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妮和二毛一同走在外面荒蕪的沙丘上,幾支石英樹干從沙漠深處長出,看似細長,其實埋在地底下的樹干十分粗壯。
二毛走在她旁邊,黑色的小腦袋低著,仔細看著腳下踩出來的腳印,走出了很遠的距離時,甚至還回頭看看。
虛圈的風沙卷過,很快將兩人留下的痕跡掩埋了。
一直到走出了足夠遠的距離,二毛才停下腳步,整個人往沙地上一倒,大大的黑色眼楮一眨不眨看著歌妮,神情十分嚴肅認真。
「我會保護你他少年的細膩嗓音這樣認真說道,如同誓言般鄭重。
歌妮感覺呼吸漏了一拍,彎腰俯視著他,慢慢笑道︰「我知道啊
我當然知道。
可是二毛依然那樣看著她,黑色的眼中認真神色絲毫不減。
「我會保護你他又重復了一遍,黑色眼楮這樣認真的時候如同一塊磁石,讓歌妮移不開視線。
她嘴角的笑容慢慢僵硬,「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天書君,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天書君在她腦海中回答道那本書徹底解除封印。
所以呢?
也許,虛夜宮去的成員,會有危險。天書君緩了一會兒之後,接上了上一句話。
說清楚!
天書君不肯再說話。
她蹲下看著二毛,一手撫上他尖尖的下巴,而後貼上他溫暖的側臉。
「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深呼吸,盡力使自己的聲音平穩下來。但是腦海中已經開始慌亂,如果這時候她依然有心跳,那也必定是不齊整的。
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就像要失去什麼一樣,四肢百骸看著明明那樣鎮定,然而每次血液的流動都感覺要逆行一般,盡管流動著,卻使不上一點力氣。
二毛呈大字型躺在沙地上,看到她那雙灰眸中隱隱的哀痛,咬緊了下唇,依然沒有說話。
「烏爾奇奧拉那麼強大,不會有事的,對吧?」歌妮重新展開一個笑容,她這次的預感一定不是對的。
都對了那麼多次,還不興她錯一次麼?
就這一次,不要讓她猜對。
二毛點了點頭,之後又慢慢搖了一下頭。感受到歌妮無言的哀求意味,他大大的黑色眼楮中,漸漸滲出晶瑩的液體。
他從地上坐起來,抱著歌妮的脖子,搖了搖頭︰「你不要哭,不要哭聲音中是極大的恐慌,然而他滾燙的淚水卻順著臉龐滑落到歌妮的脖頸中,讓她一陣慌亂。
那熱淚像是有著極高的溫度,被接觸到的皮膚陣陣疼痛。
那疼痛如同會生長一般,順著淚水的痕跡,爬到了鎖骨中央,漏入那黑色的虛洞。
歌妮將右手手掌放在二毛頭上,輕揉了揉他黑色的軟發,細膩柔軟,和烏爾奇奧拉的一樣。
「乖,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情?」歌妮放緩語調,輕聲問道。
但手臂的線條卻蹦得緊緊的,仿佛用盡全部力量阻止自己用力。
自己和自己的勁道較量。
「今天我正在第六十刃的行宮玩,葛力姆喬的靈壓忽然變了。我問了一下,他說,十刃出事。接著……他說,是烏爾奇奧拉說到一半,二毛停頓了一下,有些害怕說出接下來的話。
但歌妮手上一時間失控的力氣,讓他不由自主接了下去。
歌妮慢慢呼出一口氣,有些不太相信地問道︰「為什麼烏爾奇奧拉出事,葛力姆喬會知道?二毛,不要和我開這樣的玩笑了。烏爾奇奧拉沒有同步共享能力
二毛從她頸間離開,黑色眼眸對上她的灰色眼楮,他的神色間沒有一點玩笑的意味,「所有十刃身上都有虛圈特殊的生命識別標志,一旦其中成員消逝,其他十刃可以同步感知……這樣做,是為了……」
「更換十刃歌妮替他接了下去。
她站了起來,看向黑色的天幕,雖說破面本身沒有溫度,但此時,她如墜冰窟。
一直以來,那樣單薄卻無比可靠的背影,那樣強大的存在。
就這麼,倒下了。
怎麼……可能呢?
怎麼。可能呢。
二毛瞅見她的唇色漸漸蒼白,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此時的歌妮。
他亦是百分百確定,因為當時葛力姆喬的表情一樣的,可怕。
那個有著一頭湖藍色不羈發型的男人,如王者一般坐在床沿,雙手手肘置于大開的膝蓋上,十指交叉抵著額際。睜開的水藍色眼楮中,寒光畢現。嘴角扯出一個弧度,冷笑一聲,「竟然是烏爾奇奧拉
而後重新闔上雙目,似乎在接受這個事實。
然而周身的靈壓,卻從一向暴虐的火焰,瞬時結冰。
他被嚇的第一時間就想到歌妮。
他無法想象,歌妮在听到這個消息之後的反應。
所以才想要帶她遠離虛夜宮,以為這樣就听不到了,就不會難過,就不會受傷。
可他沒想到的是,在歌妮那樣哀求的語氣下,妥協的是自己。
不想再一次看到她難過。
結果還是失敗了。
「回去歌妮眼含堅定地看著二毛,語氣中的執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不願意往灰逝的方向想。
所以,就算他沒有回來,她也想要親眼看到其他十刃回來的場景。
好像只有那樣,才敢真正確定。
回虛夜宮的響轉運用到飛快,耳側的風呼呼作響。
然而即便如此,回到虛夜宮的時候,靈壓已經說明了一切問題。
第一十刃的史塔克,第二十刃赫利貝爾,第三十刃妮露。
都出現了。
獨獨缺了第四十刃,那道熟悉到靈魂里的冰冷靈壓。
她猝不及防停了響轉,整個人因為慣性滑出去幾步。
她要去哪里呢?
「緹莉雅,到第八十刃的實驗室來正巧這時候,時霖利用第十十刃的權限,在虛夜宮的範圍內捕捉到了她的靈壓,直接對她下達了命令。
听到時霖毫無笑意的聲音,她當下就急轉直接響轉向第八十刃行宮的方向。
一路上趕到的時候,她的探查神經依然沒有關上。
感覺到,似乎大部分的十刃都聚集在那里。
感應到歌妮的靈壓,門口站著的幾個刃級的給她讓開了路,青空站在最邊上,皺了一下秀氣的眉,但什麼都沒說。
她自然沒空注意這些,一心往里面撲。
全靠一時給力的直覺,一直走到了時霖跟前。
目光越過她的肩頭,看到了旁邊那個空曠台子上,躺著的烏爾奇奧拉。
靈壓的痕跡全無,眉目平靜,只是那樣靜靜地閉著眼楮,像是普通人睡著了一樣。
歌妮將視線艱難地從他身上移開,看向眼前站著的時霖,無聲地詢問。
「另一本天書破除封印的時候,找到禁地的核心,釋放了之前封印的全部力量。他的計劃,慢了一步時霖只是挑了重點的部分向歌妮解釋了一下,但這也是出于好意,畢竟,十刃內部決定的行動,並不需要告知從屬官。
而身為虛夜宮最高統領的她,原本就更不需要解釋什麼。
「他什麼時候會恢復?」歌妮憑靈壓判斷出薩爾阿波羅在的位置,灰色眸中晦澀不明,暗沉地像是下雨前的天幕。
一向靈壓探測不靈敏的她,在這個時候,探查靈壓的範圍內,幾乎能把所有十刃的身形和位置像看地圖一般印記在心。
可是一向幫她訓練這些能力的,她最最重要的人,卻成為了在場這麼多破面當中,最弱小的存在。
薩爾阿波羅推了推眼鏡,在場的這些十刃中,他是最無所謂且淡定的一個。
「靈壓全失,勉強維持存在狀態,灰逝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八十,蘇醒且恢復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五念著數據的聲音一板一眼,十分冷靜。
她復又轉頭看著時霖,語氣干干地問道︰「需要我們搬出第四十刃行宮嗎?」
雖然是這麼問,可她心下想,只要靈壓超不過她的,敢挑戰這個位置,必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一時間,幾道視線同時落在時霖的身上。
而她只是輕松一笑︰「不必
歌妮安靜地點點頭,站到了一邊,不再說話。
目光,卻始終看著那個躺著的男人。
很少能這樣看著他安靜地躺著,一般她都是比他先睡著,比他晚醒來。
所以不知道,其實他閉上眼,臉上墨綠的淚痕會襯著那張臉,那樣蒼白,額前純黑的發絲落在高挺的鼻梁上,兩種截然相反的顏色,落在她灰色的視網膜上,觸目,驚心。
這樣安靜躺著的他,有可能在下一秒,身體的某個部分就會開始沙化,而後在這個台子上,便連灰都不剩下。
想到這里,她的拳頭攥得死緊,無事做時修出來的指甲弧度深深陷入掌心,原本就是利刃的指甲,漸漸刺破掌心。
鮮紅的血順著指甲滲到手指,她卻懶得顧及這些。
讓這樣簡單的傷口痊愈,不過眨眼的事,可是讓那個躺著的蒼白瘦弱的人醒來,要她怎麼做才可以?
「你要去下一處禁地嗎?」她耳邊忽然響起一個穩健的嗓音,一向慵懶的嗓音此時竟然透著穩健,磁性的聲音有著男人特有的風格。
歌妮轉過頭看向右邊,緩慢卻堅定地,慢慢點下了頭。
「我知道了史塔克頷首,轉身半攬著莉莉妮特,走出了第八十刃的實驗室。
安靜的環境下,任何的話語都顯得太過多余,青空看了她很久,最終還是被帕汀拉著離開。
走廊上。
莉莉妮特低著頭,低聲喊了一句︰「史塔克
「嗯?」
「如果歌妮去了下一個禁地,我們要保護她嗎?」莉莉妮特的嗓音中帶著一點遲疑。
史塔克看向遠處,蒼藍的眼中被孤獨和寂寥雕刻的太過明顯,以至于眉眼間如刀鋒一般銳利。他停了好一會兒,才接道︰「烏爾奇奧拉的女人,沒有那麼弱
就算一向知道烏爾奇奧拉那出了名的同胞愛,也從沒想過,在那樣的關頭,替所有人擋下那力量的人,會是他。
相當于時霖完全歸刃後蓄積力量的一擊,盡數落在他身上。
史塔克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時候的場景。
就好像正在眼前發生的一樣。
向來孤獨的狼王,第一次,感受到了同胞的感情和付出。
他沒有忘記,當年的冬季大戰中,只要一個同胞為某場戰斗付出生命,接下來的戰斗,對其他人而言,便不可避免地成為一種慰靈之戰。
這次的禁地之行,亦然。
第八十刃的實驗室,十刃漸漸散去。
時霖走之前,提醒了歌妮一句︰「不要忘了這個地方的本質
指的是,那些趁人之危的蟲子。
歌妮點點頭。
在薩爾阿波羅嫌棄的目光下,她一人將烏爾奇奧拉帶回了行宮,具體過程不多贅述。
看著他躺在第四十刃行宮的白色床上,這才覺得一向空曠的床滿了。
二毛一直安靜停在她的肩頭,看到這個場景,從歌妮的肩頭跳了下來,走到角落之前自己常待著的地方,安靜地蜷著。
只余一雙黑色的大眼楮,隨著歌妮的方向移動。
天書君,隨便扣積分,回憶尸魂界真央的教程。
五十積分,回憶出現。天書君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終于等到歌妮重新朝它開口,立刻響應歌妮要求。
本來打算不扣的,想了想它還是公事公辦。
歌妮一手將匯集許虛閃的靈力稍做改變,走出了門。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這才敢放松下來。
鏡門?高級結界,你居然用這個?天書君對她剛才放的鬼道十分驚訝,一方面這是虛夜宮,虛的世界,另一方面它實在難以相信當初歌妮背個鬼道卡了那麼多年,今天只是失敗了幾次就成功了。
嗯,它不是能反彈一切比施術者靈力低的攻擊麼?
烏爾奇奧拉要是知道你用死神的東西會不會被你氣死?天書君哪壺不開提哪壺。
歌妮眼眸暗了暗。
隨便啦,他醒了再說。
她走到床邊,坐在床沿,白色的床鋪下陷了一部分。
伸出手,撫上他的臉,另一手伸入被中,握住他蒼白無力的手,手中閃爍著綠色的光芒,專屬于她的治愈的靈力源源不斷地輸入。
她漸漸握緊輸送靈力的那只手,和他在被單下十指相扣。
灰色的眸中只剩下專注和溫柔,「醒過來,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輕聲問著,眼眶一陣陣發熱,最終卻什麼都流淌不出。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回老家,真憂桑。
所以存稿發上來了啊哈哈~你們快來表揚我啊~~
所謂的開虐,這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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