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酒水回到前廳,一切如常,到處鶯歌燕舞,沒有人注意到她。她低眉垂首穿過人群,踏上樓梯,一直屏氣凝神邁上三樓。守在三樓雅間門口的是溫煦的貼身侍從阿星,他是個忠心又謹慎的人,以往倒是有過接觸,不過如今換了模樣,料想他也認不出來溫玉握緊了手中的托盤,垂頭小步走到雅間門口,正要推門進去,卻被阿星攔手截下,他沉了沉聲道︰「給我就可以了,你退下吧。」
溫玉微微蹙眉,心有不甘但還是遞給了他,他轉身欲叩門,卻見她還沒走,不由疑惑道︰「還有事?」
溫玉裝出一副怯懦的模樣,低低道︰「等你把盤子送出來。」
阿星抽了抽嘴角,不耐地揮揮手︰「你是新來的吧,別怪我沒提醒你,里面的人你都得罪不起,沒事的話就趕緊走!」
溫玉連連點頭,驚慌地立馬轉身,阿星見她走遠了,這才敲門進屋。溫玉一直走到樓梯口,眼角的余光卻瞄向南面,他剛進雅間,她就立馬轉身,腳步快而輕盈。
「只要太子無法登基,一切都好辦。」溫泰興的嗓音充滿了寒意,听在耳里陰冷又低沉,與從前她知道的他判若兩人。
「侯爺如此有信心?」男子的口音很陌生,不似是烏蘇人,好似也不是大宇的人,他頓了頓,接著又道,「不論如何,侯爺答應的事不要忘了,否則,我既然可與你聯手,也同樣可以去找顧相。」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半晌,才听溫泰興冷哼道︰「我已經找到可以制約他的人,希望你不要臨陣倒戈,否則,逼急了我也不會手軟的!」
那人低低一笑。卻听溫煦開口道︰「家父是個守信之人,希望您也能做到,我們能跟你突厥人合作,自然也可找上西玨人。」
「哈哈,侯爺長子好氣魄啊!」
「待到小女大婚,我會安排那個人混進去……」
後面的話還未听清,卻被人猛地一拉,心神一陣,卻見來人竟是王睿之,不覺瞠目。
「怎麼是你?」她詫異道。語氣里夾雜著絲絲的怨懟。
王睿之不動聲色地朝她睇了個眼神,她順勢望去,阿星已然從屋里出來了。她稍稍舒了口氣,方才是听得太入神了。差點把阿星給忘了,可是,他又如何知道的?
「你跟蹤我?」她眉眼一橫。
王睿之輕笑道︰「我一直站在二樓看風景,誰知就看見了你,我方才救了你,你不謝我也就罷了。怎麼還如此態度?」
溫玉甩開了他的手,蹙了蹙眉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你又是什麼人?」
溫玉霎時無言。他含笑看她,微微勾起的唇角蕩起一絲笑紋,甚是邪魅。他的眼楮仿佛能穿透她的瞳孔。洞悉一切。她別扭的偏過頭,拍了拍起皺的衣衫,二話沒說就轉身下樓。
他在背後默默地注視著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二樓的拐角里……
五月初五是個極好的日子,宜嫁娶,宜出游。
大宇國的太子,就在今天迎娶他的正妃,定遠侯溫泰興的長女溫儀。
同樣是紅彩綢漫天飄舞的日子。同樣是鼓樂震天的日子。還記得半年前的那日,她穿著紅艷的嫁衣,頂著大雨在雨中走了許久許久。卻怎麼也走不出牢籠,走不出丹姑姑死亡的陰影。
半年前,她出嫁的日子,卻是丹姑姑的忌日;半年前,她出嫁的日子,曾經答應娶她,承諾此生只有她一人的男子娶了別的女人。
如今,我回來了。
溫玉站在一顆粗壯的槐樹後面,望著對面喜氣沖天的溫府,唇邊不覺浮出一抹淺淡的笑意。
「小姐,小姐,咱們動作得快點,喜轎快要到門口了!」阿碧一陣手忙腳亂,一邊幫著涂抹脂粉,一邊幫著姑婆子挑選首飾。
溫儀已經被折騰兩個時辰了,著實有些坐不住,看著一直嘮叨個不停的阿碧,氣道︰「你個臭丫頭,居然也開始編排我來了!」她拉了拉身上的喜服,里三層外三層,還有頭上的鳳釵珠玉,又重又沉,蹙眉道,「我不想嫁了,真麻煩!」
「小姐,你可不能說這樣的話,要是讓夫人听見了,又免不了一頓責罵。」
溫儀不听,咬了咬牙,又道︰「辰暄哥哥已經許久沒來侯府了,都怪那個賤丫頭!連我今天大婚都不來看我一眼。」
說著說著,眼圈便紅了,阿碧急得跳腳,連連勸道︰「喜婆說了,喜慶日子不能哭,小姐,你這一哭,妝又花了!」說罷,一陣哀嚎。
「阿碧,外面嬤嬤找你。」門口有個小丫頭喚道。
阿碧把手絹給了溫儀,又低低勸了幾句這才出了屋子。丫頭一直引著她走到一扇房門前,這才離開。阿碧只覺怪異,四下瞧了瞧,府里下人串來串去,早已忙得人仰馬翻。
她撇了撇嘴,推開房門,一穿著褐色衣衫的人正背對著她站在桌邊,「嬤嬤?」她輕喚了聲。
「把門關上吧,我是皇後身邊派來的人,有事要吩咐你。」女子聲音老成,似是已經上了年紀。阿碧一听是皇後身邊的人,頓覺事關重大,很配合的掩上了房門。
因是白天,屋里沒有點燈,但地處偏陰,還是有些昏暗。香爐里正染著不知名的香,甚是好聞,阿碧嗅了嗅,想著到時也給小姐弄點,她素來最愛這些。
見面前的人許久都沒有說話,阿碧顯得有些局促,不自覺開口催促道︰「嬤嬤,有事您就說吧,小姐那邊還忙著。」
女子幽幽轉身,四十的打扮,卻是妙齡的容顏。
「你,你是誰?」阿碧驚道,一時舌頭打結,腦筋也轉不過來了。宮里的嬤嬤這麼年輕?這麼漂亮?
女子移步到她的面前,媚眼如絲,眉眼輕輕一挑,笑道︰「你覺得我是誰呢?」
「你!」阿碧倏地皺眉,喝道︰「你根本不是皇後娘娘派來的!」
「你真聰明。」
阿碧瞠目,剛想轉身去拉門閂,卻絕渾身乏力,腿一軟,閉眼前終于明白了什麼,手指將將抬起指向正燃著香的香爐,復又落下。
「你真聰明,可惜太晚了。」溫玉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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