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精神病院內,這是姜橘生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相較于林盛夏的沉穩,她心里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的。
雕花大門從里面敞開,林盛夏穩穩掌控著方向盤。
她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見到過蘇暖了,只听說她瘋的越來越厲害,至于到底是真是假,林盛夏也懶得去辨別。
而姜橘生在度過了最初的緊張後沉默的凝視著窗外的景物一點點的向後倒退著,關于以前的記憶卻在慢慢浮現,有關于那些屈辱,有關于她沖動後的下藥,有關于那個畸形的孩子,甚至有關于那一塊錢的,原本以為快要忘了的片段,原始至終都不曾遺忘的干淨。
深色的大理石瓷磚泛著冰冷的光澤,林盛夏與姜橘生的高跟鞋踩在上面發出 噠 噠的聲響,氛圍令人說不出的心情壓抑。
病院區層層黑色鐵門被醫護人員打開,蘇暖現如今被移進了重病看護區,身邊配有專人來看管,她的腦袋時而清醒時而糊涂的,如果對于林盛夏來說上次見面時候蘇暖的情況已經算是很糟糕的了,那麼現在的她已經慘不忍睹了。
當姜橘生再次見到蘇暖時候幾乎已經不敢認她,原本精致的五官現在像鬼一樣的深凹下去,眼眶青黑著,空洞的眼神與蒼白的臉色無一不彰顯著她的病癥有多嚴重,就連那頭明亮的大波浪卷發此時也如同干柴似的披散在削瘦身體兩側,瘦弱的程度幾乎和皮包骨沒什麼區別。
「盛夏姐,這個女人真的是蘇暖嗎?」如果說在沒見面時姜橘生對蘇暖還是有未盡的恨意,那麼在見到本人的時候心里這個念頭就已經變了味道,她根本就不敢拿眼前這個女人和記憶里囂張的蘇暖拼湊到一起,她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她真的是蘇暖林盛夏淡淡開口,盡管就連她也詫異蘇暖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可眼前這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輪廓的確是蘇暖沒錯。
姜橘生沉默了,她突然輕笑出聲,帶著莫名的悲哀與釋懷,隔著探視玻璃窗,跟在里面的蘇暖相比,他們的生活已經可以稱得上天堂。而當初明明那麼恨過的人,以著淒慘的外表再度站在自己面前時,姜橘生覺得自己竟然也開心不起來,是她的心態變了吧,姜橘生心想。
病房內的蘇暖此時並不知道有人在外面看著自己,眼神呆滯的看著窗外,從旁邊的看護口中得知今日的她情緒還好很多,平常只要見到人非打即罵,她也不吃飯,總是說有人要在飯菜里面下毒害她,不過到了這里的患者多少也有些被害妄想的病癥表現,所以從沒人搭理過蘇暖。久而久之她養成個吃完飯就吐出來的習慣,人也瘦的越來越狠,直到現在成了皮包骨的模樣。
「唐淮南應該跟你說過他的身世了,可他有沒有告訴過你,曾經他被自己的親姨媽賣給人販子的事情?」當年蘇雲玉迫于生活與心理上的雙重壓力,寧肯將唐淮南賣給人販,也不要他回到顧家,而這件事林盛夏想他應該沒有對橘生說過,而橘生的表情也變相的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你是說當年蘇雲玉將唐淮南給賣掉?」姜橘生不敢置信的睜大眼楮,她難以想象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扭曲心理才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怎麼能夠像是畜生一樣的拿錢換買?
「恩,後來唐淮南機緣巧合的被解救出來後送到兒童福利院,沒人認領又被送到了孤兒院,他清楚記得發生過什麼事,所以心里更壓抑,甚至成了孤兒院內最孤僻的一個林盛夏的手搭在厚實的探視玻璃上,眼神卻落于蘇暖形如枯槁的臉旁,這段話原本應該由唐淮南親自告訴橘生的,可基于她對唐淮南的了解,想必他不會那麼輕易的說出口。
「他跟我說過,那個時候所有的小朋友都不愛跟陰沉的他說話,可是唯獨有個小女孩天天喜歡當他的小跟屁蟲,孤兒院的孩子們都管她叫做囡囡。囡囡年齡很小,長得好看嘴又甜,孤兒院上上下下沒有人不喜歡她的,她就像是個小太陽,將唐淮南一點點帶出了自己的世界。雖然現在說起來不過就是孩子間的情誼而已,可對于那經歷過親人背叛的艱難時期的他來說意義卻是完全不同的。很快,囡囡就被人領養走了,而那天唐淮南卻因為發燒並未被帶到領養人的面前。或許這就是天意,如果那天他沒有發燒的話,或許就能夠同蘇雲玉見面了……」
姜橘生屏著呼吸,直到林盛夏說完那些話也好半響沒回過神來,病房內的蘇暖剛剛哭完,此時卻又笑了,哭哭笑笑的樣子哪還有往日里的半分囂張,而現如今,唯一還能夠記得這個女人的,只剩下了唐淮南。他每個月都會準時來到精神病院來看望她,陪著蘇暖說說話,盡管唐淮南知道蘇暖已經听不懂了,甚至他心里很清楚她是具有極強攻擊性的,可這個習慣竟也維持了下來。
「想必當初唐淮南應該很懊悔自己同蘇暖發生過關系的事情,他曾經說過,如果當時他能夠理智一些,那麼後來的那些事應該就不會發生了,更何況他和蘇暖間還有那個畸形的孩子,再加上孤兒院時的情誼,唐淮南對蘇暖如何能夠不管不顧?橘生,顧先生或許能夠原諒蘇暖欺騙他的事,他卻不能夠原諒蘇暖對糖糖的所作所為。可唐淮南不一樣,他同顧先生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況……」
林盛夏將這些話婉婉道來,其實算算都已經過去了這麼長的時間,以前的是非恩怨現在回想起來竟也不是那麼的苦不堪言。
「想要進去看看她,可以嗎?」姜橘生突然開了口,縴影挺得筆直的,林盛夏側頭看了她一眼,與護理人員交涉了下,最終同意了她的這個要求,不過時間不能夠太長,並且護理人員要先進去將蘇暖給綁住才可以,以防傷人。
林盛夏的手機卻突然響了,滑動屏幕接起的瞬間,顧澤愷因著她的‘消失’而打來抱怨,她輕笑回應,而橘生趁著這個空檔已經走進了蘇暖的病房里。
蘇暖被護理人員用黑色的帶子綁在床上,帶子很結實,可蘇暖的掙扎也很用力,幾乎可以看到她極力掙月兌的痕跡,姜橘生就站在床邊不遠的位置看著她,那張枯槁的臉像鬼一樣,眼神死死的盯著她,有片刻的混沌,可也穿插著片刻的清明。
兩個女人遙遙相望著,蘇暖咧嘴傻笑著,頭發因著長時間沒清洗油膩膩髒兮兮的,姜橘生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她又回想起了在醫院她剛剛生下曦曦時蘇暖的挑釁,她表情高傲的走到自己面前,用著最尖酸刻薄的語調說著那些話。
——我可是好心好意的來看你的,听說你生了個女孩對嗎?只可惜繼承家業還是男孩子比較靠譜一些!
——姜橘生啊姜橘生,你要是有林盛夏萬分之一的手段,我都會覺得這場游戲很有意思!只可惜,你連當我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你……太弱了!
那些令她頭痛欲裂的噩夢即便是自己在美國時也不放過她,蘇暖之于姜橘生更像是一場撕心裂肺的噩夢,可現在,噩夢是要醒了嗎?
「我和盛夏姐曾經因為你而痛苦不堪,只是現在,蘇暖,誰過的都比你幸福!」
姜橘生遙遙的站在那里,輕聲的開口說著,她的語調很輕柔,就像是唱著搖籃曲般的語速。原本咧著嘴傻笑著的蘇暖漸漸的不笑了,她偏側著頭看著姜橘生,似乎是想要用那雙渾濁的眼眸將她辨認清楚,眼底的混沌散去,蘇暖開始低喘了起來,呼吸越發的急促。
林盛夏掛斷電話推門進來,蘇暖見到她倏然睜大了眼楮,蜷縮著身體在床邊開始打起了哆嗦,她似乎是認出了站在不遠處的這兩個人,不住的想要掙月兌黑色帶子的束縛!
「盛夏姐,我們走吧,我想要回去了姜橘生淺淺開口,似乎自己剛才什麼都沒有跟蘇暖說過一樣,跟來時的沉重壓抑不同,姜橘生的心里平靜了很多,她說不出那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只是心里有些堅硬的地方柔軟了起來。
說完這句話,姜橘生轉身離開了這里,林盛夏側頭看了眼蘇暖,笑了笑也跟著走了出去,門還沒關嚴,里面便傳來了蘇暖驚聲的尖叫,撕心裂肺的,叫嚷著有人要害她,有人要來殺了她,大喊著救命,只是這一切在精神病院里,早已經是見怪不怪的事情了。
拒絕了林盛夏要送她回去的提議,姜橘生給唐淮南打了通電話,讓他來接自己,電話很快被接通,在跟他報上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時,電話那頭有了很長時間的沉默。
「怎麼?不願意來接我嗎?沒關系,我給別人打電話……」
「橘生,等我……」唐淮南低沉話音落下,隨即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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