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十九那天，兩口子不免有些興奮，一夜翻來覆去睡不著天剛放亮，昌哲就父窣窣地起來了秀珠這一夜本來就沒有睡實，見昌哲起來，自己也起來了，趁昌哲做早飯的工夫，很認真地刷牙洗臉梳頭都收拾停當了，照照鏡子，還覺得不妥，又把腦後的發髻拆了重新梳了一遍，直到她在鏡子前後左右反復地看了幾遍，都覺得自己已經足夠賢淑，才洗了手準備吃飯這頓飯，兩口子吃得有些潦草，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吃些什麼，秀珠東一筷子西一筷子胡亂地吃了幾口後，又下桌洗了手，把拌好的菜重新碼了一遍，然後昌哲推著手推車秀珠推著自行車高興地出發了
他們到市場的時候太早，擺攤兒的人幾乎都沒到呢，只有遠處一家賣油條豆漿的店鋪，門窗中飄出了濃重的白霧，門外的人陸續地走陸續地來，始終有十多個人在售貨攤前排著隊遠處，有三兩家不知是賣熟食的還是烤地瓜的，已經把爐中的炭火慪出了濃煙昌哲仔細地用步子量了一遍市場管理員分給他的那個攤位，拿出車上帶著的幾塊磚頭遞給了秀珠，然後把車子的四角一個一個地慢慢抬起，等秀珠把車腿支上後，再慢慢放下一切停當，昌哲蹲了下來，輕輕地用手轉了轉兩個車輪，生怕一天壓到地上降低了內外胎的壽命
這時，一對老夫婦從街道上下來走進了市場看見男人沉穩的步伐和女人輕快的碎步，秀珠直覺認定這兩個人一定是自己的民族同胞秀珠記得上次在這個市場賣拌菜的大媽說過，現在吃拌菜的還是朝鮮族的顧客多，漢族人是不大認這種口味的，只有在過節或來客人的時候才會偶爾買一些拌菜秀珠想，一定不能失去這個機會，哪怕他們不買，也可以讓他們嘗嘗自己的拌菜，討個好彩頭「大伯大媽，怎麼這麼早來市場翱」
「上面清掃街道呢，到處都是灰，我們就繞下來走了」
兩個人的口音證明了判斷的正確，秀珠馬上換成生硬的朝鮮族語言說︰「大伯大媽，我今天是第一天出攤兒賣拌菜，二位可不可以幫我嘗一嘗拌菜的味道？」
大媽看了看大伯，大伯停下了腳步秀珠拿出一雙筷子來，一樣撿了一小點兒放在一個塑料袋里大伯伸手接過了筷子，用牙尖兒咬一小口，品一品後吐掉，「這個缺果味兒」再換另一樣，「這個還行」「這個料味兒太濃」……秀珠期待的眼神望著大伯嘗下去，嘗到辣白菜的時候，大伯啪地把筷子摔到了車子的缽罩上，「你這是拌菜還是咸菜呀，這要是用它下酒還不把肺子咳出來！」然後大伯一陣劇烈地咳嗽，臉紅得像秀珠的爸爸秀珠特別不好意思，歉意地行著九十度的大禮大伯擺了擺手後，不快地離開秀珠眼里噙著淚水，一遍一遍地九十度鞠躬，直到大伯頭也不回地走出市場
秀珠沒了主意，無助地望著昌哲昌哲和昌浩的最大區別就是嘴會說，「出攤兒第一天就遇見行家了，這是好事兒啊那麼地，我在這里看著賣貨，你回家，按照大伯說的再重拌一些拿來」
「其他的都好說，可是辣白菜腌漬出來恐怕就咸了，怎麼辦呢？」
「這個可不能改了，這大熱的天兒，腌淡了還不臭了這個咱就不賣給喝酒的人，專門賣給當咸菜吃的人好了」
秀珠推著自行車回家了，昌哲在市場上眼巴巴地等待著顧客的到來這時，市場上挑著挑兒的，扛著口袋的，推車小車的陸陸續續地來到，大家把帶來的東西放在自己的面前擺好後，坐著的站著的，各自擺好了姿勢開始賣貨
昌哲坐在那里，望著一個一個從攤前走過的人，頭始終不停地自西向東旋轉，像是在迎來送往眼看著路過的人都大包小包地提了雞蛋蔬菜水果魚肉等菜品走過，就不見一個人在自己的攤前駐足昌哲急得站了起來，但他依舊是迎來送往，眼看著菜盒上的塑料膜內部的汽水珠兒逐漸放大淌流兒
秀珠回到家里，把剛才大伯說的幾樣不可口的菜又拿出了一些，更認真地切著，然後邊嘗邊拌，一點兒一點兒地放著調料，有的要反復嘗過幾遍不斷調整拌菜的味道終于拌好了，她用塑料袋兒裝了，頂著炎炎烈日直奔市場
秀珠興匆匆地來到市場的時候，昌哲已經無望地低下了頭，不再看那些來來往往的行人秀珠不知道這邊的情況，見面就問賣了多少，昌哲抬起頭來，一臉無辜地瞅著秀珠，「你倒是說話呀！」秀珠不耐煩地說這時，那個曾給了他們準確方向的如塔燈一樣人物——市場上賣拌菜的大媽听到了秀珠的說話聲走了過來，「怎麼了，姑娘，急啥呀，他在這里曬了一上午了還沒喊呢，你喊啥呀！」
秀珠含胸打了個招呼，「沒有，阿姨，我問他賣多少了，他不吱聲，我著急，聲高了點兒」
「誰家媳婦在眾人面前這麼大聲和丈夫說話呀，多丟人吶」
「是，阿姨」
「我告訴你，姑娘，我剛蹲市場的時候，三天一個菜葉沒賣出去，這沒啥了不起的」大媽轉身正欲離開，忽然看見她車筐里新帶過來的菜，「你這是干啥呢，這還沒開胡呢咋又回家取菜去了，這大熱的天兒，早晨帶的還沒賣呢，又折騰這些來，下午還不變味兒了！」
秀珠看著車筐里的菜也沒了主意昌哲怕秀珠上火，馬上站起來讓她坐下，然後把剛剛帶過來的菜倒到菜攤兒里，把原來的裝進了塑料袋，放到了推車的下面這項工作做完後，他又沒了營生，四周看了一遍後，對秀珠說︰「你在這里坐著，我到別人的攤上看看他們是咋賣貨的中午過來換你吃飯」秀珠沒有心情理他，眼巴巴地看著周邊的攤位不斷地賣出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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