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下面晚飯吃得早,地方又不大,即使下班回家吃飯,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因此,老主任把會議時間定在六點半,早開早散。
邊陲鎮的經濟發展數字主要由三個方面組成,一是農業,二是漁業,三是商貿業。負責這幾項工作的辦公室主任,分管領導都參加會議。
張建中說︰「今天召集大家開一個短會。這也是我回邊陲鎮召開的第一次會議。」
——為什麼要大家晚上開這個會呢?主要是縣里催的緊,本來是要我們今天就上報去年完成的經濟指標,所以,不能再拖了。
——這幾年,邊陲鎮的經濟發展,形勢是好的,是穩定向前的,但是,大家都知道,目前要上報的指標反映的並不是真實情況。雖然,我離開邊陲鎮一年多,但對邊陲鎮還是比較了解的。
——我希望,大家講實話,擠掉一些虛假的水分,拿出一個真實數據,向縣里如實反映邊陲鎮的情況。這對邊陲鎮的發展是有利的,對大家也是有利的,至少,降低了基數,今年發展得好,增長速度快,年底的獎金也會相應提高。
一番動員後,讓大家逐個發言。畢竟,大家對虛假深痛惡絕,現在又是鎮委書記要他們反映真實情況,氣氛更是熱烈,有人便說,他們的指標是怎麼怎麼報的,本來報上去了,但某位領導覺得達不到指標,又批復要他們重新核算,這重算核算的意思還不清楚嗎?就是要他們按領導的意圖灌水,往領導臉上貼金。
也有人指名道姓,說︰「如果沒有這些虛假指標,虛假成績,高書記也不會調到城郊鎮去,像他這樣的領導,到了哪里都一事無成。」
張建中忙制止這種情況,說︰「我們就事論事,只講現狀,不指具體人。我們要的是真實情況,不是否定別人。」
他可不想讓人家覺得,他召開的第一次會議是討伐上任的。
真實數據很快出來了,雖然張建中早有思想準備,但水分之大,還是把他嚇了一跳。
——我希望大家再核實一下。
——我說的核實,不是要你們按我的意圖去做數據,而是要你們反映真實,每一個數據都要有依據,都要經得起考驗。
他意識到,這個真實數據上報後,會引起一些猜測,或許,縣委縣政府會組織工作組下來調查虛實。
當晚,鎮長就掌握了這次會議的內容,也知道了準備上報的數據,但還是等到確認這個數據已經上報,既成事實,才電話告知高書記。
——張建中那家伙一到邊陲鎮就否定你。他在會議上說了許多你的壞話,說你要下面弄虛作假,說你破壞了邊陲鎮經濟的健康發展,說你能夠調到城郊鎮那麼重要的鎮當書記,就是因為這些假政績。
——那是一個小會,是一個秘密召開的會議,大多數黨政班子成員都沒通知參加,更不會要我參加了。他知道,他否定你的成績,其實也是否定我。我參加這樣的會,肯定會站在他的對立面,肯定會強烈反對,竭盡全力制止他。
——那個會議的結果,沒有拿到黨政領導班子會上討論通過,完全可以說,只代表少數人的看法,只代表他張建中個人的看法。
高書記當然知道鎮長的心態,也有人向他透露了張建中上任那天發生的情況,他才不會讓你當槍使,我離開邊陲鎮了,再插手邊陲鎮的事,那會神憎鬼厭。他張建中否定我,並不能把我從現在的位置上拖下來,自然會有人對他有看法,至少,你鎮長就不樂意。要斗,你自己去斗,我坐山觀虎斗,別人還會說我不計較,不干擾,高風亮節。
但他又不能表現得漠不關心。
「這個張建中也太自為是了。」他假扮很氣憤的樣子,說,「他算什麼?在我眼里,他就是一個小屁孩,在我手下一直都被我壓得抬不起頭,當了幾天李副書記的女婿,雞犬升天了。插上幾根雞毛,以為自己成鳳凰了?」
——這事你向副縣長匯報了嗎?你必須馬上匯報,邊陲鎮可是副縣長的聯系點,邊陲鎮出問題,他也有一定的責任。
——你不要以為他是一把手,就屈服了,就做縮頭烏龜,該說的話還是要說,該提的意見還是不提,他是老資格了,腳跺一跺,邊陲鎮也要抖幾抖。
——我們一定要維護自己,你在下面向上反映,我在上面配合你,同心協力把他這股邪氣壓下去。
我高書記有沒有配合?你鎮長根本不會知道。不過,他還是打電話向副縣長匯報了這事,小小表示一下,副縣長肯定會向鎮長了解情況,讓鎮長誤以為,他已經行動了,反擊張建中了。
他向副縣長匯報的口氣是平和的,希望副縣長關心這事,畢竟,以往上報的指標數是鎮委討論通過的。然而,他沒想到副縣長火氣比鎮長還大。
「我就知道,他到了邊陲鎮就沒好事!」
高書記馬上後悔自己表現得太冷靜,口氣隨即也變了︰「就是啊!就是啊!他到任那天,鎮干部幾乎都沒參加歡迎會。」
「民意,這是民意。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年青人,有什麼能力?有多少工作經驗,把一個鎮交給他,這是對邊陲鎮的不負責任。」副縣長說,「事實果然證明了我的擔心,否定上任,這是他能否定的嗎?他把自己當什麼人了?縣委副書記?」
很顯然,副縣長表露的不滿,與張建中是李副書記的女婿相關。
這個家伙,當初還不是因為自己一個不小心,提拔當了黨委,才有了今天超常規的上升。如果,沒有那一步,就是在他李副書記眼皮底下,他也視而不見,更別說會選他當女婿。
也怪自己女兒不爭氣,放著一棵好苗子不要,偏先斬後奏嫁給那個不爭氣的小子,除了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得無法想像,前兩年,提拔他當派出所副所長,告誡他好好干一年半載,再上台階,他還是吊兒朗當,成天跟一幫球友混在一起,值班時間也外出打球,吃飯喝酒,好幾次局長檢查工作,醉薰薰的被抓個正著,當所長的事也不好再提了。
更可氣的是,他不自省思過,依然我行我素,結果,轄區內發生狀況,所長故意怠慢,讓事態發展到嚴重地步,紙再包不住火,追究責任,差點把他警服扒了。
那家伙裁了不要緊,偏又是提拔副書記的時候,縣委書記開始也松口非他副縣長莫屬,有人卻拿那小子說事,說他沒有管好身邊的人。
一個小反擊,市里就把他否決了,李主任替而代之成了李副書記。
至今,他還認為,反擊他的人就是李副書記。
誰得益,誰的嫌疑就最大!
那天,听說張建中去邊陲鎮當書記,看看人家雞犬升天,自己卻一塌糊涂,副縣長那個氣啊!回家就把女兒臭罵了一頓。
——看看你自己!放著光明大道不走,偏要嫁給那小子,到現在,住也沒個住的地方,還差點丟了公職,跟著他一起喝西北風。
——當初,听我的話,跟張建中在一起,就完全不是這個樣,我一樣可以把他扶到書記的位置,你一樣可以當書記夫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你老爸也不至于因為女婿不爭氣,丟了縣委副書記。
罵歸罵,氣歸氣,自家人還是自家人,你李副書記的恨忘不了,你張建中的囂張就是看不過眼!