙,看了眼遠處的李攸燁,梗著喉嚨︰「繼續!」

這場戰役,一直打到日落黃昏,才宣告結束,燕軍以死傷過半的代價換來了一場短暫的休整。而屯駐了齊軍絕大部分主力的齊都卻依然固若金湯。城下尸橫遍野,如人間地獄。

「這次燕軍將士雖未攻下城池,但士兵英勇無畏的表現,堪為三軍表率!」休整期間,對于武立山事後的評價,陸藍更等人都青了臉色,因李戎沛未表一言,他們也只好忍氣吞聲。

只是燕軍將士們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惡氣,一些朝廷對燕軍不公的怨言漸漸從軍中流傳,部分沖動的士兵竟深夜跑去元帥帳中理論。上官景赫嚴懲了幾個帶頭鬧事的,這才暫時平息了事端。他回到帳中來,看著一身黑衣,目無表情的李攸燁,接著他們方才的話題︰「皇上的意思很明顯,他是要借機鏟除燕國勢力!」

「難道上官將軍就眼睜睜看著那些士兵枉死,無動于衷?」

上官景赫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我手下十二名副將,八名是皇上派來的,名義上我是主帥,可以調動全軍,但是真正能調動起來的,只有四名心月復!」

見李攸燁不語。他話里暗藏玄機,面上卻不動聲色︰「單將軍回朝指日可待,殿下何不再等一等!」

「本王不能再等!」

望著那固執的少年,格外冷清的眸子,上官景赫垂了垂首︰「我會安排!」

月如刀,籠罩著慘淡的燕營。燕王帳里,那一明一暗的燭火,照得案前拄劍之人,面色青白交接。鋼盔擺在案上,他發絲凌亂,劍尖隨著手上的力道在地上扭轉出一個深深的漩渦。眸中凝聚滿腔恨意。忽然一陣風從帳外刮來,吹熄了案上的燭火,李戎沛警覺地抬頭,見一黑影從帳外躍入,腳步極輕地朝案邊挪來。他瞬間拔劍,縱身一躍朝那黑影撲去。

來人閃身躲過他勢大力沉的一劈,此後那劍抖出的劍風讓他接連往後退,強行壓住他手臂︰「燕王殿下,在下齊王密使,齊王派我給殿下捎信一封,並無惡意!」

李戎沛瞳孔縮了縮,甩開手上桎梏,劍指著他︰「給本王捎信?難道他忘了,我們現在可是死敵!」

來使不慌不忙,繼續說道︰「王爺還讓我給殿下稍一句話︰‘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瞥見李戎沛驟然擴張的瞳孔,他從懷中掏出密信,拋到案上,飛身翻出帳子︰「明天以紫色煙霧為訊號,應與不應全在殿下!」

次日。燕軍仍列兵于城下,擺開攻城陣勢。昨日戰況的慘烈歷歷在目,僥幸活下來的士兵,望著眼前那那銅牆鐵壁般的齊都城牆,不禁產生了懼意。即使陸藍更拼命鼓勁,全軍士氣仍然不振。這支在邊疆所向披靡的勁旅,以前從未怕過蒙古那只虎狼,如今卻在自己境內,被自己的朝廷逼到了絕望邊緣。

李戎沛仍然維持著默默佇立的姿勢。抬頭視線與城樓上的李戎瀚對上。一個眉目緊鎖,一個耐人尋味。朝廷的三十萬大軍駐扎在後方,上官景赫正在帳中對手下四名心月復安排事情,不期然武立山從外邊闖了進來。他瞥了眼帳中幾人︰「上官將軍真是公務繁忙,前線都要開戰了,還在這里商議事情?」

上官景赫不動聲色,揮手遣退部將︰「一切按照我的命令去做!」四人應聲退下,他立起來,鎧甲上的鐵片踫撞出利落的嘩啦聲,長期戎馬生涯造就的凜凜威風陡然展現,原本還有三分輕慢的武立山,此時只感到眼前橫陳一股說不出來的威壓,不自覺臉色恭敬了三分。

「我同他們商議了未來三天下發糧草之事,」上官景赫輕而易舉地掩蓋過去,背起手︰「武監軍來此所謂何事?」

「哦,沒什麼事,只是大戰在即,我見將軍不在軍中坐鎮,以為出了什麼事,特地來看看,看來是我多慮了!」

武立山狐疑著從帳中走出,見門口兩個魁梧侍衛擺出請的姿勢,僵著笑了笑,朝自己的營帳走去。剛掀開簾子,他見到帳里站了一個人,正背對著他,背影有些熟悉。先是一愣︰「你是誰?」

司馬溫緩緩回過頭來,清秀的臉上染著一抹玩味的笑意。

而城牆那邊,齊燕仍在兩軍對峙,表面上又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這時候,李戎沛卻從懷中掏出那紫色的煙霧彈,遲遲望著引線,一動不動。城樓上的李戎瀚早已將他的舉動收入眼底,勾著嘴角,在他即將拉引線的時候,忽然做了個「且慢」的動作。李戎沛不解其意,只見他揮了揮手,那垛口處突然多出一個大哭的孩童出來。哭聲在城樓上跌宕,經過幾次與城壁的沖撞,越發聳入耳目,竟瞬間在整個戰場上空蔓延。許多士兵听到這哭聲,都下意識地往聲音的源頭尋去,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垛口處那十一二歲的孩子身上。包括剛從靖北侯帳中出來的李攸燁。

「怎麼回事?」隔得遠,李攸燁看不清那孩子的長相,只能看到李戎瀚將她用繩子綁縛,拴在了垛上。他所在的位置是最高的箭樓,孩子弱小的身子懸空掛在牆壁,離地的距離高達十丈。倘若從上面摔下來,必死無疑。

他打得是什麼主意?

正當三軍將士一頭迷霧,不知李戎瀚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時,一聲淒厲的喊叫,突然從李攸燁營中傳出︰

「瑤兒!」

是柳舒瀾。

那個傷還未愈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推開人群,往城下跑去。也許她臉上的表情太過淒楚,慌亂,悲傷,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要攔住她。她沖開燕軍的陣仗,踉蹌地跌倒在陣前,目光緊緊盯著城上那哭喊不休的孩子︰「放了我的孩子,求求你們,不要傷害她……」

所有人仿佛一瞬間醒過神來,紛紛朝那孩子望去。她竟是柳太醫的孩子?熟悉內情的人都知道,柳太醫的相公已于十年前故去,她身邊只剩下這一個女兒。

一口冷氣灌入李攸燁胸腔,她瞠著目,似乎意識到李戎瀚此舉的目的。戰場上仿佛只剩下那孩子的哭聲,一聲聲刺激著人的耳膜,讓人不忍去听。李戎沛眼里仍是不解,他只勒著馬靜觀其變。

「李戎瀚,你好歹也算個諸侯王,這手段也太卑劣了吧,居然拿一個孩子做要挾!」靖北侯打馬臨近,禁不住朝城上怒斥。

李戎瀚不置可否,只是望著城下那倒在地上,面容憔悴的女人︰「柳太醫,只要你肯說一句實話,本王在三軍面前,立下保證絕對不會傷害這個孩子!」

柳舒瀾忽然止住了哽聲。

「瑞王是不是女兒身?」

他的話經過手下的傳送,在雙方陣營里掀起了驚濤駭浪。所有士兵的目光又落到李攸燁身上。

「李戎瀚,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拿瑞王殿□份造謠,不覺得可恥嗎?」

李戎瀚對張仲良的諷刺無動于衷,一雙鷹眼志在必得地盯著城下那人,手上的刀摩挲著繃直的繩子︰「靖北侯難道不想听听柳太醫說什麼嗎?」

「本帥沒有那個閑心,來人,把柳太醫帶回去!」張仲良一聲令下,就有士兵上前拉柳舒瀾。

「娘——」

被強行拉離陣前的柳舒瀾,听著樓上女兒的啼哭,終于忍不住掙開士兵的束縛,伏倒在地上,泣不成聲︰「我說,我全都說,求你了,不要殺她!」她的手掌幾乎鑽入泥中,抓出了血痕,之前受的所有刑罰,都不如眼前這揪心的一幕,來的痛苦深重。

「瑞王……是……女兒身,瑞王是女兒身!」她哽咽地哭道。

全軍大嘩。

「不要听她胡說,無憑無據,在這里血口噴人,給我拉下去!」靖北侯怒道。

「靖北侯,事情都到了這一步,難道你想掩蓋事情真相嗎?」李戎瀚高聲譏諷道。靖北侯還要反駁。這時候,上官景赫忽然率兵趕來,掏出勁弓,朝城樓上那孩子奮力射去。李攸燁循著那箭的軌跡目光怔愣,腦中回蕩著江後帶來的話︰能救則救,不救便殺!尖銳的呼哨聲從空中掠過,地上的柳舒瀾瞬間慘白了臉色。李戎瀚見勢不妙,想去抵擋,已然來不及。正當所有人都認為這孩子即將喪命時,另一支飛來的羽箭,卻在最後關頭,將上官景赫的箭撞飛。兩只箭與孩子擦身而過,撞到城牆,便掉了下去。

上官景赫扭頭看向那支箭射來的方向,李攸燁緊緊攥著弓,咬牙道︰「讓她說下去!」

柳舒瀾緩緩回頭,朦朧的視線中,是李攸燁那張刻著不忍的面容,她哭著倒在地上,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瑞王竟是女子?」帳中的司馬溫,癱坐在案上,目瞪口呆。想起與李攸燁見得第一面,便被她驕人的相貌奪去注意,他當時心下還困惑過,李攸燁堂堂一個男兒,怎地生得竟比女兒家還俊俏,沒想到她居然真是女子。被綁在案前嘴里塞了棉絮的武立山,听到外面士兵不斷瘋傳的消息,一時也楞在那里,忘記了掙扎︰「女子?不,怎,怎麼可能?」

「李攸燁,你承認嗎?」李戎瀚滿意地看著城下人心惶惶的場面。

李攸燁不置可否,將所有人的目光收容。上官景赫的不動聲色。靖北侯的大吃一驚。杜龐的焦急無奈。胡萬里的惶惶不安。紀別秋的默不作聲。大多數人的冷眼旁觀。還有她自己的平和安靜。

「是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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